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之外》愿羽盈

83、人生呀，好像真的挺不公平的。

　　荀归其实一直觉得人生这个东西，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不太公平的。
　　从每个人的出生开始就已经天差地别了。
　　虽然确实也有努力改变命运的这一说。
　　但是出生在条件更好，父母更和善，环境更优越的家庭里的孩子，

　　似乎从一开始就要更加幸福一些。
　　似乎从一开始选择和被选择的机会都更多一些。
　　似乎整个人生都要容易一些。

　　但是毕竟遇见了学习，遇见考试。
　　遇见了似乎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改变命运的办法，
　　某一段时间里，荀归突然也觉得人生似乎也是挺公平的。

　　因为有了可以暂时不看其他任何条件，
　　不问你的出身和来路的统一的考核标准。
　　所以…
　　那个似乎一直都觉得哪里比自己差一点的朗皓星，
　　就可以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了。

　　而且，那个考核标准还是因人而异的，
　　不擅长学习擅长艺术，体育等等，
　　也是可以获得成功的，所以荀归一度很天真的认为。
　　虽然起点不一样，
　　虽然自己好像幸运地“出生”在了更为幸福的家庭环境里，
　　但是朗皓星还是可以后来居上，和她一起过非常幸福的人生的。

　　那些遥不可及的差距，
　　也是说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
　　可是现在，她又开始抱怨起命运的不公来，
　　抱怨起那个似乎随着两个人的出生就与之而来的那不可被逾越的差距来。

　　好了好了，她的感悟就暂时到这里，我们继续回到正题。

　　荀归从小到大都是班级里甚至是年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
　　是老师的”小骄傲”，是同学崇拜的对象。
　　但是到了各省各市状元云集的S大，
　　她的成绩就真的算不上是什么了。

　　或许真的是受到了朗皓星的病情的影响，
　　让荀归在高考的考场上也还是忍不住要分心，
　　所以…

　　真实水平至少在全市前五的荀归同学，
　　高考的时候只考了全市第二十名。
　　虽然也很了不起了，和第五名其实也差不了几分，
　　但是…
　　或许真的是因为朗皓星的病打乱了她全部的规划，
　　也深深改变了她的一些看法。

　　所以荀归考试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
　　故意填错了几个答案。

　　选了几个朗皓星要是在考场上肯定会选的，
　　虽然是错得离谱，
　　但从某个也是很离谱的层面来分析还是挺有道理的答案。

　　要是他有机会参加高考的话，就会毫不犹豫地在试卷上写下的答案。

　　虽然他人是来不了了，
　　但是荀归似乎还是从某个层面上，
　　也让他顺利参加了一次高考。

　　不管怎么说，从另一个层面上，
　　朗皓星还是在按照荀归的规划，
　　按照她给他计划好的路，
　　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前走的。
　　一切都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之所以朗皓星为什么会放弃高考…
　　其实当时那几天他的身体条件还是可以的，
　　能够勉强参加的。

　　就算注定考不好了，其实也可以来体验一下。

　　但是毕竟因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对于所有的和长远的未来有关的事情，
　　朗皓星就尝试也懒得尝试了，反正就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和失落罢了。
　　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所以即便荀归强烈推荐，说着：“你就玩玩也好，你想想你可以随便写，想写就写，想不写就不写，但是别人不能，多开心呀！就和我一起去吧！”
　　确实，这样的“特殊情况”，荀归第一次允许他彻底放纵的感觉，
　　让朗皓星很是心动…
　　但是…他还是严词拒绝了，和荀归说：“你自己好好考就行了，我嘛，反正也考不上！去了也不过浪费时间，我要好好补个觉！别人在紧张地考试，我在轻松地睡大觉，想想就很爽！”

　　朗皓星其实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荀归已经知道自己真实的病情了。
　　因为要是换作平时的她，肯定还会督促着自己学习，继续备考。
　　在第二年继续冲刺，继续强迫他跟上她的脚步。

　　荀归听到他的拒绝之后，出奇地安静。
　　没有反驳，也没有继续坚持。
　　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嘟囔了一句：“嗯，这样也好。”
　　就不再提这件事情了。

　　嗯，确实这样也好。
　　有些事情确实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是朗皓星还是没有和荀归说，
　　自己已经知道她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自己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我：有点儿绕哈！）

　　这样荀归似乎还能因为想要瞒着自己，分分心思。
　　那个暑假，荀归的心意，他感受到的尤其明显。

　　那位高不可攀的，样样完美的“荀女神”，
　　那方难以接近，最皎洁无瑕的“白月光”，
　　好像真的很喜欢自己。
　　那他始终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的荀归的心意，
　　如今，他突然很想相信一次。

　　虽然两个人哪里都不一样。
　　可是确实是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暂时忘却了那些遥不可及的差距的时间里，
　　都是不分伯仲地互相喜欢着的。
　　自己对她的感情也不比她对自己的少。
　　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是喜欢，比喜欢更难得是相互喜欢。

　　只是随着长大，随着对于这个世界认识的深入。
　　随着两个人要走上的路，感兴趣的事儿的截然不同，
　　那喜欢渐渐也被一点点的消磨了。

　　荀归的喜欢变成了一种执念，
　　一种一定要和他结婚，和他永远在一起的执念。
　　朗皓星的喜欢变成了一种罪恶感，
　　一种只要自己动了那份心思，就会拖累荀归，玷污荀归的罪恶感。
　　于是，从某个瞬间开始，一切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高考的那三天，对于荀归而言特别短暂，
　　似乎还有一些东西没发挥出来呢，考试就结束了。

　　而对于朗皓星而言，
　　毫不夸张地说，那三天应该是他的整个人生里过得最慢的三天。

　　他在酒吧里或者医院里，
　　向来粗神经的他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
　　感受到了比起上课的时光更难以忍受的煎熬。
　　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时间也可以过得这么慢。
　　慢到他急性子的整个人都浑身难受，慢到即便闭上眼睛，想要睡一觉，睡着了，睡饱了，
　　再睁开眼睛，才不过过了二十分钟。

　　他第一次突然羡慕起那些在考场上因为写不出题目，
　　因为担心自己考不上理想的大学，焦虑地抓耳挠腮的同学来了。
　　因为他们最坏的结果其实也不过就是考不上理想的大学，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年再来或者放弃都可以。

　　而自己却似乎连去考试，去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连坐到考场上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那三天几乎每一秒，从来觉得没有自己浪费过时间的他，
　　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在虚度光阴。

　　他也唏嘘自己的命运，唏嘘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那只小乌龟长命百岁。
　　唏嘘自己好像努力了半天，顾全了半天，还是把一切都给搞砸了。
　　自己辜负了荀归，对于华音的喜欢也不会得到结果了。
　　自己对于音乐还有太远的路要走…可是好像已经…

　　但是和荀归一样，他也只能笑着接受，
　　笑着活好还能活着的时光，
　　做着一个让荀归放心的很有梦想，很有追求的朗皓星。

　　回到荀归这边。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循规蹈矩了。
　　因为这个世界好像是没有规矩可言的，
　　要是有的话，那么怎么舍得让朗皓星这么好的人这么早就…

　　所以虽然高考是挺公平的，自己终究是不负努力，不负韶华，
　　考上了S大。但是…人生似乎一点儿也不公平。

　　自己这样的人，这样对于生活其实没什么热情和期待，
　　甚至连梦想都没有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但是朗皓星那样的，很有追求的人，却…

　　所以每天睡觉前，其实荀归都会默默祈祷。一直祈祷到自己睡着。
　　祈祷着能够把他的病传到自己身上。

　　可惜，荀归的愿望好像总不能成真。
　　就像小时候许下的那个二十二岁就要嫁给他的愿望一样。
　　按照医生说的，他甚至活不到二十二岁。
　　按照他说的，他已经不喜欢自己了。
　　所以，那个本来似乎是“水到渠成”的愿望，一下子就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和那个名为“奇迹”的机遇一样，都变成了就算是荀归这样的人也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人的命运自己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
　　连自己的命运荀归也快要把握不住了。

　　于是她们不知道，舍友们不知道，
　　眼前这个漂亮的，可爱的，瘦瘦的，脸上挂着泪痕的女同学，
　　究竟失去了什么，失去过什么，经历了什么，经历过什么，
　　才会哭的。

　　小剧场。
　　荀归这一段时间以来总是在做同一个梦。
　　虽然或许很不礼貌，但是她还是经常梦见，
　　那个得了癌症的人，获得了那份癌症通知书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如果生病的那个人是她的话，她一定也会难过，也会遗憾。
　　但是好像比起现在的心情还是要好一点的。
　　像她这样其实没有什么梦想和期待的人，其实死了也就死了吧。
　　也挺好的…或许要是能够换一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