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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回 ...

  •   铁钵放于手心,由尘静静地望着上面刻有的梵字经文,一半的灯油除了泛着本身的气息,还隐隐散发出淡淡的佛香。

      在提篮村外闻着的佛香,怕是就是因为这只铁钵散发而出的。

      缓缓收回乾坤袖中,由尘靠在树下,淡金色的眸子望向天际,烈阳当头,晃得有些让人睁不开眼。

      铁钵似是迦叶的法器之一,因此他利用着铁钵只归一主,并滴了自己的一滴鲜血,一直寻到了这个地方。

      不出三里路,怕是就能找到他了。

      取他人性命,本不是他由尘所愿。何况迦叶有十世修为,即便他身有十一根紫蒲藤,怕是想要拿他性命,也不是那般轻松。

      可是。

      为了廉君,那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由尘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看着他就此消散的。

      说来,他确实也是自私。

      廉君追寻的事,执念的事,与他一样都是为了一个人,说得更彻底一点,都是为了报恩。可偏偏他竟能狠心揉碎他人的念想,而任己沉沦。

      回头想想,由尘也有些迷糊了。

      以前他并不多管他人闲事的,除了癯仙,即使是廉君、小苗,他也从没如此果断过。

      可是,自从与那人在一起之后,他好似慢慢地就变了。

      明明是冷却了的心,看破一切红尘俗事的眼,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心底升起了一丝温度,眼底散开了一些云雾。

      也许,这其中也不止是因为那个人,还有那个无缘的佛国尊者。若不是知晓他从未对不起自己,并为了自己逆了天意,由尘想,他心底的阴霾,也不会散得那么的快。

      就好似久久沉溺在深水之中,终于浮出水面,一吐心底的那股浊气,全身轻松。

      只可惜……

      纤长的指尖覆在心口上,微微收紧。

      那个人没有了心,没有神思,却将他忘得那么彻底。

      偶尔想起时,自己的心竟会抽痛得令人难以呼吸。而那颗温暖的真心,只像一个温柔的恋人,安宁的藏在自己的身体内,无悲无喜。真能激起那颗真心的剧痛,怕是也只有它的主人漠视自己时,流露出的一股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当初,怕是濮落也不曾想到,明明还可以对面相弈的两人,最后竟会是陌路。

      只是,他也不想再去纠缠了。若是濮落就此脱离了命数,于他于己,其实都是好事。

      更何况,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相思最痛人,也算是对他从不惜真情的惩罚吧。

      由尘不得不承认,这几日来,他已想明白,想清楚,那个人他忘不掉,即使再薄情寡意,他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濮落,这个仙君,这个曾经对自己情深之至的仙君,他忘不掉,抹不去。

      垂眼靠在树上,那心间的隐痛,竟愈发的磨人了,不由令由尘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度花时两梦之,一回无语一相思。相思坟上种红豆,豆熟打坟知不知?”

      不远处传来一阵摇铃的清脆声响,伴随着略微沧桑的嗓音,由尘忽而睁开眼来,正瞧见几步开外,一个衣着破败的道人,正举着一条长幡,缓缓走来。

      那长幡上写着几个字——“天下第一卦”。

      嘴角轻微地扬了扬,占卦之事,在仙界里,只有命格星君笪爻最为在行,此时见到这几字,竟好似在嘲弄当年自己窥见与濮落的命数一样。

      讽刺,真是讽刺。

      “公子,见你面有愁色,不如算一卦可好?”那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道人停在由尘身前,顿住手中的长幡,两指划过幡上几字,“贫道道号太清, ‘天下第一卦’,卦卦千金,可这第一卦,是不要钱的,公子可放心问卦。”

      由尘沉静地望了他一眼,片刻才道:“好,我便问一卦。”说着,捡起身旁的一根枯枝,在地上划起两字——

      花门。

      中年道人半蹲下身来,仔细端详片刻,半晌才开口道:“公子所问何事?”

      “命。”

      摇首叹息,太清道人幽幽开口:“一切劳苦皆是命,相思如尘亦如梦。自信人生各有道,得来全在不意间。”

      抬首看向道人,由尘问:“何意?”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花门花门,花落随尘,零落成泥。此命为人心慈性冷,虽深谋远虑,但心中多劳,且六亲冰碳,命无麒麟送老,寿元轻薄,是命薄之相。不过,命中也有贵人相助,天赐缘分。万象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若是顺应天命,花自飘零水自流,来日春芳沃土香。”

      “这么说,我是短命之人,也是不顺天命之人?”思忖半刻,由尘轻声问。

      道人缓缓站起身来,整了整下摆,又低头看着靠在大树的雪白男子,烈日之下还着一身披风,好似封闭得不透一丝缝隙,看似何其孤独。

      “天机不可泄露多,宿命不多强求来。公子,这不要钱的第一卦,贫道已给你算了,既然你无再问之意,贫道便再赠你一首诗吧,”

      缓缓抬首,由尘淡金色的眸子盯着这山羊胡须的道人,静默不语。

      “问来时,问去时,相望来去不相思。思往日,思今日,犹绊往今难相知。无处思量,生死茫茫,梦回花醉,门断尘前。早知憔悴枉断肠,何如痴心渡沧桑。”

      ……

      语音缭绕,风过留痕,道人整幡,转身离去,渐行渐远。

      “早知憔悴枉断肠,何如痴心渡沧桑。”轻声喃呢着,低沉的声音缓缓笑出声来,“何如痴心……渡沧桑……”

      从袖中摸出那只白玉长箫,指尖拂过那菱花上的字,由尘心底感慨万千,久久注视片刻,终于十指捏住箫身,轻微吐气,清冽的箫声便随着烈日下的清风漾开,一丝银光,好似那奇幻的音律,悠悠扬扬飘向远方。

      第一次想要真心吹响这支白玉长箫,却是在那人听不见时。

      奈何奈何,无可奈何。

      ×××

      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前行去,干裂的嘴唇泛着霜似的惨白,每走一步,廉君便要喘息片刻。

      他的法力本就不高,更别说此时腾云驾雾。

      手心中是由尘走时留下的那粒丹丸,他没有服,一是咽不下,二是他不想欠由尘太多。

      由尘走时会说那番话,也怕是被逼得急了,才会失了从前的淡然。以前不论两人如何交好,双方间的事都是互不相管的,毕竟他人有他人的宿命,忽来一人横插一脚,多少是令人不快的。

      何况,当局者不入局,局外人又何必陷得更深,只怕会打得更乱,理得更是不清。

      “紫蒲藤?”

      耳边传来略微诧异的声音,冷漠淡然,让廉君一时间误以为第一次遇见由尘那时。

      当年由尘与他刚遇,他便是冷清地对着自己吐出了两个字:“莲花?”而后收自己在长生池内,供养受损的心莲。

      只是,回神之后,便会觉得耳边的声音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却不似当初的由尘带了一丝冷魅,而是真真正正的冷漠傲然。

      抬首望去,果真见着了熟人:“清乾仙君?”他低声道,干哑的嗓子像是被沙石碾过。

      一身暖黄衣袍随着烈日下的微风轻扬,本身的光彩混着阳光,更是微微有些刺眼。

      廉君听到清乾仙君冷淡地问他:“你知晓本尊。”虽是肯定的语气,听在耳里,却全然疑问。

      片刻的恍惚,廉君忽而忆起此次再见由尘时的不同——好似身上的仙气更为醇厚了,并且,与清乾仙君的气息极为相似。

      “仙君,你……莫不是忘了在下?”迟疑一下,廉君终是问道。

      逆着耀眼光芒的仙人静伫片刻,忽而开口:“你身上怎会有紫蒲藤的气息,那是南岳至宝。”冷漠的语气,低沉得像是石子投入湖心,只发出沉闷的声音,而后坠入万丈湖底,沉闷而又带着无数压力。

      廉君一愣,不想清乾仙君突然问起这个。

      他埋头想了想,当初由尘为他修复心莲时,清乾仙君虽是知晓此事,但是确实一直没有明说。此时忽而遇见了他,怎么又突然问起了此事?

      压下心底的怪异,廉君对着濮落浅浅施了一礼,缓缓道:“当日小妖心莲受损,是蒙仙君恩赐紫蒲藤以保性命,小妖至今也是不甚感激。”

      侧了一下头,耀眼的光芒下,半张可见的俊朗容颜,却是一副冷硬的睥睨之色,就好似万物的主宰,让人顿时失了仰望的胆量。

      “是么。”他淡淡地说,“你要去找何人。”

      廉君顿了顿,终是道:“是小妖的好友,梅山白狐,由尘。”他不知清乾仙君出了何事,更不知晓他和由尘出了何事,但是,他知道的也不会隐瞒,更何况根本不需隐瞒。

      金色阳光下的人姿态不变一分,只是那沉静站立的姿势好似风化了一般,静得犹若一座千年的石雕,冷酷而又固执。

      半晌,廉君听到那不似从前的仙人漠然地说:“本尊,同你一道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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