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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零零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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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争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一脸漠然,毫无表情。于微站在身后提心吊胆瞟着洛争的脸色,神经紧张。他太平静了,不起波澜,放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她,终究是走了。”半晌,洛争说道,嗓子嘶哑干涩,嘴角的笑苦意盈然。
于微心一动,撇开脸,有些不忍,“大人,你...”
“去找她。”洛争命令道,声音低沉,“找到之后不要打草惊蛇,暗中保护她们。”
“是。”
于微离去,洛争推开门,八年来第一次走进这院子。以前隔着这道门,她在里他在外,她纵然不愿见他不愿与他说话,可他起码知道她就在这里,这样他也安心了。如今她已然连这点奢望都不肯给他了呵。洛争踱步,踩遍每一个天意可能走过的路。
“施主,莫轻狂,须稳重沉着,莫急躁,须脚踏实地。否则,你将会痛失所爱,半生无情。”
很久很久以前,鲜衣怒马少年轻狂的洛争驭马仗剑路过相国寺,突然被一个老和尚拦住,说了这通话,当时他嗤笑不已,后来还当做笑话讲给天意听,如今想来,原来禅意深重。
他急于求成,要扳倒馥月父,要娶天意,却没有扎好基石,以至于坐上首辅之位后窘迫重重。为了化解尴尬局面,为了笼络人心建立属于自己的庞大势力,最有效的便是政治联姻。也正因为如此,天意才...
遇见她之前,他以为,自己这一生注定无情无爱;
遇见她之后,他知道,自己此一生已经绝情绝爱。
何谓多情?何谓薄情?
他纵负尽天下人,最不愿的,便是负她;偏偏,负了她的就是他。
若再来一次,他仍会那么做;因为,那样,他起码拥有过她。
无念大师沉重的叹息:孽缘孽缘,是孽是缘?
周品娴拂着弦,琴声凿凿切切,如珠玉落满盘,光线透过碧纱在她侧颜投下一层圆晕,愈发的神圣而美好,安静娴雅,白衣小丫鬟痴痴的望着她,她本也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子呀!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白一,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周品娴喃喃道,神情茫然,脑海中是馥月天意坦坦荡荡潇洒自若的笑容,“我错了吗?我只是告诉了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她真相,我只是为了大家都好而做了一个最好的决定劝她离去,我...只是想为我那两个无辜的孩子报仇,而已。”
馥月天意纵无辜,她周品娴又哪里有罪了?
被被亲人当做物品用来政治联姻,企图以姻亲关系使洛争对他们手下留情;不得已听从长辈的吩咐,用计怀上他的孩子,妄想让她的孩子代替馥月天意生的洛景行,以后接管洛家,可他们不知道,孩子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孩子的那个女人。
可不管那两个孩子是怎么来的,那也是他洛争的亲骨肉啊!他当真如此冷血无情?
洛争,你眼里除了馥月天意,还容得下谁?可惜可怜可悲可叹,你如此爱她,可最后伤她负她的就是恰恰就是这个自诩爱她至深的你!天果轮回,报应不爽。
“白一,暂时收手吧!”周品娴说道,语带倦意,“外公是他咎由自取,只要洛争不再对周家下手,就算了吧!”天意那个美好的女子,她下不了手。
名唤白一的白衣小丫鬟乌眸湛湛的看了周品娴一眼,“是,品夫人。我会告诉他们的。”仁慈的品夫人,你果然还是心软了。可惜,还是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做这个决定下手的,因为洛争从来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车轮滚滚前行着。
“娘,我们要去哪儿呀?”小小的临池腻在天意身上问道。
十来岁的却欢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时刻注意着临池。从她到临池身边的第一刻开始,洛争、洛景行、天意...就有许多人告诉她,她的主子只有一个---馥月临池,她不需要做什么粗活,只要好好保护临池照顾临池就够了。
天意擦了擦临池额角的汗,“到一个你爹找不到的地方。”
临池反问:“会有爹爹找不到的地方吗?”
这一问倒把天意着实问愣住了,会有洛争找不到的人吗?不会吧,如果他当真想找出一个人...不对,是三个人,会找不到吗?可又应该找不到吧,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如何找得到她们?天意纠结了。
忽,眼睛一亮,“我们去燕山。”天意笑呵呵的说道。
燕山,在京都北边方向的郊外,相隔不算远,风景堪佳,但却很少有人去,其原因仅一个---闹鬼。传说燕山曾是一个乱坟岗,里面有许多冤死的鬼魂,每到夜里便出来“散散心”,遇见个人就逮着不放述说自己的“冤屈”。
虽然它们只是夜里才出来,但乱坟岗的传闻一出来,白天也没人去了。
乱坟岗归乱坟岗,风景的确不错。她们在后山一片竹林选了出比较大的空地,砍伐竹子建竹屋,天意乐滋滋的想,这该多惬意啊!张开双臂,她惬意的闭上双眸,整个人神清气爽。十三年了,十三年她都没有如此畅快淋漓的玩过,漫山遍野的跑了。
洛府就个华丽的金丝笼,固然舒适享受,却失去了自由。
砍竹子修房子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这段时间的空闲天意决定带着临池却欢去山野农村到处走走。满山绿野的青翠,鸟声啼啼的清脆,天意第一次发现她是如此渴望自由。
“玉哥哥,房子的事就麻烦你了。”天意带笑道,看着依旧温润如玉的君如玉。
君如玉欲摸摸她的发顶,忽想起什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然后收回,她不是那个待字闺中精明的十分可爱的那个妹妹了,“这么多年未见,也幸得你没忘记你还有个玉哥哥。”他打趣,“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洛争找你找得快疯了。”
“可我不想回去。”天意仰头,“他的生命里并不是只有我,只是我比较重要而已。等到他找到他生命中比我还重要的人或事后,他自会忘了我。”她转身回首,清澈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君如玉,“玉哥哥,并非每段爱情都如爹爹和娘亲、你和嫂嫂那般的至死不渝。”
君如玉哑口无言,只得沉默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天意啊,你怎么总是能走得这么洒脱呢?
她自以为轻描淡写的一画,却是别人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半个月的功夫,转了一圈回来后,房子建好了,天意也带回来了山野玩游中的跟踪者。
灯下黑灯下黑,其实灯下亮堂着呢!天意住在燕山,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了。馥月父知道、君如玉知道、洛争知道、周品娴知道、洛景行知道,或许还有一些隐秘的人也知道。不管知道不知道,总之,天意过的很好,没有人去打扰她们。
第一年,君如玉常常上山,带给天意馥月父的消息和洛争的消息。临池背着天意偷偷给洛争和洛景行写信。
第二年,君如玉很少上山了,因为感觉出天意不太欢迎他了---或者说,是不欢迎他带来的洛争的消息。临池背着写信差点被天意发现了,从此写信的时间距离拉长了。
第三年,君如玉不再上山了。而天意也终于发现了临池偷偷摸摸在写信给洛争,很生气,要送临池回洛府;临池发誓,再也不给洛争写信了,天意方才作罢。
“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很想你爹爹,娘送你回京,你回洛府去吧!”天意认真的说道。
临池泪眼汪汪的摇头,“娘,小月儿不走,小月儿要娘。小月儿发誓,以后再不偷偷给爹爹写信了。娘,你不要不要小月儿,不要赶小月儿走。”
天意一声叹息,紧紧抱临池在怀,“娘的小月儿,娘怎么会不要娘的小月儿呢!”
第四年,很久已未上山的君如玉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
天意扣着茶杯的指尖雪白,脸色苍白,“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瞪着君如玉,看着他一字一句从薄唇里吐出的句子,不能接受。
“元宗帝驾崩了,皇后娘娘殉情跟随元宗帝,也去了。”君如玉沉重的说道,双眉紧锁,“这几年先帝身子一直不甚好,这次突然病发猝逝,尚未立皇储,形势堪忧,大皇子晓事,却素与安易公主不合,若扶他上位恐于公主不利;二皇子虽与安易公主情好,却年幼...”
“先帝既知自己身体不好,为何不早早立好皇储,以至于如今...”天意蹙眉不解。
君如玉淡淡一笑,“因为,先帝欲立安易公主为皇女,成为一代女帝。”
一语道透,石破天惊。
君如玉来燕山不过几日的功夫,朝上已是风云变幻。
有人传来消息说,安易公主---如今该称之为安易长公主,扶二皇子傅安稚登基,为元晟帝;封争议立谁为帝的期间,莫名消失了的大皇子为裴亲王,而她自己,依靠有军威兵权的秦家和禁宫六卫,以铁血手段压制众人,成为摄政长公主,辅佐幼帝。
天意和君如玉均大惊,安澜...那是安澜吗?十三岁的安澜!天意拧眉,突地笑出了声:“不愧为先帝和素素的女儿。”元宗帝既有意让傅安澜成为女帝,那么他一定会好好教导安澜的。
君如玉想的倒不是这个,“长公主那么做,洛争怎么会没反应呢?”
“回大人的话,好像...”传信人字斟句酌,“洛大人归属长公主一派了。”
原来如此,君如玉恍然大悟。“天意,你要随我回京吗?”君如玉负手缓缓说道,毕竟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与先后秦素情同姐妹结义金兰,安易长公主也亲昵的唤她一声“月姨”。
天意思衬半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罢了。我去了又能怎样呢?我一介女子,无权无势无名无利,也帮不了安澜什么的。而且有洛争的投靠,想必也出不来什么大的乱子。”若真说要为安澜做些什么,天意犹豫的看着君如玉,“玉哥哥,我只求你一件事。”
“说吧!”
“我知你与洛争素来不合,如今洛争又是安澜的人,我只求你...你与洛争斗,但不要损及安澜,好吗?”
“天意你怎如此天真。洛争已是长公主的人,我与他斗,长公主岂会不帮他?”君如玉好笑的说道,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君如玉下山前又问了天意一次,“真的不去吗?”天意含笑拒绝。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临池偷偷钻进了车后方外面的箱子里。那箱子不大,是君如玉用来装给她们买的东西的箱子,但刚好容得下少女娇柔她。君如玉没发现,天意没发现,却欢没发现,那些下人也没发现。
过了许久,天意四处都寻临池寻不到,“哎呀,临池不会悄悄跟着玉哥哥走了吧!”天意大呼,懊恼之极。她怎么忘了临池与安澜交好呢!临池那个江湖游侠故事听多了的小丫头听安澜出了事,还不本着重情重义的江湖道义跑去找安澜才怪了。
却欢安慰道:“夫人放心,小姐这么精灵,一定不会有事的。”
天意再恨再恼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盼望临池无事,快快回来。
君如玉不进宫,先回了君府,临池失算,懊恼之极,生怕他们发现了她,便在众人向君如玉行礼、卸东西的时候动作极快的钻出来溜走。这些年她在山上玩,爬树捉野兔,将手脚练得十分灵活。她直直的望街上冲,不料撞上了一个与洛景行差不多大的少年。
瞧那少年锦衣纶袍,面色温和,气质清傲,小小年纪已有一份独特的气势。临池记得娘说过君伯伯有一双儿女,见这少年与君伯伯十分相似,临池也顾不得仔细研究到底是不是君伯伯的儿子,已吓的落荒而逃了。
君彦鎏诧异的看着撞到他也不道歉就连忙跑了的女孩,哭笑不得。拍拍身上的尘土,含笑温润的向君如玉走近,风度翩翩,有礼的道:“爹,您回来了。”
临池进宫要不跟着洛争,要不跟着天意。洛争是内阁首辅,宫门侍卫自是认得的;而天意,纵宫门侍卫不认得她是首辅夫人,她也有秦素给的可随意进出宫的牌子。
但临池呢?
临池气愤的跺跺脚,在宫门外转着,希望能碰到个熟人,好带她进去。她真是想的太简单了,皇宫是说进就能进的吗?何况最近事情多,查的更加严了。就算临池曾经经常进出宫,那些宫门侍卫认熟了脸,可现在她在山上住了几年,人家早就该忘了。
现在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其实也并非毫无办法,临池咬着手指,她可以回洛府找爹爹和哥哥。思及娘亲生气的容颜,她打了个冷战,还是算了吧!娘亲不生气则以,一生气惊人。万一娘亲真的将她扔给爹爹不要她,就大大不妙了。
想遍了所有的法子,都找不到可行之计后,临池终于投降了。摸摸荷包里她走之前特意带上的银两,感慨自己的聪明伶俐,找了个看着忠厚老实且车上有妇女其他人的顺路马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