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嘉佳灰

17、生日

　　在雾城，人的高度，人的地位，或许从出生就决定了。

　　有的人可以在高台万丈瞩目，有的人却只能在角落腐烂发臭。

　　每年的今天，沈府都会举办盛大的宴会，为了庆祝沈家二公子沈斯南的生日。

　　红酒蛋糕，欢声笑语，客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祝福沈斯南，祝福沈家二公子，沈氏集团最可能的继承人。

　　他们之中却无人知晓，沈家的两位公子，是同一天生日。

　　除了母亲，从来没人给沈照过过生日，一个从一开始就不被希望的孩子，有什么资格过生日呢？

　　他的出生对母亲来说是灾难的开始，是悲哀的来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果说沈斯南是沈家院子里枇杷树结的枇杷，而沈照就是枇杷树下无人在意的落叶，零落成泥碾作尘，卑贱到尘埃里。

　　任葵拾起地上的枇杷叶，她的头上是成片的枇杷果实，她却只被手中的叶子吸引。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也别说是我带你来的，如果出了什么事，自己负责，与我无关，还有如果沈照要扒了我的皮，你必须挡在我前面。”

　　魏心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担心得要命。
　　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任葵拿一个大热资源诱惑她，她只好妥协。

　　“记得说话算数，在沈照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听见没有。”

　　任葵笑着点头，和魏心玥肩并肩走进房子。
　　“等会看见沈梦就躲，这里都是向着她的人，要是硬刚，你要吃亏的。”

　　“哎，看了这么久，怎么不见那只鸟，他不是说要来凑热闹吗？”

　　魏心玥前后左右，全扫射了一遍，更加疑惑：“怎么不见沈照，沈老爷不是强制他必须来吗？”

　　“等等，”任葵从魏心玥的言语里了解到什么，“心玥姐的意思是……”

　　“对呀，沈昂那老家伙，太恶心人了，忽略别人生日就算了，还一定要别人亲眼瞧着他这心是怎么偏的。”

　　陈生说的真是一点不差，沈照是沈昂的私生子，而他的母亲是精神病患者，常年住院。
　　任葵思索着，肩膀忽地被轻拍了一下。

　　“你叫任葵是吧，还记得我吗？”

　　拍任葵的是一个女生，银色鱼尾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怎么又是你，每次沈家有什么活动都有你，章宜芳你不会是想在沈家套一个金龟婿回去吧？”

　　魏心玥边说，边将挡在任葵的身前。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心思，好好磨炼磨炼演技，才是王道。”

　　“这些话你配说吗？”章宜芳嘲讽道，“我怎么记得，你拼了命地往沈照身上贴呢？”

　　“你……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不是来找你的，麻烦您让让。”章宜芳懒得和她多费口舌。

　　“任姑娘……”她探了探脑袋，发现魏心玥身后的任葵已经走远。

　　“人呢？”魏心玥四下张望，没有任葵的身影，于是转身，气急败坏地瞪着章宜芳，“都怪你章宜芳，要是任葵有啥事，你就等着雪藏吧！”

　　“魏心玥你不觉得你很好笑吗？我记得你和她不是情敌吗？”

　　“你懂个屁，现在任葵是我的金主，和她搞好关系就等于……哎呀和你说你也不明白。”

　　魏心玥从来不是那种纠结感情的人，无所谓沈照喜不喜欢她，她的眼里只有她宝贵的演艺事业。

　　任葵端着酒杯离开，走得毫不犹豫。

　　魏心玥看着高冷，荧幕上也营造的是一种清冷美人的人设，但人设终究是人设，什么清冷都是假的。

　　她聒噪得让任葵头疼，还是离她远点，而且任葵今天来的目的是沈照。

　　不知道沈照在哪，任葵只能漫无目的地闲逛……

　　“兄弟，我还是想劝劝你……”

　　走廊那边似乎有什么人在交谈，任葵放慢脚步，悄悄地靠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那个小姑娘不简单，先不说她为了搞垮沈梦偷拍，伪造，造谣样样都来，就说她的身世，一个面对落水哥哥无动于衷，面对父母惨死半滴泪都不留的人，怎么会天真无邪，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好吧虽然你沈照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

　　“谁！”

　　任葵手上一松，酒杯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暗红的酒溅了几滴在她的礼服上。

　　她缓缓蹲下，收拾起玻璃残渣……

　　“完了！”齐鹤青看了眼蹲着的任葵，见人家坏话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你们聊，我先走了。”

　　“先起来。”沈照也蹲下，抓住任葵的手腕，阻止她收拾锋利的玻璃残渣。

　　任葵想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抽出手，继续刚才的动作。

　　“任葵！”沈照不顾她的挣扎，强硬地拉她起身，“说话。”

　　“沈先生要我说什么？”任葵终于抬头，灿若夜间星辰的眼眸凝望他，“要说的齐医生都说了。”

　　“但齐医生知道的还不够具体，沈先生如果想知道，应该来问我，我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您。”

　　任葵语气异常平静，脸上甚至挂着浅浅的笑容。

　　“八岁那年，哥哥为了救我而溺死。十二岁那年，妈妈因为煤气中毒而死，同年，父亲因故意杀人入狱，无期徒刑。这些够了吗？沈先生还想知道什么？”

　　明明是这些事情的亲身经历者，却能说得像别人的故事一样，不急不缓地陈述事实，好像一个旁观者。

　　“我不在乎。”沈照深邃的眼眸紧紧注视着任葵，语气坚定。

　　任葵的心在这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沈先生说谎，”她摇头，“如果不在乎，为什么还要打听我的过去呢？”

　　“不仅是你的过去，连你的现在我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我想了解你，什么样的你我都想了解。”

　　沈照脚踩着碎玻璃，发出吱吱喳喳的响声，他慢慢靠近任葵。

　　“我只在乎眼前的任葵。”

　　只在乎他拥有的任葵……

　　“为什么？”任葵喃喃自语。

　　可是她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都不光彩。

　　她与黑暗中禹禹独行，支撑她走下来的从来不是有朝一日的光明，而是那黑暗尽头的深渊，她等待着所有人跌入深渊，以结束她的旅途。

　　“葵葵，”沈照双手贴在任葵的两耳处，微微弯腰，平视她，“忘了过去，我们从现在开始，好吗？”

　　眼眶盈满泪水，任葵强撑着让眼泪不流下来，她摇头，真情实感地摇头。

　　忘不掉的，她永远也忘不了……

　　痛苦的记忆慢慢积累，堆积成山，一座岿然不动的荒芜的山，寸草不生，无人生还。

　　沈照用大拇指开去任葵的泪，再轻声问了一句，“好吗？”

　　“好。”任葵点头，违心的点头。

　　她故意将杯子摔在地上，吸引沈照的注意，故意说出自己的身世，故意的潸然泪下，都还为了得到沈照的信任。

　　沈照你知道吗？我本可以脱离苦海，是你，是你亲手泯灭了我的希望，摧毁了我那唯一可以脱离苦海的船。

　　“任葵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沈……你怎么也在？”

　　魏心玥兴冲冲地跑来，却意外对上沈照阴郁的眼神，“要不你们先聊，我走？”

　　但小姑娘眼眶红红的，怕不是被沈照那家伙欺负了。

　　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魏心玥在心底默念，可是仔细想想如果他俩感情破裂了，自己的努力岂不白费。

　　为了成为影后，为了荣华富贵，这个媒婆她不得不做。

　　“任葵东西呢，你不是特意来给沈照过生日的吗？”

　　魏心玥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只剩任葵在风中凌乱……

　　“礼物？”

　　“本来是想给沈先生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沈先生先给了我一个惊喜。”

　　任葵说着，拿出一个黑丝盒子，递给他。

　　“我听心玥姐说你从不过生日，但买都买了，不送出去，我怕自己晚上睡不着。”

　　“不喜欢的话扔了也没关系，反正就是一块石头，在太空、在地球，都是一块石头。”

　　沈照接过盒子，握紧，冰山一般的面上绽放出一抹笑容，他将任葵抱在怀里，手慢慢收紧，仿佛要将她融进身体。

　　…

　　“啧啧啧，这哪里是块落到地球的陨石，这明明是一块丘比特的石头，精准射中老男人的心。”

　　“原来沈照那小子不是不过生日，是不愿意咱们给他过生日，见色忘义的小子，迟早要栽在这姑娘的手里。”

　　齐鹤青本来在转角偷看得好好的，没想到魏心玥突然出现，俩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继续观察。

　　“死鸟你别污蔑我们任葵，也不看看到底谁欺负谁。”

　　“说你蠢你是真蠢。”齐鹤青嘲讽道。

　　“你才蠢，傻鸟。”魏心玥回头剜了眼身后的齐鹤青。

　　她骂完之后，回头正巧撞上沈任俩人贴在一起的画面，低声咒骂一句。

　　“要不咱俩也亲一个？”身后传来贱兮兮的声音。

　　“……”

　　“别走嘛，玥玥，我亲爱的玥玥~”

　　魏心玥推开他，“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亲你自己去，快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