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病相惜》屋言

4、侥幸心理

　　在覃明赫的新工作室折腾到中午一点多。
　　脚步声有回音的空荡荡地方，覃明赫走在前、方菲跟在后走了好几圈，方菲手里的iPad用到只剩最后百分之十三的电。

　　覃明赫瞟了方菲的iPad一眼，用给下属提建议的语气说：“下次工作前要做好准备，电子产品充满电再带来用。”
　　方菲冷着脸，点点头，给覃明赫一个面子，说：“下次我会注意的。”

　　但她心里愤愤地想别的客户根本没有这么多要求，她的电子产品根本不会受到这么多折磨，如果早知道客户是这样的人，她绝对要加钱。

　　覃明赫继续高高在上地说：“我希望第一个设计方案就尽善尽美，符合我今天提的所有要求，不要改来改去浪费彼此的时间。方女士应该也不希望在这个项目中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方菲暗暗翻了个白眼，但语气平稳回应道：“是的，我一定会根据覃先生的所有要求做好设计方案。但是修改设计方案是不可避免的，设计师的脑子和客户的脑子并不相通，总会有需要再次讨论的地方，请覃先生知悉。”

　　眼看两人好像又杠上了，小刘连忙蹦出来解围：“哎呀，既然都聊完设计细节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方菲挤了个笑，同小刘说：“不用不用，不好意思，我约了人，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小刘一脸不知真假的可惜：“这样啊，那真是不凑巧。”

　　覃明赫没说话，微不可见地朝方菲点点头，算是同方菲打过招呼了。而后他转身往办公室外走，小刘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回头同方菲摆摆手道别。

　　方菲留在办公室里，看着覃明赫离去的背影，越看越觉得讨厌，覃明赫真是个傲慢得让人很难忍受的变态……
　　但是她想说的千言万语最后都没有说出口，只因场合限制而化作一声：“啧。”

　　方菲用她那只剩一丁点电量的iPad拍了现场的几张照片，贴进她做的笔记里，约十分钟后离开，到地下停车场取车，回到她的工作室，点外卖。
　　她没有约人，她只是不想到哪一间没去过的餐厅吃饭，更不想和覃明赫一起吃饭。

　　方菲和朋友合伙开的工作室叫“Elena Design”，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她们都很喜欢的书和电影《我的天才女友》的作者埃莱娜，也是为了展现她们对事业的坚持。

　　工作室的其他两个合伙人，一个是方菲的高中同学费娜，一个是方菲的大学同学秦禾悠，同时费娜和秦禾悠又曾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过，是同事。总之她们三人之间都有关系，缘分不浅，又在某次聚会中一拍即合，产生了要合伙开工作室的想法。然后就是顺理成章一起合作到了今天。

　　午休时间，工作室里人不多，只外间的工作区里坐了两个人。
　　不过就是在上班时间，工作室里也不会满员，设计师对上班地点的要求没那么高，方菲她们都不要求员工一定要到这里坐班，只将工作完成了就好。

　　前台却是要兢兢业业按时来上班，她一看到方菲进门就打招呼：“菲姐回来啦。”
　　方菲对她笑笑，倚着流水型的水银面桌子，边将陌生人出入登记本和笔摆正边说：“是呀，见了客户就回来吃个饭。她们两个呢？”

　　“都还没有回来过，估计也是在外面见客户了。菲姐下午还出去吗？”
　　“不了，下午在办公室里干活。”

　　“今天去见的客户人还好吗？去了这么久。”
　　方菲仰头看天花板：“呵，只能说钱难挣屎难吃。”

　　方菲和前台的小姑娘玲玲聊到外卖小哥送餐过来，才拎着午饭回到她的办公室。

　　费娜和秦禾悠两人都有助理，唯方菲不要助理。
　　以前还要到外面出差时是怕有突发情况，被助理发现她梦游，所以索性不要助理。后来她决定不再出差了，也没有提出请助理的要求，她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工作。

　　方菲的办公室极其整洁，一切物品归置得井井有条。在她脑中有一个地图，物品的存在之地如同大陆，是在她有生之年都不可移动的。
　　推门走进之后，方菲扫视一圈，确认每一块大陆都好端端的，没有发生地震，她才放心坐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开始琢磨自己要转行的事。

　　都是设计工作，她可以去念些课程，然后转为别的设计师，像产品设计、图案设计、封面设计之类的。方菲这么想着，就开始觉得没意思。

　　她对别的设计提不起劲来，她就是喜欢设计房屋，她就是惧怕房屋又喜欢设计房屋。
　　恐惧和喜爱在打架，各不相让。

　　方菲为了应对自己的病症试过让客户将要设计的房屋拍照发给她看，并将尺寸全部量好发给她，她就着这些资料设计，不亲自去现场看了。但没用，她没去现场，只是深入去看毛坯房的照片，晚上仍是不可避免地梦游了。且那样做出来的设计方案无法让她自己满意，所以最终她还是要去到现场，恢复了以往的工作模式。

　　办公桌后面的书架上是排列成光滑墙面的杂志，方菲起身去拿最上一层最右边的一本杂志，撕下两页垫在桌面上，开始吃外卖。

　　用十五分钟解决完午饭，而后她开始下午的工作。
　　方菲整理了一下覃明赫提出的数不清的大大小小要求，期间停下动作数次，因她和覃明赫之间的孽缘而感叹：老天爷这是在整她！她明明不想任何人发现她的秘密，却被覃明赫撞见过两回！她明明不想再见到覃明赫，却接了覃明赫的单子，覃明赫成了甲方，她成了乙方，以后有的是接触的机会！躲都躲不掉！

　　叹完了，方菲将覃明赫的项目推到一边，处理另外的比较要紧的项目。
　　方菲始终保持着手里同时有五到十个项目的工作强度，如此才可以让她每月获得的利润保持在她想要的数额范围内。

　　晚饭也是在办公室里吃的，接着又是无穷尽的工作，到晚上十点过后方菲才下班离开。那时工作室里仍灯火通明，她的两位合伙人仍在忙碌，工作区仍有几位员工在加班。
　　前台玲玲早就下班了，留了一盏小射灯，以及一个提示牌，上面写着“最后一个离开工作室的朋友请记得关灯、关窗、锁门”。

　　今天一整天都没去到新地方，方菲能安然无恙睡一整晚。
　　接下来的几天她也没去任何有机会引起梦游的地方，睡眠质量绝佳，睡眠安全亦有保障，她每天查看房间里的监控都没发现异样。

　　因此她产生了侥幸心理——或许那两次严重的梦游都只是意外，她的情况其实没有那么不可控制，她还是可以维持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因此新的项目到了手边，她只犹豫半秒，就决定接下了。

　　只是方菲每天早上出门都提着一口气，开门先开一道缝，偷瞄外面的过道以及对门有无任何动静，确定外面一派平和无人经过，她才会迅速小跑出去。晚上回到十三层也是先在电梯间往过道瞄几眼，确认无人就往家门冲，回到家里立刻锁门，锁两重，生怕自己遭遇不测。

　　她可不敢忘记家对门住着的是个披着光鲜亮丽皮囊的变态。

　　但是方菲从那天之后一直都没再看见覃明赫，更没有受到任何胁迫，方菲白白撑着满级的戒备态度那么久。

　　而正当方菲稍微培养出一丝安心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没有保存过的号码。方菲接通，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听筒里传出了方菲十分不熟悉的、低沉又带着些许不高兴的声音：“我是覃明赫。”

　　方菲：“？”
　　她没有和覃明赫交换名片，覃明赫能够找到的只是她的邮箱以及工作室的电话。
　　又一想，应该是助理小刘将她的手机号码给覃明赫了，那个热心肠的小伙子……

　　覃明赫没有浪费时间寒暄，直截了当说出他找方菲的原因：“靠近我办公室的那个会客厅里的沙发，我想更换。”
　　方菲暗暗深吸一口气，保持镇定，说：“好的，麻烦你将图片发给我。”

　　“你帮我找一款吧。”
　　“……好的，请问你的要求是什么呢？而最初确定的那一款沙发又是哪里让你觉得不太满意？”

　　“我今天在一个客户的办公室里体验了最初定下的那款沙发，觉得太软了，不舒服，我要换一款承载力更好的。”
　　“好的，没问题，我选好三款合适的沙发之后会将图片发送到你的邮箱里，请你到时候确认好再回复我。”

　　方菲咬着牙当一个有礼貌的设计师，但心里喷涌的弹幕式话语很是纷繁，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冷着脸告知她不可以改他的要求的人为什么会在一开始选用一款他没有坐过的沙发，这跟他那傲慢的态度不符，跟他那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表现也不符。
　　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覃明赫在借故刁难她。

　　覃明赫语气不算好地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加你微信了，你通过一下。”
　　“……好的。”

　　覃明赫一听到方菲的肯定回答就挂了电话。
　　方菲：“……”

　　“这个人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遇到难搞的当事人还是输了案子呀？为什么要拿我出气？我只是一个态度满分情绪稳定的设计师而已，凭什么要刁难我呀？太奇怪了……”方菲嘀嘀咕咕，手指泄愤般大力戳手机屏幕，看到了覃明赫的好友申请。

　　方菲长长地叹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添加来源是名片分享，那热情的助理小刘出卖了她两次。
　　“早知道我就不那么热情了……”方菲的嘀咕不断，满脸不乐意地通过了覃明赫的申请。

　　方菲发了一句打招呼的话，“你好，我是方菲。”
　　但覃明赫没回。

　　直到方菲帮他找到了三款沙发又给他发了图片和资料之后，他才回了两个字，“好的”。

　　那两个字如同导火索，直接引爆方菲憋在心里一整天的情绪炸弹，方菲顿时怒上心头，抓起手边的几本家具杂志就往地上扔，过程中撞倒了桌子上的一个沙漏摆件。
　　房间一乱，方菲的怒气立刻消了，她赶紧殷勤如女佣，口中念念有词地给杂志和沙漏道歉，并手脚麻利将杂志和沙漏迅速归位。

　　看着所有物品都待在合适位置里，方菲呆呆地站在办公室中央，无奈叹气。
　　她很不喜欢覃明赫这个人，非常不喜欢，他看到了她最大的秘密，却还不识趣地赶紧消失在她眼前，偏偏要成为她的客户，要她来为他提供服务，更有甚者，他居然摆出一副讨人厌的模样考验她的耐心，她一想到他就心里鬼火冒，几近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