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楼上》葶止

2、第 2 章

　　夜深人静的时候，章舒郁一人守着前台。

　　民宿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风一吹就红影晃荡。树叶沙沙声格外清晰，像是鞋子摩擦沙子的噪音。

　　章舒郁坐在前台后面，聚精会神看着当下最火的一部日式悬疑恐怖电影。她带着耳机，看得入迷，但就在剧情进行到高潮部分的时候，干净的大理石台面突然倒映出一个人的黑影。章舒郁被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手机差点扔出去。

　　“啊！”她往后退，却一屁股从椅子上跌倒。尾椎骨传来的痛觉，让她面目狰狞、龇牙咧嘴。

　　“不好意思啊，老板娘。”张意悉满怀歉意，笑得腼腆。

　　“干嘛啊？”章舒郁揉了揉屁股，语气不算太好。

　　毕竟在快十一点的夜晚看悬疑惊悚片，然后被突如其来的人给吓到，这换谁都受不了。

　　“我想问问你这里有蚊香吗？”张意悉摊开手，略显无奈，“我忘记买蚊香了，附近的小商店也全都关门。”

　　小城的夜晚来的格外早，除去闹市区外，其余地方都快速陷入沉睡。

　　“有。”

　　章舒郁从柜子里拿出电蚊香递给张意悉，结果那家伙却盯着她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放心吧，这部电影中没有鬼，而是有人在捣鬼。”张意悉言简意赅。

　　“你是在剧透吗？”章舒郁一愣。

　　她轻点手机，弹出的进度条正在昭示电影只进行到一半。张意悉顶多只看了两三分钟，怎么那么快就知道结局。

　　“我看你那么害怕鬼，就想解释一下，让你吃个定心丸。”张意悉眼里藏笑，耸耸肩，半垂的眼睫让他看起来格外无辜。

　　“哦，不过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章舒郁发觉自己一遇上张意悉就像个杠精.

　　她不明白，眼前这男人为什么遇到任何事或者做任何事时都能如此云淡风轻。

　　“嗯，因为我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张意悉这下开始模棱两可了，想了想又重新解释：“其实这部电影是根据我的小说改编的，而他们在开拍的时候征求过我的意见，所以我知道全部的情节梗概。”

　　章舒郁表情一滞，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夜深人静，民宿区陷入沉睡。

　　章舒郁紧盯着手机，然后时不时审视坐在前厅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我查过了，这部电影是根据一个爆火的悬疑小说家‘月下有人’的作品改编的，所以你是这个‘月下有人’？”

　　“月下有人”是推理界的大神作家，他虽然目前只写了三部作品，但是口碑销量双爆。目前他的第四本小说正在连载中，才写了两三万字，版权就被卖出去了。

　　“嗯。”张意悉靠着沙发，在听到章舒郁的疑问后慢慢睁开眼，笑容很浅。

　　“所以你真的是？”章舒郁一脸狐疑。

　　这副警惕的表情，张意悉有种想要拿出身份证自证的错觉。

　　“当然。”

　　老实说章舒郁很难把眼前这男人跟“月下有人”联系起来，前者是她刻板印象中的窝囊男人，而后者则是文锋犀利思想深邃的大作家。

　　“那你岂不是很有钱？”章舒郁突然问。

　　“嗯，还行吧。”张意悉认真想了想，但还没等他把自己的资产盘算清楚的时候，章舒郁又开始发问了。

　　“所以你跟你前任在一起不是为了贪图对方的钱财？”

　　“······当然不是啊。”张意悉被章舒郁清奇的问题弄得哭笑不得，但立马就又释怀了。

　　他知道老板娘对自己有偏见，没想到是这个偏见啊。

　　“我跟她算是青梅竹马，家里长辈都认识，故此有想撮合我们的意思。但严格来说我跟她并不是情侣关系，只是为了挡住家长催婚的借口而已。”张意悉晚上喝了酒，看起来晕乎乎的，却依旧条理清晰地解释。

　　“哦，我明白了，你就是‘哥哥型备胎’。”章舒郁终于扭转了对张意悉的窝囊印象，只是眼中的怜悯怎么都消不下去。

　　“行吧行吧，‘复仇者联盟’算我一个。”张意悉看破了章舒郁脑补的本事，无奈勾唇，任由对方去了。

　　民宿的最后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客人已经回来，章舒郁拿着锁去关门，结果却被张意悉拦下。

　　“我去吧。”他轻声道，微长的刘海挡在额前，这遮不住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眸。

　　“不用，你喝了酒，赶紧上去洗洗睡吧。”章舒郁鼻子灵，早就闻到对方身上那淡淡的酒气。

　　“是我让你等这么晚的，我来关门理所应当。”

　　张意悉给人感觉沉稳温和，但在某些方面却依旧刚硬。他轻轻抽走章舒郁手中的锁，干脆利落关上门后又把钥匙还了回来，然后步履从容上了楼。

　　--

　　早上章舒郁是被一阵谈话声给吵醒的。

　　她原本正睡得迷迷糊糊，结果听到后院里奶奶在跟一个男人说话。起初章舒郁以为是送煤气的大叔，但仔细一听，那男人声音很年轻，不是煤气大叔那个大嗓门。于是下一秒她就联想到会不会是忽悠老年人买药的药贩子，于是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踩着拖鞋走了出去。

　　一来到后院厨房，迷迷糊糊的她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下一刻瞌睡全被吓醒了。

　　“早啊。”笑容满面的张意悉热情跟章舒郁打招呼，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他今天的打扮慵懒而随意，白T牛仔短裤难掩男模身材。头发柔软而蓬松，不像昨天那样梳得整整齐齐，却反而多了几分坦率潇洒的意味。

　　“哟，今天起那么早啊。”奶奶从锅中端出一盘玉米，乐呵呵的，似乎刚才和张意悉的谈话让她很是开心。

　　章舒郁穿着纯白色的棉质睡衣，露出了纤细嫩白的胳膊和小腿。虽然她头发很乱，但依旧难掩清丽姿容。

　　“你怎么在这里？”她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丝毫不在意此刻的形象。

　　“奶奶邀请我过来吃早饭。”张意悉扬眉，然后很是熟练地去帮奶奶端碗。

　　“醒了就赶紧去洗漱吃早餐。”奶奶在一旁催促道。

　　章舒郁郁闷地洗漱，等她收拾完自己回到厨房后，奶奶和张意悉聊得热火朝天，就差当面认亲了。而餐桌上摆放着三份早餐，两人中也空着一个位置。之前她起得晚，很少跟奶奶一起吃早餐，却没想到这次奶奶竟然如此贴心，全都帮她准备好。

　　章舒郁心情愉悦，坐下来喝了口豆浆，结果直皱眉：“奶奶，这豆浆怎么放那么多糖？”

　　她正处于爱美的年纪，对于糖分的摄入极为严格。

　　没想到奶奶还没开口，反倒是张意悉不好意思道：“抱歉，可能我手重了。”

　　正在喝第二口豆浆的章舒郁差点没喷出来：“你，你弄的？”

　　奶奶在一旁解释：“是呀，今天的早餐都是意悉帮忙准备的。我让他先别弄你这份，毕竟你起得晚，没想到今天怎么醒那么早啊。”

　　章舒郁面色一凝，低头不语吃早餐。

　　“原来你是小说家，来隆城是为了收集灵感。”饭桌上，奶奶继续跟张意悉聊天。

　　“是的，我现在写的这部小说正好是以南方城市为背景，所以过来找找感觉。”张意悉点头，并没有因为奶奶是老年人而随便忽悠，而是认真解释阐述，简直有问必答。

　　“对了，那你应该去隆城的大潭山走一走。”奶奶突然想起，煞有介事道：“那里有座荒废的古庙，前些年总有年轻人去那里探险。像你这样写灵异小说的，会不会也要去那种地方寻找灵感。”

　　听到奶奶这么说，张意悉倒是眼眸一亮：“我听当地的朋友说起过那座古庙，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去。”

　　“这不是问题，小郁小时候经常去大潭山玩，你要是想去的话可以让她带路。”

　　原本正在安静吃早餐的章舒郁突然被cue到，立刻放下豆浆，摆手：“啊，我没时间，我要看店。”

　　“少来了，以前你出去跟朋友玩的时候，不也是照常关门歇业嘛。”奶奶对于章舒郁散漫摆烂的营业态度早已见怪不怪。

　　其实祖孙两都没指望靠民宿赚钱，当初章舒郁开民宿只是为了想让奶奶安心，让她明白自己已经选择在隆城安定的念头。可奶奶却觉得章舒郁不属于这里，所以就想让她跟从B市来的张意悉多接触，万一两个年轻人聊着聊着，章舒郁又想回到B市了才好。

　　她们都爱对方，可亲人的爱不是为了相聚，而是为了离别。

　　最后奶奶自告奋勇看店，再也找不到借口的章舒郁只得戴上遮阳帽，亲自当张意悉的大潭山向导。

　　“上车。”她指了指院子中那辆mini小电车。

　　“开我的车吧。”张意悉也指着自己的车。

　　既然是上山，那么肯定是开越野车比较方便。

　　“大潭山在老城区深处，哪里的路太窄，你的车太大了不方便。”章舒郁转了转车钥匙，自顾自坐进驾驶位。

　　见她如此，张意悉也不固执己见，毕竟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客随主便便是。

　　章舒郁的小电车是两门四座，在城市中代步绰绰有余，只是张意悉坐进来后空间就显得有些狭小。

　　“安全带扣上，谢谢。”章舒郁挂挡起步，开车的姿势熟练。

　　隆城老城区充满民族风情，狭窄的道路两旁挤满商贩，其中还有不少算命的。张意悉对这些格外感兴趣，于是就问章舒郁能不能在这里停车。

　　“之后的路就不能开了，要走上去。”章舒郁点头，把车停好。但她看张意悉一副对算命摊跃跃欲试的表情后，又不由得提醒：“你该不会信这些吧，他们大都数都是骗子。”

　　“信，但也不信。”张意悉笑容狡黠，下车直奔算命摊。

　　他到不急于接触那些算命的，而是走走停停，还时不时好奇街边小摊贩卖的东西。因为在这里摆摊的商贩大多数讲的都是隆城话，身为B市人的张意悉听不懂，所以章舒郁又不得不充当二者的翻译。

　　这样一来二去，张意悉竟然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隆城话，这般惊人的学习力，让章舒郁都开始佩服。但更让她惊讶的是，张意悉对于算命这方面也格外了解，什么八卦易经五行，或者佛学道教见解，基本上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算命的听得一愣一愣，后来觉得他们是同行来砸场子，硬是赶他们走。

　　二人逛了一上午，然后随便找了家米粉店吃饭，午餐结束后才正式开始上山。

　　隆城近些年来变成了旅游城市，原本的大潭山也被开发成公园，唯独那座荒废的寺庙被人遗忘，现如今成为了杂草丛生的乐园。

　　原本章舒郁以为那里一切照旧，却没想到走近之后就发现寺庙外站着很多人。他们熙熙攘攘，场面十分吵闹。

　　“这是干嘛的？”章舒郁好奇道。

　　“你没看隆城大新闻吗？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鬼屋。”排在队伍最末尾的年轻人煞有介事道。

　　章舒郁回头发现张意悉眉头紧蹙，看来他对于寺庙被改造成鬼屋这件事很是不满。

　　“可是这里是寺庙，怎么能被改造成鬼屋呢？”章舒郁又问。

　　“哎呀，这里说好听点是寺庙，说不好听就是个破烂地。现在有个全国著名的流动鬼屋看中这里，花钱整改把它弄成景点，在吸引顾客的同时创收，你觉得政府会不同意吗？”年轻人又说道。

　　见此章舒郁耸肩，转头看向张意悉：“没办法啦，这里被改造成鬼屋，咱们可能进不去了。”

　　“进得去。”张意悉云淡风轻，语气笃定。

　　“啊？”

　　“等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