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狗血图鉴》瓜花子

62、窦氏（十三）

　　南三复猛然惊醒，惊坐了起来。

　　“曹——”
　　南三复感受到了自己的手侧的躯体。
　　是冰凉的。

　　南三复瞬间僵住了。
　　一时间，南三复甚至不敢侧头。

　　他熟悉的床榻之上，甚至还有桂花的余香，但一切都变得灰暗阴森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南三复无意识地喃喃重重道。

　　这是即将嫁给自己的娘子，自己怎会急色这么半年几个月？

　　况且，这曹家娘子是多么的娇俏可人……

　　南三复一顿一停，僵硬地将脸转了过去。一张僵白青紫的脸，出现在南三复的眼中。

　　“啊啊啊——！”
　　南三复连滚带爬地跌下了床榻之上。

　　自己怎么会？自己怎么会？自己怎么……
　　曹家娘子她、曹家娘子她……

　　南三复此时心中竟体会到了心痛、心碎。如同万箭穿心般的感觉。

　　南三复下意识抓住自己胸口，在无意间用指甲刮出了一道道血痕。
　　可他竟然没觉得痛。

　　只呆呆地望着床榻上的那个她——

　　“南三复！”
　　屋外，响起了愤怒的吼叫声。

　　不待南三复做出反应。
　　“砰——！”
　　房间的大门一下被撞翻。

　　一群他不认识的彪形大汉们闯入房内，随后一个富贵打扮的老爷走进屋内，指着床榻下赤身裸体的南三复大骂道：“南三复，你个贱人！”

　　此话，实在恶毒。

　　但南三复此时正是呆滞和混乱之时。
　　面对陌生人士的辱骂，他只是抓着胸口，呆怔着仰头：“你……是谁？”

　　“我是谁？！”那老爷怒发冲冠，“你还问我是谁？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南三复喃喃地重复着，几乎无法对此时此刻发生的任何事情，做出任何反应。

　　“你欺辱了我的女儿——！”那老爷指着南三复的鼻子，怒火冲天地道。

　　“你的女儿？”
　　南三复恍然一惊，慌乱悚然地蜷身磕头道：“岳、岳父，我——”

　　“砰！”
　　一只脚径直将南三复踹翻在地。

　　那老爷大怒道：“你别叫我岳父，我不是你岳父！”

　　南三复蜷缩在地，捂着侧腰痛苦地□□起来。

　　“女儿啊女儿，你怎会如此之惨？”那老爷身后还跟着一位妇人。

　　此时，这妇人扑上前来，抱住床榻上的躯体哭喊道：“你本就命不好，年纪轻轻就死了，可居然死后，还会遭人如此欺辱。”
　　“你实在是太惨了，太惨了——！”

　　死后？
　　欺辱？

　　正在疼痛中的南三复愣住。
　　他猛然抬头，朝着那床榻之上望去。

　　从那妇人的动作间隙之中，看到了那惨白的手臂上，红紫的尸斑。

　　“这、这……”
　　这绝对不可能是昨天晚上刚死的！

　　南三复顿时脑中清明。
　　他直起身子，双眼瞪大着道：“这不是曹家娘子？这是谁？你们又是谁？”

　　“我们是谁？”
　　那妇人眼中还含着泪，此时扭头，对南三复露出极为愤恨的目光：“我们是赵家！”

　　“我家乖乖不幸病逝，前几日才埋入坟里，怎会今日就到了你的房内？”话语中似乎恨不能食其骨、啖其肉、饮其血。

　　妇人咬牙切齿：“你这个贱人、变态，居然敢欺辱我女儿的尸身，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胡说八道！”
　　南三复厉声起来：“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赵家，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于——”

　　“你不知道？那这是什么？”
　　那赵家老爷眼睛一利，一把从地上的一段衣带之上扯下来了一块青玉，直直地竖于南三复的眼前。

　　那青玉之上，正正地刻着一个“赵”字！

　　南三复目顿时瞪口呆：“这、这……”
　　这分明是白水真人送给他的保命符！此时怎么变成了这样？

　　那赵家老爷怒不可遏地道：“这是我家乖乖的陪葬之物，为何会在你的手中！？”
　　“不是你？那还有谁！？”

　　在遥远的某个城镇之中。
　　白水真人微微笑着，将一袋银子放入自己的口袋之中，嘴中道：“客人放心，此事我一定为您办到。”

　　这都人赃俱获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那赵家的老爷，丝毫不想听南三复无谓的辩解。

　　“来人，把南三复给我绑起来！”赵家老爷怒气冲冲地径直吩咐。

　　只见那些彪形大汉上前几个，顿时就将赤身裸体的南三复径直压在了地上。

　　南三复还企图挣扎：“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南家唯一的嫡孙！”
　　“我祖父呢？我祖父呢？叫我祖父来救我！”

　　“哼，你还问你的祖父？”那赵家老爷嘲讽道，“你祖父见都不想见你一面，你以为做出这样的事情，南家还会认你吗？”

　　随后不待南三复反应过来，立即吩咐道：“快，把他绑到府衙上去，我定要让他受尽屈辱而死！”

　　“不不不……”
　　南三复还在挣扎，可一个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臭袜子，径直被塞进了南三复的嘴中。

　　南三复无法挣扎，也无法辩解，就这样被人赤条条地绑了出去。

　　——

　　“南三复，你家人来看你了。”狱卒敲了敲牢房的栅栏。
　　一头凌乱稻草，衣服破烂的南三复立即从草堆成的垛子上爬起身来，抓住两根木栅栏，殷切地盼望着来人的出现。

　　可从走廊一边走来的，却不是一向疼爱自己的祖父，而是南府中南三复最为讨厌的一位伯父。
　　而他的身后——居然跟着南三复曾经最信任的那个侍从！

　　“你——”南三复瞠目。

　　那侍从跟在南三复伯父身后，抬眼，对着南三复露出了两道冷冷的眼神。

　　看着原本翩翩公子样的人，变成了如今这般面目脏污。
　　那伯父不禁啧啧称奇起来。

　　“怎么是你？我的祖父呢？”
　　顾不上那个背信弃义的侍从，南三复忍住屈辱，向那伯父问道。

　　“你的祖父？”
　　那伯父做出轻蔑的表情：“你的祖父早就被你气死了，他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你。”

　　“你胡说！”南三复下意识质疑道。

　　“我胡说？”那伯父冷笑。
　　“你做出那样的事情，如今我能过来看你，都是因为还念着你身上还有我南家的血脉。”

　　伯父冷冷道：“不然，我们早就送你去死了。”

　　“我根本没有做出那些事！”
　　南三复握住栏杆，努力辩解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赵家，我也根本没有故意去遭污那位娘子。”
　　“分明是有人陷害我！”

　　“你自己信吗？”伯父不屑道。
　　“你也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情了，那冻死在南府门前的一女一子，你难道以为所有人都是瞎子聋子吗？”

　　这……
　　南三复顿时哑言。

　　“况且，你说你以为那是曹家娘子？”那伯父继续道。
　　“哈，”伯父冷笑，“我们问过了，曹家根本没有把他家姑娘送过来，不知道你是又从哪儿找到的所谓的‘曹家娘子’？”

　　伯父冰冷中夹杂着愤怒：“你这次，是真的把我们南家的脸丢得干干净净！”

　　“等等，”南三复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伯父，认真道，“此事并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当时是祖父派人告知于我，曹家娘子因为躲避入选，提前到了南府。”

　　“正是他，”南三复指向伯父身后的侍从，厉言道，“亲口与我转达此事的。”

　　“有，还是没有？”
　　南三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侍从，似乎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有还是没有？”那伯父勾唇一笑，侧身看向身后那侍从。

　　侍从依旧垂着头，默默地轻轻摇晃，随后道：“绝无此事。”

　　“你——！”南三复瞠目结舌。

　　“哈哈哈哈哈——”
　　伯父顿时仰头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泪。

　　南三复颓然而坐，他已然明白这就是一个计谋，可此时此刻，自己竟是无从辩解。

　　抬起手，拭过自己的眼角，伯父神情再次一冷：“放心，你死不了。”
　　“不过是一个屈辱尸身的罪名，再怎么说你身上也是留的南家的血，我们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

　　“但以后你也再不能在城里露面了。”伯父冷声道。
　　“正好你不是有一个乡下的院子吗？你以后就住那儿吧。”

　　南三复：……
　　南三复无话可说。

　　“对了，这个给你。”
　　一块白玉被丢进了栅栏之中。

　　玉骨碌碌地滚过，最后倒于地面，露出雕琢精美的“三复”二字。
　　南三复见状一怔。

　　“你也真是蠢，”伯父嘲笑道，“竟把这玉留在了那赵家娘子被挖空的墓旁。”
　　“那赵家呢，就是靠的这玉来找你的！”

　　说罢，伯父甩袖，带着侍从愤愤离开了这阴暗肮脏之处。

　　南三复却是没有听到伯父之后再说了什么，甚至也没有注意到伯父离去了。

　　他只怔怔地看着那块刻着“三复”两字的白玉。
　　那如脂般的白玉中，透着隐隐的黄。

　　这分明就是曾经自己送给窦珠的那块！

　　恍然之间，那日带着腐臭的厉鬼扑向自己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了南三复的脑海之中。

　　“不不不、不不不……”
　　南三复骤然陷入了一种无法解脱的恐惧当中。

　　这里不是拥有阵法的南府。
　　南三复曾经搜罗到的所有保命的符咒，都被丢在了那间荒唐的屋子之中。

　　南三复惊惧地捂着脑袋，拼命地摇头，一脚将那白玉踢到牢房里中离他最远的位置。

　　“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
　　“是你自己、是你自己……”
　　“是你自己害死自己的！”

　　在南三复一声声的惊慌碎语中，一面墙上灰黑而斑驳的脏污，慢慢慢慢地形成了一道人形……
　　一只尖锐的黑手插向了南三复胸口。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在牢房之中响起。

　　“怎么了？怎么了？”两名狱卒闻声连忙赶来。
　　这可是给了钱的，后面还要再疏通出去的。

　　牢房之中，只有一人直直跪立着。

　　“喂，你怎么了？”一名狱卒不耐烦地拿起棍子，正准备伸进去戳了戳。

　　“等等，”却被另一位狱卒拦住了动作，谨慎道，“好像有点不对。”
　　“你看他膝盖。”

　　第一位狱卒闻言，立刻朝南三复的膝盖看去。
　　却见他的双膝已是深深地陷入了地面之中。

　　而这种深度，单靠一个手无寸铁、身陷牢狱之人，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这……”第一位狱卒惊愕。

　　“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第二位狱卒严肃地说道，随即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门，朝里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调整着方向，转了个半圆，终于看到了南三复的脸。

　　他的表情一怔。

　　“怎么了？”外面的狱卒连忙问道。

　　牢里的狱卒一时没有答话，他伸出手，探了探南三复的鼻息。
　　回道：“死了。”

　　外面的狱卒惊：“啊？死了？怎么死的？”

　　牢中的狱卒再次看了眼那双眼暴突，面色扭曲的面目，淡淡开口：“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