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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羽 ...

  •   我坐在图书室看一本画册。

      距离那场家宴已经过去近半个月,我在白暮的照顾下身体逐渐好转,日常生活也逐步走入正轨。

      像是慢慢沉浸在终年都是同一个温度的蜜浆里,双腿与意识都习惯地成为了黏重浆水的一部分。

      好吧,我又在胡思乱想了。我现在的日常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了平淡,完全没有我幻想中的样子。雪乡周一到周五的上午会有集体的大课,六到十六岁的孩子们聚集在同一间宽大无比的教室里,共同度过两个小时,我也是如此,每天早早来到那里,找一个自己满意的座位,然后在昏昏欲睡中,上午就这样匆匆过去。

      我选了三门其他的课,所以每周一,周三,周五的下午要去不同的地方学些别的东西,这其中包括了那位黛铃婆婆的课,嗯,我是自愿的。

      不上课的其他时间,比如现在,我就总是待在图书室或者我的房间里,保持着完美的几点一线,倒是对这几段路程熟络了起来,但去别处依然会迷路。

      最近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这会儿我半趴在桌子上,指尖落在纸页的边沿,眼底是蔚蓝色的海,那是纸页上的海。

      很漂亮,像是锦蓝的绸缎,透彻又明亮,我像只懒洋洋的猫咪趴在桌上,发尾擦过画册上斑斓美丽的图片,眯起眼睛来欣赏。

      轻轻的吱呀声在耳畔响起,我没有动,但听的出是我旁边的位置有人坐下了。

      我慢吞吞抬起脑袋,然后对上了一双乌黑色的眼。

      是他。

      那个男孩,就是我梦里的那个男孩,也是家宴那晚我遇见的男孩,这之后他并没有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毕竟他真实存在着,也是雪乡里的一员,每天上午的课程我们都坐在一间教室里,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微冽。

      我们都是来教室比较早的人,甚至有时候大清早的,偌大的室内只有我们两个,不过我们坐的并不近,各守着自己的位置遥遥相对,沐浴着初晨最清的天光,整间教室安静得针落可闻,我很享受这段时间,直到再有其他人到来,让这里染上喧嚷声之前。

      我们这段时间没有过任何交情,连一句话一个接触都没有过,不过倒是彼此多了点一厢情愿的共鸣,至少我看他还怪亲切的。

      可现在,他忽然坐到了我的身边,我有些迷茫的眨眨眼,略带着点午间的困倦,没有及时抬起身子,仍然半趴在桌面上,黑色的发铺在璀蓝色的海面上,不紧不慢地打量回去。

      他垂下了眼,没有继续和我对视,目光落在了我手下的书页。

      这个中午,我们同样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却是坐在一起看起了书来。

      书不知怎的被放在了我们之间,时而我翻一页,时而他翻一页,画册的字句寥寥,多是些雪乡外的奇瑰风景图卷,很让人神往。

      后来回忆起来,那是个十分安谧的中午,时光流淌得缓慢而悠然,像是一场午眠了才会有的安逸好梦。

      这一次共读的告终是白暮把我喊走了。

      我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微冽,他还在盯着纸页,我也就转回头,跟着白暮往出走。

      我没有问是有什么事,穿着我的格子裙像是散步一样走,白暮也没有急,走开了好半天才告诉我是萨南阁下想见我。

      我吃惊地眨眨眼,不明白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要见我,白暮于是道,也许是想关心关心我的身体健康,毕竟上次我晕倒就是被他带回来的。

      这我倒是记得,不过这之前白暮也没和我明确说过那人真的是萨南,我感觉心里有点怪怪的,还有些紧张,思绪再次回到了那个朦胧不够清晰的拥抱里,艰难开口,“那个……我不去不行吗?”

      白暮挑了挑眉,“恐怕不行。”

      也是,被大人物召见,哪有说不的权力。

      我也不是不想见,只是总觉得这样的自己不是很上台面,或许,我自以为适应了这里,但其实从来没法真正把自己当作所谓的大小姐。

      班上或同龄或年纪相差不大的男孩女孩,我没有一个能够聊的来融入的去,感觉自己并不十分属于这里。

      但是原本也没有什么十分属于我的地方,至少这里一方粉铺的小床我很喜欢,白暮还算体贴的各处照料我也还算满意。

      总的来说,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

      我跟着白暮一路前行,终于来到了萨南的房门。

      那扇门端庄,华丽,银色的游龙盘卧而熠熠生辉,让人心底生起一层莫名的敬意。

      我抿了抿唇,看着白暮敲响了门,而门后传出清如冰瀑的声音。

      “进来。”

      那曾在高台上响起的只言片语,好像带着冰碴的温度一般。门开了,我僵硬着四肢走进去。

      很宽敞明亮,真要说,简直就是黛铃太太屋子的反义词。

      我拘谨地抬头,那银色长发的年轻男人眉眼垂着,看不出温度,见了我,摆了摆手。

      我迟疑了下,走上前,他抬手拾起我衣领一缕掉落的发丝,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心如擂鼓,却见他不紧不慢,从桌前拿起一根泛着流光的彩色羽毛,将它插在了我裙衫的口袋里。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而他也只是自顾自沉默着,好半天过去,终于等到他缓缓开口。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这个羽毛?是我的东西?”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我能感觉到这羽毛暗暗流淌着的魔力,与我自身呼应着,这是个很好的东西——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萨南点了点头,却好像并不想多解释什么,而我也自小就没有追问的习惯。

      之后他客套地问候了我几句,诸如是否习惯在这里生活,之前生病现在好些了吗,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他这样的话。

      我渐渐没那么紧张了,这个人并没有那种很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好像和我一样并不擅言辞。

      然后我们相辞别,我将美丽的流羽埋进我的口袋深处,手指握住,柔软微茸的触感在指尖轻蹭,萦绕起淡淡的热息。

      我没有再回去图书室,下午还有去黛铃婆婆那里的课,我在那里学习植物与花卉的入门知识,这段时间,我认识了许多花朵的名字,这听起来用处不大,但我还算喜欢,我原本就是喜欢花的,只是黛铃的花房有种古怪的氛围,和我排到同一堂课的同学很少,那间拥挤的小屋会临时搬出一套悬空的座椅,不改逼仄的本色,我第一次上课时有三个年纪很小的孩子,他们中有两个嫌弃这里狭窄又阴暗,内容也只有枯燥的各种花类的介绍,说下次再不来了,之后也的确没再看到过。

      其实我也不算多认真,通常在她的声音里发着呆看起半悬在天花板的月亮,月光柔柔地照在花叶上,像是一个静谧的梦。

      而今天也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我照旧看着月光下的花,和我一样坐在错落座椅上的还有几位同学,他们之间挨得近些,似乎在悄悄传递着纸条闲聊,而我在手下的纸上画月亮,画羽毛,画模模糊糊的微冽的脸,画浅海的波纹,然后想起萨南的银发。

      若是银色的海,想必也是这般的模样吧?

      黛铃送了我玫瑰色的书签,说是我的笔记做得最好,是给我的奖励。

      我隐隐听到那些同学的窃窃私语飘到了我的耳边,带着些嘲讽的味道。

      “书呆子。”

      我茫然地盯着自己指间的画稿,又看看黛铃和蔼的笑,沉默地把笔记压在了画纸的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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