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眼睛之唯一的血》荣小冉

6、往事 2

　　吴然带桑林去家里见过父母，吴然的父母对桑林非常满意，做了一桌子饭菜招待桑林。后来桑林也带吴然去见自己的父母，但这次见面并没安排在桑林的家里，而只是在一个咖啡馆里。

　　见面当然也不愉快，桑梓余根本没露面，陈丹华虽然来了，却是一副勉为其难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甚至没拿正眼看吴然，上来就问：“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他们……他们开一个糖炒栗子小店。”

　　“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我……我不知道。”吴然确实不知道，她从没问过，父母也没说过。但她能感觉到家里的收入很有限，因为母亲花钱的时候总是精打细算，从不会浪费一分钱。

　　陈丹华笑笑又问：“你父亲做过几年牢？”

　　吴然诧异地看了看陈丹华，手心里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哎呀，妈，你别说了！”桑林皱着眉头阻止道。

　　陈丹华又笑了笑：“行了，姑娘，我什么也不说了。你好自为之。”

　　陈丹华走后，吴然都快哭出来了，心中的苦在眼眶里聚积，她咬牙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桑林一把抱住她：“别听她瞎说，她就这样，对谁都阴阳怪气的。你知道我爱你就够了。我爱你，永远爱你！”

　　诋毁和轻视虽然深深刺痛了她，但并不能打倒她，可桑林的爱让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涌出来。

　　“我爱你，永远爱你，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爱你！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桑林在她耳边不停说着爱的誓言，那么动听，那么感人。

　　吴然相信桑林，深信不疑。陈丹华的阻挠并没有破坏两人的感情，反倒让他们的爱情之火燃得更旺了。

　　桑林那时说的是真心话，他爱她，可人是会变的。就像沧海变桑田，时间能让山无棱天地合，改变一个人简直是小菜一碟。

　　从理论上说，爱情是靠多巴胺维持的，很早以前就有研究发现这种物质维持的时间也就二十个月左右，也就是说，两人开始热恋之后二十个月左右，爱情就会消退。

　　桑林对吴然的爱完全符合理论模型。和吴然热恋了一段时间之后，桑林胸中爱情的熊熊烈火萎缩成一束小火苗了，他好像对吴然不怎么爱得起来了。

　　和桑林谈了两年恋爱，吴然依然没变，还像开始时那么爱着桑林，桑林表面上对吴然也很好。见两人感情稳定，吴家觉得女儿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可以考虑结婚了。

　　吴然也觉得他们该结婚了，她是那么爱他，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当吴然把这个意思告诉桑林的时候，桑林总是摸摸她的头，笑一笑，不说话。

　　后来吴然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一开始她不敢告诉父母，又去催桑林赶快和自己结婚。在她看来，两人感情稳定又有了孩子，快点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她憧憬着和桑林组成家庭，然后迎接新生命的诞生，那将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图景。

　　但桑林对这件事总是不置可否。时间长了，和女儿朝夕相处的徐春丽发现她身上的变化，吴然只好承认怀孕之事。

　　“那还不结婚，你们等什么呢？”徐春丽责问道。

　　吴然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

　　从女儿为难的神色中，她的父母看出她有难言之隐。脾气暴躁的吴启平勃然大怒，吵吵着要去找桑林：“这个小兔崽子想干什么？孩子都有了，还不结婚！我去找他算账！”

　　吴然了解父亲，他做事总是沉不住气，脾气一点就着，要不然可能就不会犯下年轻时的错误。吴然赶紧劝住父亲：“爸，你们别管，这事情越多人掺乎进来越乱，我自己能解决。你们放心，他就是最近工作太忙了，还没抽出时间。”

　　吴然这边好不容易安抚住了父母，那边还得想方设法催桑林结婚。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桑林看她的眼神里爱的光芒黯淡了，不再亲昵地摸她的头了，尤其是吴然又和他提及快些找个日子安排双方父母见面，然后把婚事定下来时，他的眼神里甚至好像有了几分厌恶。

　　吴然无数次安慰自己，他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又或者是自己会错意了，还可能是自己催得太紧了让他不高兴了。可不管什么原因，吴然没那么多时间等了，平日里最宽松的衣服她现在穿起来都觉得紧了，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快要遮不住了。

　　但桑林的态度越发模糊了，在公司里有时故意躲着她，看她走过来他就离开了。吴然怀孕四个月时，她决定不再等了，她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天开完会，桑林还在会议室里。吴然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关上了门，把百叶窗的窗帘闭合起来。桑林瞥了一眼吴然，眼神里有些捉摸不透的东西，没说话，目光又盯回电脑屏幕。

　　吴然慢慢走到桑林身边，轻轻抚摸着他自然微卷的头发，又深深吻了一下，还是那熟悉的问道。然后她温柔地把他揽进自己怀里，用最温暖的声音说道：“你最近怎么了？总是不理我，出什么事了？”

　　桑林没说话，一动不动。

　　“你说过，最喜欢孩子，想多生几个，现在我们有了……”吴然拉住桑林的手，把它轻轻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可桑林才碰了一下就把手缩了回去，挣脱了吴然的怀抱。

　　他把头扭到一边，冷着脸道：“这是会议室，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桑林顿住了，咬了咬牙，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又道，“下班之后，到小树林见。”

　　说完，桑林拿着电脑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吴然形单影只站在那里。

　　这还是她认识的桑林吗？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冷冰冰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吴然的心被乌云笼罩，但她依然抱着一丝幻想，觉得两人的爱情坚贞不渝，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下班之后，吴然如约到了他们原来经常幽会的小树林，这地方正是当年他们一吻定情之所。

　　夕阳西下，她的影子和树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正如当年一样。而那时他们是两个人，手拉着手，吴然甜蜜地笑着。可今天，暮色苍茫中吴然形单影只，心怀忐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是桑林，那个依旧冷着脸的桑林。吴然放下所有尊严一把抱住了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觉得他变了心，可她还想用自己最温暖的怀抱感化他，不让他说出那残忍的话。

　　桑林没反抗，让吴然抱着，可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僵硬得像一块木头，他也不说话，冷得像一块冰。

　　“桑林，你怎么了？告诉我为什么，别不理我好吗……”

　　她卑微地恳求着，而他，没有回答。

　　吴然把桑林抱得更紧了，哭得全身颤抖，眼泪一串一串流下来，把桑林肩头弄湿一大片。桑林还是不动不说话。

　　吴然鼓起勇气，透过朦胧泪眼看着他，说出那句发自肺腑的话：“我爱你……”

　　“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清清楚楚响在她的耳畔。吴然像被电击了一样僵住了。

　　桑林推开她的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吴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问个原因。

　　桑林还是没回答。站了几秒钟之后，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到吴然面前：“把孩子打掉。这里面有一百万。”

　　什么？孩子……打掉……吴然感到一阵眩晕，耳朵里轰隆作响。她没有接，什么也没做，痴愣愣地看看桑林递过来的卡又抬起头看看桑林。桑林的表情严肃得可怕，他不是在开玩笑。

　　还没等吴然反应，桑林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把卡硬生生塞进她的手里：“密码是你生日。”

　　说完，桑林像风一样掉头就走，一次都没有回头。

　　“呜呜呜——”吴然扶着一棵树失声痛哭起来，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任何思想，只有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天黑了，小树林里再也没有她的影子。风把她的眼泪吹干一层又一层，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桑林究竟为什么要和她分手，难道他移情别恋了？吴然怀疑过这一点，但她又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他们每天都朝夕相处，工作的时候在一起，下班之后也经常在一起。她没发现他有任何劈腿的蛛丝马迹。

　　想来想去，她觉得都是自己做得不好，惹桑林生气了。前一段时间，他们一起在饭馆吃饭时，她事先告诉服务员不要辣椒，但是菜端上来还是放了很多辣椒，她和服务员理论，桑林不悦地责备她小题大做。

　　还有一次，几个月以前，他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她忘记把手机调成静音，电影正演到令人窒息的关键时刻，她的手机叮铃当啷地想起来，引得桑林朝她瞪了一眼。

　　还有还有，上次她在路边摊看到一个漂亮的小饰品，想买下，但是价格有点贵，她就跟老板砍价，砍了好久，回头再看桑林时，他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对，他说过不喜欢小家子气的女生。

　　……一定是这样，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没关系，没关系，这些她都可以改，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回到家中，吴然没把桑林提出分手的事告诉父母，只说自己加班所以回来晚了。

　　第二天她依然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办公室，没和桑林闹别扭耍性子，因为她想挽回他的心。她决心让他看到自己的改变，她要更加努力地工作，还要对他更好。

　　这天早上，她帮他泡了一杯咖啡，加奶不加糖。她很清楚桑林的喜好，这些事情以前她是不做的，在工作中他们是平等的同事关系，她不想自降身份充当一个伺候人的角色。可现在吴然顾不上这么多，她怀孕了，只要桑林能回心转意，她什么都愿意做。

　　当她微笑着把咖啡端到桑林面前，桑林却还是黑着脸，看都没看吴然一眼。很快，吴然的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你不用给我泡咖啡，昨天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分手吧！”

　　“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我会改。”吴然低三下四地回复道。

　　然而吴然没有再等到任何回复，偷偷看一眼桑林，他脸上还是不悦的神情。

　　吴然付出所有的温柔温暖和温情，可还是没能挽回桑林的心，这种日子又持续了一小段，所有同事都看出两人之间出了问题，而且大概就连最迟钝的男同事也看出吴然怀孕了，因为她的肚子明显鼓起来了，穿着肥肥大大的孕妇装。

　　这时候吴然才领悟到为什么都说办公室恋情不可取，她现在就处在一种极其尴尬的境地。但是这种事情，同事们，尤其她的同事大都是学理工科的钢铁直男，都不好说什么。那段日子，同事和她的交流都少了。

　　直到有一天，吴然一大早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看她的眼神更怪异了，坐在她旁边的姬娜看了看她，嘴巴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没开口。

　　吴然扫过其他同事的目光时，那些人纷纷把头低下，办公室里的气氛诡异极了。

　　这天刚好组里又要开会，吴然把事先准备好的材料讲了一遍，她准备得很充分，讲得还像平时一样精彩，甚至更加精彩。可是没料到的是，她说完之后桑林的脸明显拉了下来，当着全组人的面，说她思维混乱，逻辑不清，经常拖全组的后腿，把所有难听的，恶毒的话都劈头盖脸地骂出来。

　　吴然没有反驳，只是委屈地哭起来，默默地。

　　会议室里的气氛令人窒息，几乎所有同事都低着头，偶尔有人面面相觑一下，也都在叹气和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