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后》白商

32、第 32 章

　　“殿下，妾来寻小世子和小郡主。”

　　听芸收了团扇，望着赵瑭身后两个嬉笑游戏的孩童，小声向赵瑭说明来意。

　　“禾儿、澈儿。”

　　他开口低沉而醇厚，似乎饮了许多酒。
　　两个小孩子乖乖从他身后出来，规矩地见了个礼。

　　“王叔。”
　　方才还调皮的孩子，在他面前极为乖巧。

　　“跟……”赵瑭迟疑了一瞬，不知该如何向别人称呼她，最后生疏道：“跟昭宁郡主回去。”

　　许是瑞龙脑香的清冽令人清醒，听芸已从方才的混沌中醒过来，伸出手弯腰牵住两个孩子，裙裾因弯腰而垂坠拖曳在地上，正盖住赵瑭的皂靴。

　　赵瑭垂目望着脚面罗裙，双眸微眯，有些说不清的情愫。

　　裙裾很快从皂靴面上离开，牵着两个孩子款款告退。

　　倓儿摇了摇赵瑭的胳膊，将他拽回来。

　　“爹，我也想去和姑姑玩。”

　　赵瑭似是醉了，面颊浮上淡淡酡红，望着那个离去的身影，摩挲着指间团扇在手的触感，他抬手抚摸倓儿，几不可察地抿唇勾起一丝笑意。

　　“去吧。”

　　倓儿欢喜地从男宾席上跑出来，追在听芸后面叫姑姑。

　　听芸正疑惑，回头看竟是严倓。

　　“倓儿，你怎么来了。”

　　“我跟爹说想来找姑姑玩，他答应了。”

　　听芸看着眼前只有自己腰高的孩子，温和笑着道：“你该叫我姐姐。”

　　“是姑姑，爹说了是姑姑。”

　　倓儿执拗地要称呼她为姑姑，听芸无奈扶额，瞬觉自己老了许多，架不住小孩子坚持，姑姑也好，姐姐也罢，随他去吧。

　　她看着这个忠烈遗孤的孩子，总想起初入京城时候的自己，便忍不住想对他多关照一些，于是一并将三个孩子带到愚园后院。

　　*

　　傍晚宴席散去，宾客各自归家，奴仆打扫了园子，愚园又重归宁静。

　　听芸辞了老太君将要回孟府，在愚园门口上马石处看到一个托腮的孩子坐在石墩上苦等。

　　翡翠疑惑道：“那好像是晋王府的小公子。”

　　倓儿正托腮坐在石墩上望眼欲穿，希望王爷爹爹能察觉马车上少了一个重要的人，不觉头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倓儿？”

　　倓儿抬头一看，眼睛一亮，“咦，画上姑姑。”

　　听芸不知他为何爱叫自己画上姑姑，但撇去此事不谈，问他道：“你为何在此？”

　　倓儿愁着小脸郁闷道：“爹把我落下了，我出来马车都走了。”

　　爹从来不把他落下的，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有急事才先走的。

　　看着孩子愁闷的脸，听芸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起从前和婶母赴宴，因她贪玩与新交的朋友多玩了一会儿，再出来，婶母和伊春已经走了，她也像倓儿这样在下马石旁坐着等，希望她们发现自己丢了能回来找。

　　可惜没有，那次她等到天黑也没等到婶母回去接她，只好一个人踩着街上人家的灯火寻找回家的方向，找了半夜才回到家，发现孟府的门已经落了锁，拍门都无人应。

　　她是在外面坐了一夜才进家门，琥珀和翡翠急得一夜未睡哭红了眼，婶母却斥她妄行妄动不知道归家。

　　从那以后，她不敢在别人家待太久，甚至后面不愿再赴宴。

　　听芸心中有些怨赵瑭为什么把这么小的孩子丢下，又怜惜倓儿，动作轻柔地在他头上摸摸，解释道：“殿下想是有急事才先行一步，我送你回去可好？”

　　倓儿极乖地点头，动作敏捷地爬上听芸的马车。

　　愚园与晋王府相去不远，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晋王府的朱漆红门高耸巍峨，门上的圆钉还是为迎接赵瑭回京重新刷的漆，灯火上梁，薄洒下暖黄的灯光。

　　晋王府的管事看到倓儿回来，身旁还跟着个美丽的娘子，诧异道：“小公子回来了，王爷没同你一起回来？”

　　李管事不认识听芸，但同听芸身后的两个丫鬟打过照面，很快反应过听芸的身份来。

　　“是昭宁郡主吧？”

　　话音刚落，前后脚的功夫，赵瑭也回来了。

　　“都在这儿做什么？”

　　男人薄冷肃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芸心中蓦地一顿，回头看见他身披鹤氅，拾阶而上，站在她身旁时，高大威严的身材在灯光下投射出的影子将纤瘦的她笼罩得严严实实。

　　“殿下。”听芸柔声向他见礼。

　　“进去说。”

　　听芸本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只是将倓儿送回来，人送到了便该走了。

　　可倓儿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往府中跑，边跑边说：“姑姑你进来，倓儿有好东西给你。”

　　这孩子才五六岁，力气却不小，用力拽着听芸跑，她还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倓儿你慢点。”

　　倓儿将听芸拉到回雁堂，让她坐下，叮嘱道：“姑姑先坐，爹，你帮我留住姑姑，我去取东西。”

　　听芸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赵瑭。

　　男人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她脸上划过一瞬，很快便移开，淡声应：“嗯。”

　　倓儿飞快跑开，赵瑭施施然在上首坐下，动作行云流水，有种未刻意的淡然。

　　李管事在旁琢磨着这位貌美郡主，脑子很快转过来，知晓王爷曾寄养在孟将军府上，不敢怠慢了听芸，赶忙让人上茶，上最好的茶。

　　听芸眉目温顺地坐在圈椅上，将在愚园外面遇上倓儿，将他送回来的事说起，便说人已然送到，她也该回去了。

　　话落，赵瑭拨了拨茶盏，对她道：“等一等吧，倓儿去取东西了。”

　　赵瑭发话，闲适随意中带着威仪，听芸见他的目光始终未放到自己身上，心下稍安，想着倓儿那孩子，才没立即走了。

　　两人静坐无言，沉默了半晌，赵瑭终于又开口：“今日多谢你送他回来。”

　　听芸垂目温声回道：“碰巧而已，殿下不必言谢。”

　　只是，他不该将这么小的孩子落在外面。

　　听芸想起这番，犹豫着同他道：“殿下下回带倓儿出去，还是多留心些，勿要再丢了，这么小的孩子见不到大人会害怕。”

　　况且倓儿并非赵瑭亲生，未免让孩子疑心自己给人添了麻烦，心中难过不安。

　　她声音越来越低，似回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

　　赵瑭薄唇微抿，点头认真道：“不会有下次。”

　　得了赵瑭肯定的承诺，听芸心中松了口气，似乎比方才放松了一些，又试探着道：“妾方才在马车上见到倓儿脖颈后起了许多红疹，想是溽暑渐近，热起的痱子，殿下还是请个医师给他看看。端午将近，殿下可吩咐人给倓儿做几个香囊佩戴，能防病强身。”

　　她说完，见赵瑭不出声，心觉自己说得多了啰嗦，低头咬了下唇。

　　兴许她不该说这么多，她与赵瑭早不复总角孩提时，而今他是王爷，她是和离妇人，瓜田李下，不该走得太近。

　　听芸起身同他道：“时候不早了，妾该回去了，劳烦殿下同倓儿说一声，多谢他的好意，妾先回去了。”

　　听芸福了一礼，扶着琥珀的手腕转身要离开。

　　赵瑭在她身后淡淡道：“你给他做吧？”

　　听芸诧异回头，忽然撞上他隽朗眉锋下那双凤眼，似要将她吸进去一样，听芸一时慌乱赶紧避开，“殿下说什么？”

　　赵瑭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开口。

　　“香囊，你给他做吧，本王府上没几个仆妇，做不来这样精巧的活。”

　　他故意咬重“精巧”二字，听芸微微张口，怎么让她做呢？

　　“怎么，不会？”

　　赵瑭漫不经心地，似还有毫不掩饰的讥诮。

　　听芸不敢否认，她是会的，在北地的时候，跟着娘亲学做过，只是……做得很丑就是了。

　　那时她用蜈蚣爬过的针脚胡乱将香囊收口，里面装上药材，十分得意自己的成果，给大哥二哥以及……他，一人做了一个，二哥拿到香囊，好嘲笑了一阵。

　　想起旧事，听芸面露窘容。

　　*

　　倓儿抱着汲水木风扇出来，听芸已经走了。

　　“咦，画上姑姑呢？”

　　“她走了。”

　　倓儿有些失望地垂下头，手上的木风扇也不好玩了。

　　赵瑭道：“你可以下次给她。”

　　倓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奶着声气问：“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他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姑姑，她对自己很有耐心。

　　赵瑭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笑，茶盏盖与盏叮当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当然。”

　　倓儿欢欢喜喜地跑着木风扇跑开，李管事追在他身后让他去洗漱了。

　　江风这时从院子里出来，低着头乖觉地跪在赵瑭面前。

　　“殿下，我错了。”

　　“错哪儿了？”赵瑭不动声色。

　　“我不该擅自将小公子丢在愚园，故意引昭宁郡主来王府。”江风又解释，“但属下一直守在旁边，确保小公子不会出事。”

　　赵瑭一直未说话，江风悄悄抬头看，只见赵瑭似在回味着什么，心情看起来不错。

　　“不可再有下次。”

　　江风心中一喜，果然，殿下未惩罚他。他道了一声是，自觉退下。

　　夜里倓儿已经睡了，赵瑭来到他的房间，将人叫醒。

　　“爹，有什么事？”倓儿睡得迷迷糊糊，口齿也含糊不清。

　　江风在旁边掌着烛火，赵瑭利索地将孩子抱到膝上，翻开他脖颈上，果然起了许多小红点。

　　“明天记得请大夫来看。”

　　江风点头应“是”。

　　“倓儿。”

　　赵瑭抱着倓儿，为他把衣衫褪下一件，让他睡得凉爽些。

　　与外人面前的严肃威仪不同，做这些事的赵瑭动作熟练，沉稳温柔，像极了一个真正的父亲。

　　倓儿趴在他身上，一双手牢牢扒住他的腰际，睡梦中也没让他离开。

　　“爹。”
　　倓儿含糊叫了赵瑭一声。

　　赵瑭问他：“还听得见吗？”

　　倓儿睡着，意识模糊，却还听得见耳边的声音，缓缓点点头。

　　赵瑭道：“爹今日不是故意抛下你，宫里有事爹先走了，留了江风叔叔等你，江风没找到你。”

　　倓儿迷糊中听见了，又点了点头。
　　“倓儿知道。”

　　赵瑭将他放回床上，盖上薄衾，动作轻缓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