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霍格沃茨，一段[哔——]史》绮蝶夕

9、九、故土

　　在戈德里克的记忆中，地处偏远的维多山谷虽不富饶，却也是片乐土。这片山谷呈马蹄形，北高南低，北、东、西三面环山，东边山脚下有一道溪流自北向南流淌。戈德里克这次回家不想惊动别人，所以取道西山入谷，打算直接爬进自家后院。按理来说，西山应该有他家的牧人放牧羊群，但今天戈德里克并没有遇到。
　　“难道是改地方了？放到北边去了？”戈德里克看看空无一人的山顶草地，不解地挠头。
　　“也许是天气不好。”波提斯指指天空，“看样子下午会下暴雨。”
　　今天的波提斯从早上起来就脸色煞白，眼圈比前一天更黑了，据说是因为吃坏了肚子，一晚上都没消停。本来波提斯提议在原地休息一天再走，但戈德里克说他母亲十分善于治肚子疼，又擅长烹饪，连哄带拽地拖走了波提斯。可怜的波提斯走没几步就要跑一次厕所，原本只需要四个钟头的路程愣是拖了六个钟头还没走完。现在已是午后两点多，而维多山谷每到夏天午后确实是惯例要下场雨的，此时已可看见大块的积雨云翻过对面的山顶向山谷压来。站在无可避雨之处的山顶上，戈德里克有些着急。
　　“我希望下雨时我们起码要到半山腰那里，那里有树林。”
　　“我也希望。我现在走路都和飘似的了。”
　　两个年轻人寻路下山。戈德里克年幼时惯在这山上玩耍，虽然离开五年，但路径仍然熟悉。挪了半个多钟头，波提斯彻底走不动了，便让戈德里克背他。又走了一个小时，树林间终于出现戈德里克家的后院。
　　“你在这里等我。”戈德里克把波提斯放在石头垒成的矮墙根下，敏捷地翻过去，向主屋奔跑。
　　天空阴沉沉的，风里带着水汽，十分凉爽，却有一股奇怪的臭气。戈德里克一边跑，一边打量着几年没见的家。不知怎么，他只觉得嘴里发干，身上发冷。
　　一定有什么不对。戈德里克想着，放慢脚步。
　　太安静了。
　　院子里杂草毫无分寸地疯长，有些草已经高过膝盖。一路上没人，没羊，甚至没有看家护院的牧羊犬。父亲曾说过，牧羊犬是他的宝贝，哪怕全上山看羊去了，也一定会留两只在家里趴着。但他一路跑过来，却并没有听见狗吠。
　　他在惴惴不安中接近了主屋。他愣住了。
　　木条窗被砸得稀烂，墙壁上有烟熏火燎过的痕迹。通往厨房和仓库的后门也不知去向，可以看见破掉的谷物袋散落在院子里，满地啄食的鸟儿一看见戈德里克走近，呼啦啦一下群飞而起，在阴沉的天空下绕了一圈房子，远远地飞往山林间。戈德里克在原地懵懵地看着它们飞走，然后往正门走去。
　　越过一丛杂草的时候绊了一跤。回头一看，是父亲最疼爱的一只狗，尸体已经半腐了，苍蝇和蛆爬满狗尸。
　　戈德里克跳起来，顾不得别的，没命般往前冲。他想喊父亲母亲出来，但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心跳剧烈得让整个胸腔都疼痛，每一口呼吸都如刀刮。
　　转过屋角，就看见前院。两个黑影硬生生撞进他的视野。戈德里克一时间忘了怎么呼吸。
　　正门前的两个黑影是十字架，而他的父母正被钉在上面。死者的胸腹都被剖开，内脏已然被鸟雀野狗扯走。喷溅在地上的是黑色的干涸的血，大群苍蝇仍趴在上面汲营。雨前的风呼啸而过。戈德里克看见他的母亲的金色长发在风中飘动，就仿佛她仍在呼吸。
　　他捂住眼捂住胃蹲下来，在尸臭中无可遏止地呕吐起来。
　　豆大的雨珠砸下来了。

　　波提斯冒雨走到前院时，十字架已经被放倒，戈德里克正在院角用护身短剑刨坑。波提斯看看满地狼藉，不禁头晕目眩，发起抖来。
　　“你打算怎么办？”
　　戈德里克眼泛红丝，抿着嘴不发一语，只是一下一下刨着泥土。
　　“别那么用劲，那不是铲子，会断的。”
　　波提斯话音刚落，剑果然断了。戈德里克看看断剑，随身扔到一边，徒手挖起泥来。波提斯犹豫一会儿，解下自己的剑，递给戈德里克，戈德里克没有拒绝。等到这把剑终于也断裂的时候，戈德里克挖好了一个并不算深的大坑。他不让波提斯帮手，亲自将父母的遗体从十字架上抱下来，并肩平放在墓穴之中。他站在坑边上，专注地凝视父母的遗容，然后转身向大屋走去。
　　“你做什么？”波提斯惊奇地问。
　　“找些……衣服布料之类的东西。”戈德里克哑声说，“他们会冷的。”
　　波提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屋子里，又看看墓穴中的夫妻，伸手捡起戈德里克扔在一旁的两柄残剑，放进怀中。

　　这里已不能称为家。
　　戈德里克环视着屋中，这么想着。
　　基本破坏殆尽。
　　戈德里克从一楼的餐室和会客室，一路找到二楼，却一无所获。显然有一场大火在这里肆虐过了。戈德里克在幽暗的走廊里回忆小时候的情景，却无论如何也与眼前的景色对应不上。
　　每走一步，记忆的空白就多了一分。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里没有他的回忆。
　　尽管如此，身体本能依然记得每一步路。一，二，三，四，伸手推门，出现在眼前的会是母亲坐在火炉边看书或纺织的模样，只要喊一声“妈妈”，她就会抬头对自己微笑。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戈德里克站在幽黑的母亲卧室的门口，一道电光照亮了空荡荡的室内。戈德里克发现自己听不见雷声。
　　好像是耳鸣了。他想着，踏进屋里。
　　母亲常坐的火炉边有个暗格，她喜欢把心爱的东西藏在里面。戈德里克在火炉边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找到那个暗格。打开来，里面是两札信件，以及一个用了很多年的日记本。借着昏暗的天光，他辨认出一札信件是自己五年来寄回来的，另一札字迹娟秀，落款表示信件来自威尔顿。顺手把信放在一边，他打开母亲的日记。第一篇记录于公元958年2月：“今天是我离开修道院的日子，来接我的是我的远房表舅，他为我在乡下订了一门婚事，我将在三个月后嫁给长我二十岁的男人……”戈德里克抿着唇，快速翻到最后一页。最后的记录在七天前，笔迹狂乱，戈德里克草草看了一遍，只勉强辨认出一行字。
　　“他们杀了我的孩子。”
　　他站在母亲的卧室里，感到寒意包围了自己。在他回来之前就有人告诉他的父母他被判处死刑，但是通知者并没有一并告知自己被救走的传言。戈德里克再次试图从母亲最后的记录里找到端倪。又一道电光劈下。他看清了另一行字。
　　“他们明天将抵达。”
　　戈德里克猛一激灵，啪地合上日记本。他定了定神，将信件和日记本都放进挎包里。再次环顾房间，他发现在窗台下有一条布料，看样子似乎是窗帘。他走过去捡起窗帘，不经意地向外一看，却看见前院里多了六个骑马的人围着波提斯。从留着的发式判断，为首者应该是名教士；他和波提斯交谈了几句，波提斯随即伸手指向大屋。教士在马上抬头，目光透过雨帘，与窗后的戈德里克撞个正着。两人对视了几秒，教士忽然露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
　　“是他。”
　　戈德里克喃喃自语着后退。他记得那双眼睛，正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对他投掷了火把，但此时戈德里克丝毫感觉不到恐惧。他想起母亲的日记。那个“杀死了孩子”的、“明天将抵达”的“他们”，显然就是院子里的那些人了。
　　那些，杀死他的父母的人。
　　戈德里克的护身短剑已断，身上别无长物可以御敌。他迅速奔下楼梯，向厨房跑去，在一堆稻草间翻出自家厨娘的尸体，以及一把砍柴刀。握着刀从只剩下门框的后门奔进瓢泼大雨之中，他在泥浆里被六匹马团团围住。为首者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见。他的耳中只有奇怪的嗡鸣声。
　　——他们杀了我的孩子。
　　母亲的声音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怨恨地，绝望地。
　　——他们明天将抵达。
　　戈德里克奇异地平静下来。他握住砍柴刀，目光清亮，直视为首的教士。
　　“你们杀了我的父母。”他朗声说，“为他们陪葬吧。”
　　闪电划破天际。

作者有话说

　　三天更一整章和一天更半章，哪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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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