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莺》予潆

79、79

　　行营门口已经站满欢迎的士兵，张承和带着叶莺站在最前位置，翘首以盼大军凯旋。没多久，远处现出黄色尘土，跟着急促马蹄声响，黑压压骑兵如蚂蚁般涌进叶莺视线，很快到了营前。马蹄声响，士兵高呼声，欢乐淹没所有人。

　　叶莺早就在一众银甲将领中看到景珩，他身姿如松，面如冠玉，神态没有往日人前的冷冽，是少见的平和淡然。

　　见他视线扫过来，叶莺对他浅浅一笑，景珩脸上没有变化，但叶莺就感觉到他目光里的喜色。

　　众将士下马，景珩陈栗在士兵欢呼声中往营门走，叶莺虽站在前方，但她着随扈男装，因此并未凑上前，笑盈盈地目光跟随景珩移动。

　　景珩径直向她走来。

　　叶莺有点愣神。

　　景珩在叶莺面前停步，拉住她的手，侧身向陈栗道：“陈将军，这是本王王妃叶莺”。

　　陈栗见过明婳，亦知道叶莺，想到每晚她在大帐中娇啼到半夜，虽知道只是计谋，可谁知道一个月一天不落的娇啼中孰真孰假，他看到叶莺的脸心情复杂，僵硬挤出笑容，拱手客气道：“末将陈栗见过王妃”。

　　“免礼”，叶莺想伸手阻止年纪是自己爷爷辈的陈栗行礼。

　　却听他道：“景豫已伏诛，王妃功不可没……”

　　“景豫已伏诛”，五个字像惊雷在叶莺脑海炸开，以至于她夜夜啼叫的功不可没未在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她有些晃神，脚步亦站不稳，身后叶灵伸手在她后背扶了一把。

　　叶莺看向景珩。

　　她脸色瞬间发白，身形亦微微晃荡，景珩心中了然亦有些许疑惑，她来密州白龙山的目的就是景豫，景豫已死，千真万确，她横亘在心中的大石应可以放下，为何激动得不太正常，玉玺找不到虽可惜，但无人再能撼动景琮，这比一块石头更为重要。

　　“景豫已死，我亲眼所见，你高兴吗？”景珩温声问。

　　叶莺点头，满心失落，不甘心问道：“可见着尸身？他近身之人都死了吗？”

　　景珩道：“他尸身已随军运回，妻子王炜受伤”。

　　“王炜？”

　　王炜还活着，叶莺心里倏地再次腾起小火苗。

　　晚上庆功宴盛大而热烈，将士们传杯换盏，饮得酣畅淋漓。叶莺陪着景珩与将士们饮了两杯，借口不堪酒力离了喧闹，随着卫兵来到看押王炜的营帐，这是她央告景珩后，他特意安排的。

　　营帐门口有卫兵守卫，叶莺示意随从士兵在帐外等候，自己掀帘进去。

　　帐内光线暗淡，靠近门口桌上点着一只火烛，最里面简易木床上睡着一个人，既没有枷锁也无捆绑。

　　景豫一家不愿投降，走投无路时一家四口相拥跳海，景豫王炜成人身形被士兵们在海上捞回岸，只是景豫已没了气息，他的一子一女则没了踪迹，王炜肺里进了水，又心有死志，不吃不喝几日，已没几□□气。

　　这些是叶莺从景珩处得知，她不知道的是，景珩知她心思，费劲力气让军中大夫想尽办法，才保住王炜一口气，让叶莺能见上一面，了却心中执念。

　　叶莺走近王炜，她的脚步并不轻，可王炜并无动静。她静静立在床边，躬身仔细看她。

　　几日未进食物，全靠大夫强行灌药灌水，王炜面色灰白，毫无生气。

　　叶莺想不起来这张脸，叶灵告诉她，她和王炜甚是熟悉，大婚前王炜曾带一双儿女到长公主府拜访玩乐，现在想来是景豫起事前让她特地去观察动静，打探消息。

　　叶莺使劲推了推王炜的肩。

　　王炜在懵懂中缓缓睁开眼，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凝视着她。

　　“明婳？”王炜脸上抽了抽，现出苦笑，“你来接我？”

　　叶莺静静看着她，她脸上笑意渐大，却是无声的笑。

　　“你来看我笑话，看我这么快就和你一样上路？”

　　叶莺弓着腰，在她面前低声而缓慢：“我没有死，你老老实实回答我问题，你的儿女我可以留他们性命”。

　　“什么？！”王炜瞬间睁大眼睛，浑身似有了力气，她想挣扎坐起来，却是没有成功，一遍遍重复问，“他们还活着？”

　　叶莺扶王炜坐起，让她靠着床架。

　　王炜盯着她不断问：“我家阿宝阿珠还活着？”

　　“是，他们还活着，如果你对我说实话，我可以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叶莺站直身体，矗在王炜面前，声音冰冷。

　　王炜仔细打量叶莺。

　　她的儿女早在他们进白龙山时就让最亲信的人带走了，养在身边的一男一女孩童除了极其亲近之人知道真相，无人知晓。明婳说他们还活着，或者是谎言，或者她是赝品，不认得她的宝贝。

　　孩子们活着几乎没有可能，抱着孩子逃命时为防孩子哭叫，给两个孩子都喂了药，跳海时孩子们仍没有醒。

　　声音根本不是明婳的声音，想到打探来的消息，景珩娶了明婳替身，王炜明白了几分。

　　“你要问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你发誓，留我宝贝性命”。

　　“我发誓，只要你说真话，我留她们性命”。

　　王炜开心地笑了：“你问吧”。

　　“景豫起事害我和景珣，景琮景珩是否给过你们助力？”

　　王炜吃了一惊，她以为面前人是景珩娶的那位替身冒充明婳来套她话，可既然是景珩的人，问这些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景珩的人吗？”

　　“我说过我是明婳”。

　　王炜一针见血：“你是景珩娶的那个替身，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有能力护我儿女吗？景琮景珩不会放过他们”。

　　“当然是为景珣报仇，你的儿女送到北地信王的地盘，你可放心？”

　　此刻，王炜丁点儿不相信面前人。面前人不是明婳，王炜想不明白她的目的，但这无关紧要，反正她要死了，活着的人过得乌七八糟才好，一个个后面都跟着她下来。

　　“好，我告诉你”，王炜盯着叶莺看了半晌，似终于下定决心。

　　“郑钰对除了景珣她的亲儿好以外，所有皇子平等打压。景豫娶了我，娶了不是她安排的人以后，被打击得尤为厉害，连累我阿爹的军权都要被郑钰想法儿拿走。

　　我们被逼无奈，私下和景琮景珩联系，他们母亲就是被郑钰所害，又怎会不同意我们？三位皇子一拍即合，你大婚那段时间，景豫借口养病留在京中，景珩也找借口赶回，为此还被父皇责骂，景琮胆小不敢明面违抗父皇，但也偷偷回来了，就躲在谢相府中。

　　后面的你也知道了，只是没想到景琮景珩到底是亲兄弟，私下还有他们的小算盘，我们好不容易得手，被景琮给摘了果子”。

　　王炜所说和自己所猜差不多，叶莺忽然泄了力，脑子里一片空白。

　　“玉玺呢，玉玺在谁的手上？”

　　王炜盯着叶莺看，似要看出一朵花。玉玺人人都想要，他们若有，岂会不拿出来，这人最想知道的是玉玺？

　　“玉玺？你还活着，不是你拿走了吗？你没拿走，就在景琮景珩身上，若景琮真没有，嘿嘿”，王炜冷笑，“定是景珩藏起来，他也要摘他哥哥的果子呢”。

　　“啪”，叶莺一巴掌扇在王炜脸上，王炜身体虚弱支撑不住，缓缓倒在床上。

　　她语气中带着气愤：“你要我说真话，你却不信，你到底是明婳还是景珩的那个替身？”

　　玉玺的回答，叶莺的确不信，方有那一耳光。她和景珩相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并不觉得玉玺在景珩这儿，这让她怀疑起王炜说话的真假。

　　“谎言！孩子们的性命不想要了？”叶莺厉声，看着王炜的目光似刀剑要戳穿她。

　　王炜无声地笑:“我的孩儿，但凡你现在让我听到一声孩童哭声，我就信你！你根本不是明婳！”

　　叶莺觉察出异常，这不像一个绝望中母亲的模样，即使只有万分之一可能，不该给孩子们挣出那一分活路么。

　　“原来他们不是”，叶莺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不肯说实话，我就只能告诉燕王，将你的阿宝阿珠找出来”。

　　脸上闪出一瞬惊惧，转眼间王炜面色就恢复如常，可这一瞬害怕已被一眼不眨盯着她的叶莺尽收眼底。

　　“他们都死了，我马上也去陪他们”，王炜声线淡漠，似乎述说一件与她毫无关联之事。

　　“你猜，燕王多久能把阿宝阿珠找出来呢”，叶莺自顾自地说。

　　“你到底是谁？你是明婳？”王炜好奇地笑，“你给景珩做老婆，要给景珣报仇，他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吧，你抱着景珩颠鸾倒凤时想的是谁？”

　　叶莺猛地上前又是一巴掌。

　　王炜眼疾手快瞬间扑上去，使劲全身力量想抓住叶莺胳膊。

　　叶莺疾步后退，王炜重重摔在地上，她顽强地抬着头，可眼里的凶狠渐渐暗淡。

　　“叫大夫来！”叶莺大声，转身想叫大夫，撞上了景珩目光。

　　他悄无声息站在门口，眼神幽深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