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莺》予潆

47、47

　　眼神如烈焰，噼里啪啦冒着火星，下一瞬就能点着周围一切，可惜火星最终落入的地方是寒冰似的古井水，再炽热的火焰瞬息间就被冰水吞没，悄无声息。

　　叶莺幽幽地问：“民女与殿下，不吝于蝼蚁与天地，陛下怎会应允？”

　　景珩怔了怔，温声解释：“陛下的确不高兴，但我执意坚持，陛下反对无用，只好同意”。

　　叶莺垂眸沉默。

　　这才是接近真相的回答，天子必然不会应允，谁会同意如天上月的胞弟和尘埃里的女婢百年好合，这女婢还是和先太子妃模样相似的孀妇。

　　“那你，可答应？”

　　叶莺抬眸再次看向景珩，他眼神赤忱，满心满眼都是她，不似作伪，可她对他的印象只有短短数月从相州相识以来的记忆，他在意的只有明婳，在应县后才有了变化。

　　雨意云情对人的影响这么大么，可为何她却没甚感觉，是因为在应县那日大多时候她没有知觉么。

　　还是他有什么其他目的，她想不起他俩的曾经，可叶灵说过，没人听说过景珩爱慕明婳，除了他在北地那两年二人日常接触，景珩离开信王府后两人极少见面。

　　叶莺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景珩，那目光似不解，似迷茫，似犹豫，似怀疑……景珩从中看出万般情绪，独独没有爱意。

　　不过他没有一丝恼恨和失落，反而有些怡悦。

　　她和景珣好了那么多年，现在没有一口拒绝他，还流露出回肠百转，那他是否已在她心里有一点点位置，成为可以影响她情绪的人。

　　曾担心她会冷然抗拒，他不得不采取些不甚光彩甚至强迫的手段先成婚再说，可现下的情形比他想象的好太多。

　　“叶莺”，景珩柔声唤她。

　　“嗯？”叶莺眨了一下眼睛。

　　“不讨厌我吧？”

　　叶莺仔细想想，好像没讨厌过他，一直是好奇和审视的目光观察着他对明婳的感情，他为自己找大夫，在应县救了她，怎么看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其实就算讨厌，如今她孤孤零零又怎会喜形于色。

　　叶莺轻轻摇了摇头。

　　景珩不禁抿唇翘起嘴角，声音中带着蛊惑：“你会喜欢我的，越来越”。

　　他会如珠似宝般爱她疼她，日甚一日，年甚一年，明婳这般聪慧的女子怎可能被过往拘囿，而不极目当下和未来的幸福呢。

　　叶莺看着景珩，微微咬了咬唇。

　　他的确是她不多记忆里最好看的男子，神姿高彻，渊清玉絜，此刻眉梢眼角带着笑意，说着魅人心魄的话语，更似那下凡的谪仙，令人心荡神摇。

　　只是叶莺这一年来大起大落，见到太多悲苦怆痛，她的心境似入定老僧，死水无波。

　　叶莺咬了咬唇角，放开又再抿紧，思索良久才开口：“殿下，我，我不是你看到这样的”。

　　景珩微蹙眉，她要说出实话？她要亲口告诉他，她是明婳？

　　景珩有些紧张，握着叶莺的手有些颤。

　　叶莺道：“我在相州山匪窝呆了那么久，姐夫仲离又是被官府通缉的重犯，在殿下身边，我一直是忐忑不安的，担心哪天触犯了殿下，性命不保，尤其在我知道我和先太子妃容貌相似，我更加害怕，我不知害怕什么，可总觉得身边目光怪异，让我如芒在背”。

　　叶莺目光深邃，语速缓慢，观察着景珩的反应：“殿下，您看到的我都是伪装，我故意装出乖顺柔弱，胆小怕事，因为我希望没人关注我，企望所有人都忽视我，这样我性命才能无忧，我是个很怕死的人。

　　我想回相州，回去过平静的村妇生活，每天就和家人，和养的小鸡小狗一起打打闹闹，可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唯一的亲人叶灵现在生死未卜，还有一群人要杀我。

　　殿下，从前的我家人宠爱，虽只是村姑，却也恣意自在，现在我每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想被殿下忽视回归过去求得平安，又想凭着脸得到殿下关照护我无虞。

　　您真喜欢这样的人吗？”

　　叶莺眼眸本就似一湾深潭，看人的时候水波流动，似有无限情意，此时诉说自己的真心，虽真真假假，但过往忐忑不安随时担心性命不保的那些惊心动魄真实存在，回想那些心惊胆慑时刻，深潭中的水波似乎就要溢出来。

　　景珩握着叶莺的手，沉寂地看着她，忽的身体前倾，一把搂紧他。

　　他以为她会坦白，没想到她仍是编了一堆谎话，可他却一点儿不生气，越听心中越难受，他知道是谎言，可他也知道她的忐忑她的不安她多少次命悬一线她怕死都是真的。

　　她为求他的庇护，和他说了她心中的真实感受。

　　假以时日，她相信他，她信任他，把他看做亲人，会和他说出她全部的委屈吧。

　　他的下颚轻轻在叶莺发顶上摩挲，似抚慰似怜惜，语气是叶莺从未听过的温柔：“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过去的你，现在的你，将来的你，真实的你，伪装的你，不论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从今以后，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叶莺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话都说到这般程度，他都未有丝毫动摇，他这是爱极了自己？

　　她在景珩的怀中仰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神情坚毅而专注，似看着一株稀世奇珍那般看着她。

　　心中微动，明婳也好叶莺也罢，管他痴迷着谁，只要这般眼神看着自己，自己性命暂时无忧，叶莺不禁微微一笑，她不会束手待毙，这般情意她可要因势利导，可不能暴殄天物。

　　本是乖乖靠在景珩怀里，可她忽然仰头看他，还嫣然一笑，瞬间，景珩心里如春日花园百花绽放。他的话说到她的心坎上？那就是他真实所想，无论她要做明婳，还是因为戒备要戴着叶莺的面具，他都心悦她。

　　景珩惊喜欲狂，眼神在叶莺脸上百般描摹。看到她那丰润娇嫩欲滴的唇，似成熟鲜果正等着人采撷，而她又如此柔顺，景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俯身轻轻压上了她。

　　他的动作如此迅猛，叶莺反应过来时，他已触上了她的唇。

　　叶莺情不自禁抖了一瞬，这是她意识清醒感知敏锐的第一个男人的吻。

　　景珩似感知她的颤动，抱得更紧了些，吻得更深。

　　叶莺想推开他，可他身如铁塔纹丝不动，她又想到刚刚他对她情真意切，她总要有所回应投桃报李才能牵着他，贴在他胳膊上的手便松了力气。

　　再后来，她想推也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