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之外》愿羽盈

53、高中部分番外三

　　荀归一直是S中的年级第一，高中三年都是，几乎每一次每一门考试都是。
　　尤其是在徐清然“转学”后，更是一枝独秀。

　　与隔壁默默无闻的岳枫晴截然不同，成为了S中的一个传奇人物。
　　比他们学校一个名字里带有“传奇”两个字的同学还要传奇。

　　那是高考的前一天，
　　是荀归已经知道了朗皓星活不了多久了的那个时候。

　　很多事情真的比高考要来的还要在一些，
　　很多事情也不会因为还是高中生就不会发生，

　　虽然他现在还挺好的，那个死亡或许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到来。
　　但是荀归还是忍不住，一向很分得清轻重缓急，
　　能将自己的时间和心力都安排得很好的她还是没忍住，
　　时时刻刻看都想着那件事情，心乱如麻。

　　虽然对于高考没什么影响，但是她知道要是他不好起来，
　　自己这辈子估计都开心不起来了吧，要是他好起来，
　　然后和华音在一切了，自己好像也…

　　荀归突然发现，即便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

　　因为朗皓星的”偏航”，
　　曾经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无数条光明大道，似乎都变成了死路。
　　虽然才十九岁，荀归的人生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她知道自己理当振作起来…
　　父母在知道了朗皓星的病情之后也安慰她说。
　　“没事的！现代医学科技这么发达，他会好起来的。”

　　确实，荀归查过了也有人会活的比两年的时间更长的…
　　也是可能有奇迹出现的…

　　可是…即便身边所有人都在给她信心，
　　朗皓星也一直和她说自己最近感觉好多了，
　　让她放心高考，可是荀归总是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哪里还是不太对…
　　心里很不踏实。

　　高三的最后几个月。

　　荀归除了明白教室窗外原来还有几棵树之外…
　　除了明白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好像是真的之外…
　　除了知道“少爷”的真名是魏苒之外。

　　好像还一起明白了其他很多事情。

　　其实在高考来临之前就已经变成一个大人了。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
　　她好像变得没那么容易相信奇迹会发生了。

　　高考前一天，学校组织所有学生们一起到操场开一个高考动员大会。
　　有一个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环节。

　　隔壁的岳枫晴那一届，这个荣耀的任务交给了涂佳。
　　隔壁的程念洄那一届，这个荣耀的任务交给了谁…她当时没在意。

　　荀归被提前半个月通知了这件事情，
　　然后其实早就写好了发言稿，已经给老师甚至校长都审核过了。
　　措辞很妥当，文笔很优美，感情也够充沛，
　　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发言稿，很能鼓舞人心。

　　练习的时候，语气也很慷慨激昂，
　　那些和“高考必胜”有关的话似乎随着她激昂着的语调一起真的都能成真了。

　　章老师在班级里说过的，真是恨不得一整个班都是荀归才好呢！
　　这样人人上S大，多美呀！

　　当然，是不可能的！
　　当年S大在整个A市就录取了三个人。
　　荀归也是好不容易才算上了一个。

　　因为是一场很重要的活动，甚至还需要录影和直播，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所以老师们千叮咛万嘱咐荀归，千万别怯场，没什么好怕的，甚至允许她用发言稿。

　　当然了，荀归也是一个一直让人很放心的孩子，
　　所以所有的老师们都理所应当地认为荀归这一次也会和之前一样依然让人很放心。

　　以前荀归站在学校的队伍中间的时候，总是很显眼。
　　或许是因为她过分青春靓丽了些的容貌。
　　又或许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挺胸抬头的“学霸气质”。

　　但是今天，荀归明明是站在第一排的，却没有人特别注意到她。

　　她耷拉着脑袋，紧紧攥着那张发言稿，想着一些很复杂的事情。
　　比高考题的最后一题的最后一小问还要复杂得多的事情。

　　“同学们有请本次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年级第一荀归上台发言，大家掌声鼓励！”

　　但是时间并不会因为她还没准备好就停滞，
　　虽然荀归或许还没准备好要发言，
　　或者还没准备好接受一些事实的时候，
　　那个时刻还是来了。

　　章老师这么说完，走下台，然后很自豪地望着荀归，
　　荀归是她教学这五年来，带过的最好的一个孩子。
　　不管是成绩还是表现，还是其他任何方面，都挑不出毛病来…

　　荀归扎着一个单马尾，一个不太好看的单马尾，是她早上自己扎的。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没有朗皓星的帮忙，荀归就连这个也怎么都做不好了。

　　幸好，她长得好看，
　　发型什么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她走到台上，向所有的老师和同学深深鞠躬。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发言稿。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再次幸好，不用脱稿。

　　于是，她照着稿子用足了力气铿锵有力地念了起来。

　　“大家好，我是高三二班的荀归，明天就要高考了，我觉得大家此刻的心情应该都是和我一样既紧张又兴奋的，紧张着自己能不能考出一个好成绩，兴奋着自己寒窗苦读了十余载所积累的知识终于可以在明天的考场上和盘托出。就在明天，我们就要…”

　　“我们就要…”
　　（那一年也是S中第一次只有一个文科班。荀归选科是物理和生物。）

　　读到这里的时候，荀归突然读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不小心弄湿了那张纸，导致看不清后面的字了。
　　也不是因为太紧张，嘴巴颤抖到说不出话来了。

　　而是荀归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在真的进入那个校门之外的世界之前，
　　或许是时候要先说一些这个发言稿之外的话出来。

　　于是，她突然把那张发言稿揣回口袋里，
　　大家都惊呆了，尤其是老师们…

　　可是这是直播…
　　他们也只好在一旁一边看着镜头，继续微笑，
　　一边偷偷一眼一眼地看这个“天才少女”到底要干什么。

　　荀归循规蹈矩了一辈子，也听惯了老师的话，

　　在这个最不该叛逆的时候，
　　她还是没有克制住少年人的心性叛逆了。

　　“我们就要…走到那个校门之外的世界里去了。”
　　她顿了顿，然后这么说道。那当然是一句发言稿上没有的话。

　　“章老师，怎么回事，这句话…不应该是…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吗？荀归在说什么呀？”

　　校长轻轻碰了碰站在自己身边的章老师的胳膊肘，
　　一边依然努力微笑着，这么问道。

　　“呃…差不多的意思吧…校门之外不就是更广阔的天地吗？”

　　章老师其实也慌了，但是她轻轻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这么安慰道，
　　虽然说着是差不多的意思，也确实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但两位老师都有种预感。
　　荀归或许还要再说出些很不得了的话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重要的时刻，
　　那个全校师生都因为荀归的“表现失常”目瞪口呆的瞬间。
　　（之前已经彩排过一次，荀归大概会说什么大家也是知道的。）

　　她的脑子里突然全是朗皓星，还都是“叛逆”之后的朗皓星。

　　说着学习对他而言或许真的太难了的朗皓星，
　　很高兴地唱着他自己写的歌的朗皓星，
　　在知道自己得癌症之前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追求梦想，所以就算死了也应该我不会有什么遗憾的朗皓星。

　　那个她喜欢了十多年的，一直和“学习”、“考试”、“成绩”这几个正经词搭不上边儿的，
　　却让她这个“超级学霸”也一直很仰慕的朗皓星。

　　荀归下定决心，要说些别的什么事情。

　　她紧紧握住面前的那个话筒，
　　就像是抓住了某个她一直未曾有机会抓住过的机遇，
　　清了清嗓子和大家说道。

　　“在那个校门之外的世界里，我们将面临很多很多的挑战，遇到很多很多书本上没有教过方法的问题，很多事情也再也找不到正确答案了…”

　　“所以，高考固然很重要，但是它只是漫漫人生中的很小的一部分，有很多东西比在那场考试得高分更加弥足珍贵。”

　　“如果你有认真喜欢着并且决定好要奋斗一辈子的梦想，如果它刚好和高考的内容大相径庭，那如果这样，就算高考成绩没有那么理想，也一点儿不用难过。”

　　“有些东西比起满分的成绩都还要珍贵可爱得多。”

　　“所谓失败的定义是…让自己觉得很不值得…”
　　“所以…只要自己尽力了，不后悔，就不算是失败。”

　　“在场的同学们都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可以健康地站在这里，为了我们的人生，我们的未来而忧虑烦恼着，紧张激动着，”
　　“但是，你们知道吗？真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顺利地长大，还只是少年的年纪也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戛然而止。”

　　“所以，只要你们身体健康，心向阳光，现在遇到的所有问题都可以不算问题。”

　　……
　　荀归紧紧握着话筒越说越激动。
　　那一天华音有事不在店里，朗皓星去医院复查了。

　　只有“少爷”留在店里，一分钟不落地看完了那场直播，还录了屏。
　　和台下的荀桔一样，对于“小乌龟女士”的表现非常震惊。

　　不过，那两位荀归的“亲朋好友”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虽然觉得震惊，
　　但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在想“她是不是疯了？这好像并不是高考动员大会该说的话吧！”

　　他们俩想的是“荀归好像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

　　那个曾经一直和很多同学一样都觉得高考要是考不好，人生就会变得晦暗无边的荀归。
　　在朗皓星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发光发热的方式，
　　或许真的有比考上S大更让人激动雀跃，心满意足的事情存在吧！
　　或许只要不浪费时间，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真的也是很圆满的结果吧。

　　在看到了那个藏在校门之外的希望和绝望之后…
　　她把她最近感悟到的，都分享给了大家，

　　章老师很着急，想要让荀归别说了，离发言稿的内容差得太远了。
　　她自己好像都没什么信心，还怎么动员大家呀…

　　但是校长却再次碰了碰章老师的胳膊，
　　“算了，让她说完吧…她这样说…也没有大问题。”

　　于是，荀归就这么自顾自的把最近积压在心里的郁闷和委屈，
　　感悟和体会，全部都说了出来。

　　魏苒都有些看呆了，在他的认知
　　里，虽然知道荀归和一般意义上的好学生可能有点儿不太一样，
　　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不太一样吗…

　　这种拿这么重要的活动开玩笑的事情，
　　自己都做不出来…荀归却……

　　什么嘛…比起自己…
　　她才像一个“社会人”呢…
　　如果“社会人”的定义是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够泰然自若按照自己的内心真实的想法也能处理好的人的话。

　　魏苒忍不住笑，
　　不是在嘲笑荀归突然这是怎么了，
　　只是觉在高兴，自己当时决定再掉进一个这样的女同学的陷阱似乎也真的可以不用去后悔了。

　　虽然刚刚荀归的发言，也只是因为她也才刚刚踏入社会，
　　所以，对于那个校门之外的世界也不过是“管中窥豹”，
　　只看到了方寸一角，有些话也说的并不准确。

　　但是不可否认地，很多同学还真的被荀归“鼓励”到了，稍稍放松下来…
　　因为好像就算是失误了，也可以和父母说：“你看连我们的年级第一荀归都是那么想的…”（开玩笑）

　　因为荀归似乎要懂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多，她现在说的话，应该也都是可以相信的吧。

　　于是在那天之后，在所有同学和老师热情的掌声中，“圆满”结束了演讲，
　　虽然后来还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写了五千字检查的，
　　但是荀归的青春或许也因为如此就真的圆满了。
　　 如果青春的定义是：“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说任何自己想说的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