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说我们天生一对》钿汐

24、第 24 章

　　眨眼间到了年下，魏府笃信道士之说，提前设了道坛，请了青崖观的几位道长一同过年。及至除夕，换桃符，贴春联，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各处都布置好了。叶雯手巧，前几天用红纸剪了数张窗花，茉莉便拿着到处贴，连小狗的窝也没落下。

　　“门上这个有些旧了。”终于是贴好了，茉莉打量了屋子一圈，最终看着内居匾额上的字，拍了下手，“我倒是把这处忘了，早知道让先生一气写了，你们也不记着点，不知道现在去找先生还来不来得及。”

　　魏府的春联多是五老爷养的那几个清客相公书写的，早早地写好分到了各房各院里。

　　“哪会那么麻烦，我们有现成的啊。”魏溶正在那逗狗，闻言示意茉莉看向叶帧。

　　叶帧早已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问道：“写什么？”

　　“左不过是一些过年的吉利话。”魏溶说道：“先前写的是万事胜意，大小你瞧瞧门上就是了。”

　　叶帧问道：“那我写什么都可以么？”

　　“嗯。”魏溶答应后又忙提醒道：“只是不许写一年之计在于春之类的话。”

　　“好。”叶帧笑了一下。转身进屋，茉莉原要过去给他准备笔墨纸砚，门口有人喊道：“茉莉姐姐，老太太那边送了东西过来，出来接一下。”

　　“来了。”茉莉应声走向院门。

　　魏溶想起贴在匾额上的红纸在自己住的房间里，于是招呼叶帧过来，自己则翻出了红纸。见叶帧拿了镇纸压平纸，魏溶防备着他会写自己不想看的内容，于是站在那里顺手帮着研磨。

　　昔年在书院之时，叶帧的书法极受莫夫子赞誉，那时候莫夫子特意让他写了好些字帖，让书院里字写得不太好的学生临摹，魏溶亦是其中的一个倒霉蛋，如今能监工叶帧写东西，倒也算风水轮流转了。

　　魏溶研好墨，自然而然地坐在一旁，托起下巴，等着看叶帧要写什么。

　　叶帧对着红底的纸，端详良久，一挥而就。

　　“岁岁年年。”魏溶念了出来，他颇有些不解，为何是这几个字。但这字写得极是工致，挑不出任何毛病，他于是赞道：“写得真好啊。我小时候也练字，始终没你写得这样好。”

　　“你若是还想练，我可以陪你一起练。”叶帧看过他很多功课，自然知道他的书法功底，还曾想建议魏溶换个练法。

　　“那倒也罢了，我还是先练好八段锦吧。”魏溶兴趣缺缺，说道：“贪多嚼不烂，我一样一样来吧。”

　　“好。”叶帧没有再劝他，又不是在书院的时候，他的想法早就变了。晾晒墨迹的时候，他注意到桌案下似乎有一副画，顺手捡了起来。

　　“怎么掉到这里去了？”

　　魏溶闻言探身看去，看清楚是自己从花山回来后画的那副画，下意识间想要抢回来。

　　叶帧看着上面的山涧平湖，显然认了出来，道：“画的是那天去花山的景致？”

　　“你看出来了？”魏溶问道。

　　“嗯，画得极好。”叶帧赞道，他虽不擅画画，可莫夫子擅品画，闲时教过他不少，他能看得出来这幅图的构图和运笔浑然天成，于是道：“平湖山涧跃然纸上，观者如身临其境。

　　“哪有那么好？”魏溶觉得颇为夸张。

　　“皆是真心之语。”叶帧神态十分认真，没有半点胡诌的意味。

　　听到他这样夸赞自己，魏溶两颊微微泛红：“你这样夸我，我怕是要搞不清自己的斤两了。”

　　想起过往因郑菏而生的诋毁之语，叶帧只觉得夸不够，甚至想将一切补回来，“你喜欢画画，等着日后我们去其它地方，都可以画上一画。”

　　“好。”魏溶期待地点头。

　　言语间大字上的墨迹干了，叶帧搬了个凳子，抬手将其贴好了。

　　“很正，没有问题。”魏溶站在地上点头。

　　叶帧收好凳子，看着魏溶依旧眼睛亮晶晶的，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他心中一动，尚不知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已然抬手轻轻按了一下魏溶的脸颊。

　　魏溶不解，小声嗔怪道“你做什么！”

　　叶帧反应很快，平静道：“你脸上弄上一点墨，我正好擦一擦。”

　　“这东西只会越抹越多的！”魏溶急惶惶去屋中找毛巾，蘸了水后去镜子旁边打量了一番，没看见什么。

　　茉莉正好在这个时候进来，见到魏溶动作匆忙，跟着过去瞧他。

　　魏溶喊道：“姐姐，快帮我瞧瞧，我脸上弄上墨迹了，可不能带着它过年。”

　　茉莉凑上去看了看，说道：“没有啊。”

　　“没有？怎么可能？”魏溶忙又照镜子，恍然过来，他似乎是被骗了。叶帧居然还会和自己开这种玩笑？

　　“好啊，你居然骗我。”魏溶拎着毛巾跑了过去。

　　叶帧并没有躲藏，坦然地坐在厅中，等着他回来算账。魏溶见他如此淡然，更是想要好好还回去，他欺身上前，按住叶帧的肩膀，想要往他脸上涂墨，结果发现自己手上拿的是条毛巾，不是毛笔。他动作一顿，有了更多的时间细致地看了看如今的场景，他发觉自己不只是手按着叶帧，左腿稍微抬起，压在了叶帧腿上，像是跨坐在对方身上一样。
　　魏溶不由得有点尴尬，下意识地看向叶帧，而叶帧只是微微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目光柔和地望着自己。

　　没有太阳的冬日里，屋中光线昏沉，魏溶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心跳的好像越来越快了。

　　“怎么不算账了？”叶帧问道。

　　“呃，大过年的，我不和你计较了，我比较大方。”魏溶一面脱离开贴合的身体，一面说着，语速比平常慢很多。

　　“对我可以不用那么大方。”叶帧看着魏溶同手同脚地转身离开，轻声道。

　　魏溶还在走路，脑子已经有点无法反应，什么叫不用那么大方，叶帧什么意思？魏溶不敢深想，他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的……魏溶一时无言，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事情似乎早在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年夜饭照旧是在魏老太太的上房里吃。往年西府的人都会过来，可因着先前郑菏出事，郑丹心情不虞，魏正茂并没有过来，二房里只是二太太带着魏浚过来了，五房倒是来了个齐全。

　　魏溶虽然喜欢过年时候的热闹，但并不想看到不想见的人，这次看不到郑菏，心里高兴了不少。

　　正要落座之时，魏浚走了过来，说道：“现在有空吗？”

　　魏溶问道：“大过年的，大哥有什么事？”

　　魏浚道：“可否借几步路说话……”

　　“坐这里，祖母过来了。”叶帧适时喊道。魏溶同魏浚说话一向聊不到点上，自然没什么兴趣，当下便轻轻摇头，过去找叶帧坐下。

　　一家人坐在一张圆桌上，魏老太太左手边坐的是王氏和魏浚，右手边坐的是魏溶和叶帧并叶雯，魏正英和妻儿坐在圆桌的另一边，正好是魏老太太的对面。

　　魏老太太当先笑道：“马上又要新年了，你们一年忙碌辛苦，今日好好吃顿团圆酒。”

　　大家忙附和端起酒杯，魏溶和双胞胎喝的则是杯淡茶。几番推杯换盏，厨房里送来了新菜，魏正英起身道：“侄儿那里还有些事须得过去吩咐，敬老太太一杯，还请老太太赏个脸。”

　　魏老太太笑着喝了。

　　魏正英离开后，二太太王氏也找了个理由回去了，独留魏浚在这。
　　席间气氛松快了许多，魏老太太同丫鬟们道：“外面给你们摆了酒，也该过去喝一些，不必在这熬着。”

　　柳叶笑道：“若是我走了，谁来斟酒呢。”

　　魏溶起身道：“我给大家斟酒吧。”他横竖不喝酒，大过年的不若给大家一个方便。

　　魏浚说道：“还是我来吧。”他未等魏溶推拒，就近端起酒壶，给老太太斟了一杯。

　　柳叶瞧见，就道：“那多谢大爷了。”

　　魏溶只得坐下吃饭，低头看见碗中多了些菜，叶帧轻声道：“你的胃不适宜不停吃东西，便同往日那般，按时吃好了，去歇一歇。”

　　魏溶点头，魏浚端着酒壶，原是要给他倒酒，发现魏溶的杯中是茶水，方才醒悟过来，给五太太何氏倒酒。

　　如往常一般吃了个八分饱，魏溶刚放下筷子，魏淇凑过来小声同魏溶说道：“我们带了焰火，哥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放焰火。”

　　魏溶想答应，可又觉得过年该多陪着祖母一会儿，叶帧同他道：“你去吧，我陪祖母说话。记得穿好披风。”
　　魏溶感激看了他一眼，同魏淇道：“好啊。”

　　魏溶带着双胞胎离开了房中，几个小丫头跟在他们后面一起看热闹。

　　说是陪小孩子们一起玩，实际上是魏淇带着两个哥哥玩，她将买来的焰火一字摆开，手里捏着一炷香，点着一个引线就迅速跑开，一瞬间烟花绽放在天空上，大家一齐叫好。魏淇又继续点着，一时间玩得颇是满意。

　　席间吃得差不多，先前早早地在厅中搭了戏台子，此时有伶人上来唱戏，不多时热闹极了。唱到第四出戏，正是先前定好的那出《青牛记》。辞藻虽有道家的清净之意，却自有一番悠然意境，听得人身心舒畅，中间也有几处热闹的戏码，放在过年时听着恰到好处。

　　魏老太太同叶帧说：“这便是你说的那出戏吧，确实很好。”

　　“魏溶先前也说，祖母定会喜欢。”叶帧接道。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想起来你刚来时老太太还担心你们会拌嘴呢，如今听戏都是一处的。”何氏笑着同魏老太太道：“我那时就说他们年轻小夫妻，有点不对付也是正常，您看这不是应了我的话。床头吵架床尾和，谁不是从那时候过来的。”

　　魏老太太跟着笑了。

　　叶帧同样微微一笑，他们刚成亲的时候，的确有不太愉快的时候。只是世间缘分的确玄之又玄，他们竟也因此解开了过去的误会，如今只觉越来越好。

　　魏浚道：“晚上到底有些冷，待在外面时间长了不好，我去叫他们进来吧。”

　　魏老太太正要答应，叶帧道：“我去吧。”
　　“你过去也好。”魏老太太笑道：“浚儿陪我再坐会儿，你平日离家远，我也很少见你。”

　　魏浚只得应了。如今二房只有自己在这，他不好执意离开。

　　“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我让他们待会给你唱。”魏老太太看着叶雯，最近她常和叶雯说话，叶雯是个性子舒朗的姑娘，她很是喜欢。

　　叶雯说道：“我听着这出也是很好。”

　　“怪道说是一家人呢，戏都喜欢一出。”何氏笑道。

　　厅中笑意盈盈，庭院中更是一片欢欣，一些年纪小的丫头们被规矩拘了一年，终于抓到松懈时候，自是一番玩闹。几个年纪大点的仆从陪着主子们放烟花，魏淇已经放到第五十八朵焰火了，在一旁夸她的魏溶等人已经不复先前那样精神抖擞，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魏溶看见叶帧过来了。

　　叶帧问他：“冷不冷？”

　　“还好。”魏溶身上穿了好几层，如今院子里极是热闹，让他对于冷的感知也迟钝了许多。

　　“我们回如意苑吧。”叶帧同他商量道。

　　“这么早，还得守岁吧。”魏溶说道：“祖母年纪大了熬不住，我们更得熬着啊。”

　　“可以回去守岁啊，只同祖母说一声就好。”叶帧声音很轻，不似往日，甚至有一点模糊。

　　魏溶有一些动摇，又听见叶帧说道：“晚上我喝了酒，如今头有点晕，想回去躺一躺，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喝了多少。”魏溶忙问，他转过头看着叶帧，夜色下看不分明，似乎能看出些许醉意。

　　“记不清了。”叶帧说话速度越发缓慢。

　　“那我们回去吧，我让他们同祖母说一声。”魏溶怕他酒醉站不住，忙道。

　　叶帧答应道：“好。”

　　魏溶和几个丫鬟嘱咐好了，让他们带着双胞胎回去，继而同叶帧一起往回走。较之平常，叶帧走得慢了许多，魏溶怕他酒劲翻上来，忽然栽倒，于是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一同往前走着。

　　叶帧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头半搭在上面，魏溶本来有点后悔没有再叫上几个人一起将他扶回去，却发现并没有很沉，放心了许多。

　　一路走到如意苑中，守在院中的丫鬟和婆子也聚在一起喝酒，好在她们没有忘记添上炭火，魏溶走进去时，只觉得十分温暖。他将人一直扶到了次居的床边，正要松口气。不防叶帧倒靠在床上的时候，将他一起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