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打工人》垚先生

10、第10章 川沙妲己

　　“不去！”陆羽干脆利落地回答，把脚蜷起来，陷进沙发更深处，捧着手机刷视频。

　　小谢没说什么，自己钻进浴室。

　　嘀嘟——
　　“开心大家庭（17）”的家族微信群里，妈妈发了一长串文字：我家包子有男朋友啦，一直藏在家里没让我们知道。你说这个小囡神秘哇！【可爱表情】【开心表情】【震惊表情】

　　十分钟后——
　　无一人回复。
　　陆羽爸爸发了个【微笑】的可爱表情。

　　又过了十分钟，心软的大伯母发言：有小伙子照片吗？发来看看。
　　陆羽妈妈@陆羽：他们在家里呐。拍一张看看。
　　陆羽眉头紧锁，才过了30秒没回复，妈妈又@陆羽，很快，又@所有人。

　　陆羽满脸黑线，绞尽脑汁打了一段解释的文字，想了想，又一个个字删掉。她是这样想的，与其让妈妈继续张罗相亲，倒不如将错就错，让小谢顶包。
　　陆羽拿定主意后，跷着二郎腿等了一会儿。

　　小谢洗好澡走出浴室，歪着头，用毛巾擦耳朵，他慢慢悠悠从陆羽眼前掠过。
　　陆羽把手机镜头对准小谢，甜腻腻说：“谢崽崽，笑一个。”

　　小谢茫然抬头，冷淡的目光射过来，身体僵直不动，右手抓着毛巾也没有放下来。

　　咔嚓——
　　小谢的出水芙蓉照捕捉完成。

　　陆羽低下头，说：“滚吧！”
　　小谢卡顿的身体机械式蠕动起来，继续慢慢掠过。

　　陆羽把小谢的照片传到家族群。

　　仅仅十秒钟后。
　　嘀嘟——
　　嘀嘟——
　　嘟——————
　　微信对话泡一个劲地冒出来……
　　全是小一辈的孩子在冒头。
　　小表妹：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啊！比明星还帅！
　　堂姐：看起来蛮小的。干什么的？
　　大表哥：你们住一起了？什么时候带出来？我们去露营。
　　………

　　陆羽退出微信，任凭两个绿团子相依的信息魔鬼如何轰炸，她都不准备理睬，毕竟她算是交差了，接下来的事情，妈妈会善后，爸爸也会打辅助。

　　小谢重新趴回地毯上，挂上耳机，摆弄了一会儿企鹅，随后抬起头，问：“明天晚上七点半，在迪迪尼有一场奖金为1200游戏金的高级赛。你真不去？”

　　陆羽捞起兔子抱枕就往小谢头上砸。
　　小谢才被空调吹干的头发翘起来，毛躁躁的像一只呆企鹅。

　　陆羽说：“你说话只会说半句吗？老是让人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明确需求，懂不懂？有任务就有任务，搞得像约我出去玩一样！”

　　小谢炸着毛还是弄不明白，用手指抓了抓下巴，“所以——你去吗？”

　　陆羽问：“你订门票了没有？”
　　小谢说：“还没有！”

　　陆羽拳头紧了，几乎是吼出来：“那你快抢票啊！这种热门景点票很难抢的！”她想了想，又急忙补了句，“这次你请客！”

　　小谢继续埋头于工作。

　　陆羽盯了小谢一会儿，抛出一个她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小谢，星火游戏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小谢的手指搁在键盘上不动了，但他没有抬头，仍是装作看屏幕的样子，嗓音波澜不惊说：“他们在找一个人。”

　　陆羽紧接着问：“找什么人？”

　　小谢慢慢说：“他们称这个人为root（根源），一个与星火渊源很深，又可以操控星火的人。”

　　陆羽越来越弄不明白了，“那么，星火又是什么？”

　　小谢说：“用你们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拥有自自我意识和情感的ai。”

　　陆羽挑一下眉，“人工智能也有情感吗？”

　　小谢极轻地“嗯”了一声。

　　陆羽真想见识一下这个人工智能，但她想不明白，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操控人工智能的。

　　陆羽问：“他们找到那个人了吗？”

　　小谢顿了顿，手指继续动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会的。他们找不到。”

　　陆羽感受到了小谢对于这个问题的排斥，她站起来，把小谢晾在客厅，跳上床，裹上被子，睡觉。

　　周日下午一点，小谢试探性地敲了敲陆羽房间的门。

　　“嗯？谁？进来——”陆羽隔着被子闷闷的声音传来。

　　小谢拉下门把手，打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他走到窗户边，按自己的习惯，“啪”一声拉开窗帘。

　　扑簌簌——
　　这窗帘也不知道多久没被拉开了，轻轻一抖，就落下雪花般的灰尘。
　　小谢轻轻咳嗽几声。

　　八月的烈阳从透明窗户直射进来。

　　陆羽像躺在棺材里的吸血鬼突然被一缕阳光照得无所遁形，鸡一样尖叫起来：“谢—崽—崽！”

　　陆羽从床上弹起来，长发如黑藻般从身体各个部位钻出来，松垮的大领子从肩膀滑下来，露着又圆又白的肩头，她打着哈欠，用拳头揉眼角的泪珠。

　　小谢转身，盯着她的肩膀好一会儿，说：“你把这件衣服丢了吧。”

　　陆羽说：“你懂不懂，穿旧了的衣服才舒服！”

　　小谢说：“从家里坐地铁到乐园需要一个半小时，再不出发，就要停止入园了。”

　　陆羽盯着小谢。
　　他总像机器一样精准运转，睡得比陆羽晚，起得比陆羽早，好像是吃电的，根本不像是被白米饭喂大的。

　　“知道啦！”

　　陆羽快速洗漱好，和小谢一同出门，跨出楼栋的一刻，一股热浪袭来，她抬起手臂，用手掌遮住太阳。

　　八月的下午格外闷热，不能躲在房间里吹空调，真惨！

　　小谢目光斜斜打过来，从肩膀上放下军绿色的书包，从包里拿出手持风扇，放在自己脖子下面吹了会儿。他浅亚麻色的发梢在风吹动下微微向上飘，风扇叶子渐渐往旁边倾斜。

　　柔烫的风掀开陆羽稀薄的刘海，像是风在轻吻她的脸。

　　小谢把手持风扇塞进陆羽手心。
　　两个人肩并肩走下地铁口。

　　小谢站在上车口，抬头看地铁指引牌。陆羽手里举着风扇，对着脖子吹，下一班车还没来，她盯着防护玻璃上两个人的倒影，感觉中间空得有点多，又往旁边挪了挪。

　　出双入对的——的确有一些像情侣。

　　陆羽问：“你有幽闭恐惧症，坐地铁没问题吗？”
　　小谢说：“我只是害怕一个人被关在封闭的空间里。我小时候，在地下禁闭室待了两年。如果有人的话，没关系。”

　　陆羽目光斜过去，悄悄打量小谢的侧脸。
　　被关禁闭室？
　　还是个小孩？
　　难道没有妇联和公安介入吗？
　　小谢——
　　真是个神秘的人。

　　雪白的列车从黑咕隆咚的隧道里钻出来，车子停下，电门向两边打开，然后，玻璃门也向两侧分开，人群涌下车厢，将原本井然有序的上车队伍冲散。

　　陆羽感觉后面的人像浪一样向她打来，她被推挤着小步挪进车厢。

　　她被迫和小谢分开了。

　　人潮涌动中，不知从哪里探出一只冒着凉气的手，攀住陆羽的下三根手指。陆羽回头，一下子就看到小谢。他高出人群的浅色脑袋很扎眼，一双眼眸在亮白色的车厢里盈盈发亮。

　　陆羽感觉到对方凉丝丝的手指在她手心摸索了一阵，随后，两人默契地十指错开，交握成拳。小谢稍稍用力。陆羽的上半身弯下，被牵着向前冲了冲。她顺着那股力道穿梭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隙。他把她的手放到背后的书包标袋上，然后，松开了手。这是一种默契，无论如何，他们没有熟悉到可以紧握彼此的手。

　　虽然看起来像，但毕竟不是情侣。
　　陆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小小的失落。

　　陆羽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风扇，努力抓住地铁里垂下的扶手，身体随着扶手摇晃。她抬起头盯看把手上的广告——是迪迪尼投放的广告，这个穿着公主裙拿仙女棒的女明星叫有点眼熟，肯定在不少热门偶像剧里出演过女一号，但陆羽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

　　女明星甜美的脸被印在一排排把手上，如珍珠一般的明眸对着底下麻木的乘客微笑，随着地铁加速、减速、靠站，牵动人群的身体摇来摇去。

　　地铁到了下一站，因为车身的惯性，陆羽身体向前倾倒，抓着书包标袋的手松开。

　　急于下车的人流立刻填满陆羽和小谢之间的间隙，他们再次失散。

　　陆羽心想，没关系，只要到了站总能找到他的。

　　紧接着，陆羽感觉头顶飘来一朵云，小谢的气息压过来，他的手抓住银色的杆子——就在陆羽抓着的把手旁边，他的身体曲成半个弧形，将陆羽圈在里边。

　　每次地铁一到站，她就撞进他怀里，每一次——都这样。

　　“谢崽崽，你每次洗衣服用多少洗衣液？”
　　“用的洗衣凝珠，每次一颗。”
　　“下次用剪刀剪半颗。”
　　“嗯。”

　　陆羽和小谢下了地铁，进了迪迪尼门口的安检。

　　乐园大门前，小谢从包里拿出一本本子，正对乐园打开来，卷在纸页里的塑料纸掉下来，像很久以前奶奶家里的旧照片本，一页纸连着一页纸，在风里微微飘荡。

　　陆羽弯下腰，眼睛盯着塑料纸，问：“这是什么东西？”
　　小谢回答：“我做的游园攻略。”

　　这人知道小红书吗？
　　知道电子手账吗？
　　再说，他们是来逛游乐园的吗？

　　陆羽干笑几声，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到晚上七点半还有三个多小时，看起来他们要在乐园里逛上一阵子了。

　　小谢向前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取出几张毛爷爷，递给陆羽。

　　陆羽疑惑地抬一抬眼帘，干巴巴问：“干什么？”

　　小谢说：“要给你零花钱。你没钱。”

　　按照小谢的游玩清单，他们游玩的每一个环节都要以分钟计算，一旦结束上一个项目，就要风一般冲向下一个项目，所以当两人刚从第二个项目——弹簧狗下来后，陆羽叫停了小谢接下来的安排，开始在园区内自由散漫游荡，随机挑选游玩项目。

　　陆羽的脖子上挂着买来的米妮相机爆米花桶，嚼几口香精味浓烈的玉米粒，伸脖子去吸小谢手里的冰可乐，“为什么选在迪迪尼进行高级赛？这地方游客那么多，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人类创造技术，起先是为了生存，然后实现沟通，最终追求娱乐。”小谢旋转可乐，让为数不多的液体向杯底倾斜，“未来世界，科技将所有国家引入娱乐化社会。娱乐业巨头掌握着全球经济命脉，迪迪尼称霸世界，它过去、现在、未来一直都是蓝血系。”

　　陆羽把吸管嘬得“啦啦”响，“娱乐至死吗？那DC呐？”
　　小谢说：“因为故事太黑暗，宇宙重启计划也不成功，半路破产了！”

　　陆羽感慨：“可我好喜欢DC的超级英雄啊！好可惜他们没能在商战里活下来——”陆羽的黑瞳孔迅速放大，熠熠生辉，手指戳着前方，“小谢，快看，美国队长！我要合影！”

　　陆羽把手机塞到小谢手中，跑到复仇者联盟合影点排队，没一会儿，她就站在美国队长身边，挽起他的手，美美地比了个耶。

　　美队举起他的盾牌，给了镜头一个招牌动作。

　　咔嚓——

　　陆羽踮脚兴冲冲跑回来，等看清小谢拍的照片，脸一下子黑了。

　　小谢问：“你要发朋友圈吗？”

　　陆羽嘴角拉扯一下，冷冷问：“配文——中国大妈活捉美国队长吗？”她把屏幕举起来，伸到小谢眼珠子前几厘米处，“你看看，你拍的什么鬼？回去报个摄影班吧。不然，你女朋友以后要打死你的。”

　　小谢的瞳孔突然放大，“你等一等。”他细长的手指突然接过手机，一页一页翻看今日拍的照片。

　　陆羽一开始不明所以，然后，她也瞧出了不对劲，几乎一半的照片边边角角都出现了一个戴着玲娜贝儿头套的女孩子的身影。

　　这个穿着粉色露脐背心、毛茸茸超短裙的川沙妲看起来跟了他们一路——她是那种特别出挑的那一类人，出现在照片中的任何角度、任何姿势仪态都超棒，身材火辣，四肢纤细，皮肤雪白，即使戴着头套也能感觉出来是个浑身散发香气的大美人。

　　陆羽和小谢交换一个眼神。

　　是蓝血的黑客吗？

　　嘀嘟——
　　微信泡泡从手机屏幕顶端滑了下来。
　　两人同时低头。

　　陈弦：包子，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小谢和陆羽的眼神再次交汇。
　　陆羽尴尬地把目光挪开。
　　小谢神色淡淡，纤细白嫩的手指摸上手机开关键，指尖长时间一按，把手机关机了，顺手塞进书包侧袋。

　　“任务完成前，没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