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说我们天生一对》钿汐

29、第 29 章

　　“去灶上烧上水吧。”叶帧朝厨娘说道。

　　厨娘忙去烧水，魏溶仍旧泪眼朦胧，叶帧等他情绪平复些，洗了手道：“我们一起做。”

　　“嗯。”魏溶强忍泪意道。

　　酸枣多是秋季落果，人们往往会在那个时候将枣子捡起来做糕点，妥帖存放后可以吃很长时间。

　　这个时节原是没有新鲜酸枣的，恰巧今年过年的时候，家中有老仆返回岭南的老家，那边天气热，时令与此处不同，从家中带回了一筐半干的酸枣回来，正巧如今能用上。

　　酸枣煮熟后，魏溶和叶帧将外皮一个一个剥落，继而用一根粗长的木杵搅拌果肉，使得果核顺利脱落。平常人家做酸枣，为了保持风味，是不放其它东西的。但魏老太太自小吃的酸枣糕不同，混上花蜜后，还须再加一些其它的馅料。魏溶按照旧日李婆婆教过的步骤，按着比例混好了扮入枣肉里。

　　最后两人将枣肉捏成团状，原是该放在笸箩里自然晒干，如今等不得，只能再次架上火，将枣糕放在上面小火烘干着。

　　看着炭火燃烧，魏溶只觉得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叶帧伸出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眼泪，却没什么作用，他索性将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魏溶的后背，“难过就哭一会儿吧。”

　　魏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一直在微微颤抖。

　　抱了很久，魏溶的泪水终于止住，却没有从怀抱里挣出来，只是靠在叶帧的身上，似乎是可以从中汲取到面对接下来事情的勇气和力量。两人抱了很久很久，好似要到地老天荒一样。

　　直到酸枣糕彻底成型，魏溶方才自己站好，他哑声问道：“眼睛是不是很肿？”

　　他的眼睛肿得委实有些厉害，叶帧没有骗他，而是打了一盆水，取了干净的毛巾浸水后拧干，轻轻覆盖在魏溶的眼睛上。

　　换了两遍水，魏溶看着木盆中的水镜，喃喃道：“还是能看出来。”

　　“睡一觉就好了，现在先陪着祖母吃点东西。”叶帧装点好盘子放在食盒里。

　　等他们魏溶端着一盘酸枣糕过去，但魏老太太又睡下了，他只好让厨房将剩下的糕好好放置着，方便着随时取用。

　　半夜，魏老太太再次醒来，看着魏溶说道：“怎么还坐在这？”

　　“我给祖母做了酸枣糕，刚回来。”魏溶强笑道。

　　魏老太太只知道这是晚上，并不知道有多晚，恍惚以为刚到晚饭的功夫。

　　“可巧了，我刚才还想吃这个。”魏老太太笑道。

　　叶帧忙端了糕点，魏溶取了一小块，递到老太太嘴边，老太太吃进口里，仔细尝了尝，隐藏在过去的记忆被唤醒，“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魏溶忍泪道：“我还以为好久没做，会不好吃。”

　　“好吃的。”魏老太太笑道，又看了看屋中的人，许久又道：“我想回家了，这次也能回去了。”

　　魏老太太阖上了眼睛，享年七十九岁。

　　丧讯一时间传遍了东西两府，灵幡挂了出来，刚出正月的红灯笼被取下来换成了白灯笼，一众人哀哀地哭起来。

　　魏溶跪在布置好的灵堂中，不时回忆着这些年同祖母相处的时光，一幕幕的，他不由得想，其实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浅。

　　关于丧礼的一应事宜，多是叶帧在处理。西府诸人亦是赶过来帮忙，这日叶帧正和管事商量着事情，西府的管事同他道：“郎君，二老爷有事请您过去商量。”

　　叶帧自是过去。这几日男客上门祭拜，多是魏正茂和魏正英接待，女客则赖王氏和何氏迎送。是以在前院和后院各收拾出了供以小憩的房间。

　　还未走近，叶帧就听到屋内传出斥责之声。

　　魏正茂在屋中肃声道：“他年纪轻行事不稳重，你是在府中做久了事情的！遇事不劝着些，一味纵着他淘气。”

　　“小的何曾没有劝过，二老爷，您是知道二公子脾气的啊！”里面有个男子小声说道。

　　“他要行那错事，你劝了不听，合该有我们这些长辈管教，你倒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反而助他瞒了去！现在要是闹出来，这后果你担得起吗？”魏正茂斥道。

　　“老爷，郎君来了。”那管事听到屋内吵嚷，忙快走几步上去，喊道。

　　“快进来吧。”魏正茂说道。

　　叶帧进去后看见屋中跪着一人，那人四十多岁，脸上长了个痦子，很有特点。他更是认得此人，是东府一间铺子的管事，姓孟，手底下有一个伙计，正是当年哄骗叶父一起去经商的那人。

　　“二伯。”叶帧不动声色，同魏正茂问好。

　　“坐下吧，后天要发送，溶儿身体弱，管不了太多事情，有些事情得同你商量，我也命人请了你五叔过来。”魏正茂转头又看地上那人，道：“还不滚出去！没得在这里碍眼。”

　　那人忙不迭地滚了。叶帧看了他一眼道：“他可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二伯生气？”这人是东府的伙计，叶帧身为东府的管事，合该问一问。

　　“早年间的事情了，倒不是最近的事情。”魏正茂叹了口气道：“如今老太太去了，溶儿这脾气一向骄纵的很，东府诸事以后多赖你担待。”

　　“是我应该做的。”叶帧语气平常。

　　魏正茂又道：“若是他以后有什么不好的，尽管同二伯说，二伯必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定让他一心和你好好过日子。”

　　“二伯的心意我记下了。”叶帧客气道。

　　魏正茂点点头，似乎是终于放了心。魏正英恰巧在此时进来，当即三人商量起事情。本朝无论是红事还是白事，皆有擅长古礼的人负责，加之府中请了道士与和尚在府中念经，出不了什么问题。他们要商量的无非是一些琐事，查漏补缺罢了。

　　没过多久，叶帧先走了出来，他并没有去议事厅忙碌，而是如魏正茂所料步出了东府，查探起方才那个管事。

　　魏溶在灵前跪了一下午，魏浚作为这一代的长孙亦在一旁陪着。到了快晚饭的时候，魏浚道：“先起来用饭吧。”

　　“兄长先去吧。”魏溶拒绝道。

　　魏浚皱了皱眉，这样熬下去是不成的，前几日没到吃饭的时候，叶帧都过来劝，魏溶很是听他的话。

　　可到现在叶帧都没有来，魏浚便问小厮道：“叶帧呢？”

　　小厮出去问了问，说道：“回爷的话，一下午东府里都没人见过郎君。”

　　眼下事情这么多，他能去哪里？魏浚疑惑地看了一眼魏溶，又问道：“那他去做什么了？”

　　“听说是老爷见了他一面，他出来后直接出门了。”小厮道。

　　“我爹？”魏浚不解。

　　“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吧。”小厮猜测道。

　　“怎么了？”魏溶本是在那跪着，时不时地听他们提起叶帧发觉不对，起身问道。

　　“叶帧不在府里。”魏浚只是答道：“他离开东府前去见了我爹，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去做吧。”话说完，他自己都不太理解，若是西府有事情，魏正茂自然会吩咐自己去做。他疑心自己的父亲有事瞒着自己，会是什么事情呢？

　　魏溶显然也觉得奇怪，他出去找到长乐，问了叶帧行迹，长乐同魏浚的说法也是一样，出门去了。若是叶帧以往出门，必然会告诉他去了何处，何时回来，可这次什么都没说。

　　魏溶心中忽地有一些不祥的预感，难道是魏正茂知道了魏老太太决意让他们日后分家，又知道东府的产业由叶帧打理，所以生出一些主意？

　　他心中慌张，只想立刻见到叶帧确定他的安全，快步走了出去，“我去见一见二伯。”

　　魏浚跟他一同前往西府。

　　西府，魏正茂正要用晚饭，抬头看见他们道：“可吃过晚饭了，若是没吃，一起坐下吧。”

　　魏溶进来道：“二伯，叶帧呢？”

　　“他早就回去了，难道你没见着他？”魏正茂一脸诧异。

　　“他同您商议完事情就出了东府再没回来，可是您吩咐他做什么事情去了？”魏溶问道。

　　“我只是嘱咐了他后天发送的事情，别出了岔子，并没让他去做什么。”魏正茂道：“我就算西府有事也吩咐不到他头上。说不定是他自己有什么事情，待会就回来了。”

　　魏溶自然知道魏正茂此话有理，可他心中并不相信，他总是担心出了事情，就道：“还请二伯派人去找一下他。”

　　魏正茂自然答应，笑道：“我让人去找他，你先坐下吃饭吧，别熬坏了身子。”

　　可魏溶下一句说道：“看不到他回来，我一口都吃不下。”

　　魏正茂脸色一变，魏浚道：“你说什么胡话，他一时不回来，你还要绝食不成？”

　　魏溶面上没有表情，“我悬心得紧。”

　　魏正茂看了看他说道：“管家，将人全派出去，立刻去找。”

　　魏溶坐下来没再说什么，这几天的悲伤让他心力交瘁，此刻脑中一片空白，木然地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长乐跑来道：“公子，郎君回来了。”

　　魏溶从煎熬中挣扎出来，他略放下心来，平复了心态，起身道：“多谢二伯了。刚才是我太着急了，恐有失言之处，还望二伯见谅。”

　　“一家人客套什么。”魏正茂脸上的笑容略显勉强，倒还是做出了一个体谅后辈的宽容样子。

　　魏溶快步走出了房间，魏浚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

　　“我哪知道他们两个有什么事情！难道我一个做伯父的，还能管到别人房里去吗？”魏正茂对自己的儿子倒不假辞色，怒道：“你也是读书的，年纪也不小了，整日操心这个做什么！”

　　魏浚只得闭了嘴，他感到家中的气氛越来越奇怪。

　　待到魏浚告退出门，魏正茂脸上的怒意消失，笑意明显起来。刚才魏溶对叶帧真是在意啊，为了寻他，不惜要威胁自己绝食。东府的老太太刚死，魏正茂本就对东府家产有谋夺之心，自然不敢在这种节骨眼上让魏溶在自己院中出事，太惹人疑心了。魏溶正是预料到此，才如此做。

　　魏正茂越发自得，他筹谋已久，今日已经让叶帧察觉到冲喜的真相，叶帧会意后片刻不停就出门查访，两人自然会生了嫌隙。魏溶越是在意他，日后得知真相，怕是会被伤得越惨。

　　到那个时候，他就是最后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