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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指，国王陛下，我亲爱的弟弟将在四月到来之前死去？”公主殿下端坐于会客室的主座之上，暗红的缎布将她的翡翠色绸裙衬得愈发阴沉晦暗。
黑金绢纱扇遮掩她勾起的讽刺唇角，却无法阻挡那双眼瞳深处蕴藏的疯狂。
“恐怕是的，尊贵的殿下。”罗德里-班纳特垂首跪在公主的面前，尽量避免与高高在上的主人对视，唯恐他暴虐残忍的主人会砍下他的头颅作为庆祝。
这位神启巫觋绝望地发现他的身躯正在颤抖——他很清楚克里斯特陛下枯竭的健康是由公主殿下亲手促成的，毕竟没有人知晓献给国王的餐食里是否掺杂着慢性毒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公主甚至授意侍女在陛下的睡袍表层涂抹致敏的坦桑松油。
凯特琳公主睥睨这个因恐惧而无法控制颤抖的双腿的怯懦之人，语气中充斥着不屑与烦躁：“班纳特大人，烦请告知我，您惧怕什么？是面前这个为了权势而弑亲的魔鬼，还是神对妄议君主之人降下的绝罚？”
论断生死当然是不可饶恕的罪责，但相较于此，几乎没有人希望国王在这场重病之后恢复健康。
克里斯特昏庸愚昧，他终日沉醉于情妇的甜言蜜语中，甚至听信狡诈的阿德尔伯特公爵的觐言，妄想将久居北方桦木林的凯尔特精灵驱逐屠戮，如同百年前他的先祖残忍地杀死了所有巴纳比地精并占领它们的领地那样。
黑暗，血腥，诸神的诅咒，缔造了而今光辉荣耀的朗德伦希。
公主殿下缓缓起身，裙角繁复的玫瑰藤刺绣狰狞如来自墓地哀怨的幽灵。她一步一步走下那铺着华丽红毯的梯阶，银质鞋跟敲击着内里腐朽松动的地面，发出沉重而摇摇欲坠的声响。
于罗德里-班纳特而言，这无疑是死时将近的丧钟。
凯特琳俯视着班纳特，以绢扇遮掩过于艳丽的嘴唇，一言不发——她并没有判决这位大人命运的欲望，事实上她并不急于将他送往火刑架之上。
凯特琳如此看了许久，班纳特眼中的恐惧，怯懦，以及那一丝谨慎隐藏的野心勃勃清晰可见。
罗德里-班纳特忽而被冰冷的扇骨勾起下颚，细密的荆棘状银质尖刺几近损伤他的皮肤。
公主冰凉纤细的指尖轻抚他的眼尾，而他仿佛听闻恶魔的低语：“班纳特大人，假若您能忠诚地保守我们之间的秘密，那么我也许会为了怀念弗里杰什家族在格斯图高地的战场上为王室付出的贡献而选择庇佑您。”
班纳特家族曾是凯特琳的父亲，德温特-朗德伦希国王陛下最为信任的贵族之一，有着两个世纪的悠久历史，甚至与金蔷薇骑士的先祖托尼诺-弗里杰什有着非同寻常的姻亲。
假使愚蠢的克里斯特没有斩下托尼诺的后裔弗兰肯伯格的头颅，弗里杰什或许仍会选择效忠王室。
罗德里-班纳特遗传了来自母亲伊莎贝拉-弗里杰什那令人怀念的红发，以及家族独特的瓦希德湖色的蓝眸，这的确能够令凯特琳回忆起一些不可言说的往事。
不过现在，她于向罗德里探听其母亲的近况毫无兴致。
公主轻轻挥手，如驱逐一条温驯的猎犬那般：“您当离开了，为避免您的未婚妻对您产生毫无用处的怀疑——另，请谨记我的忠告，我想您并不希望您的家族绝嗣，大人。”
罗德里-班纳特向神发誓，即便在地狱里，也没有比公主殿下更为恐怖的魔鬼了。
克里斯特-朗德伦希躺在高悬象征着王室的雄狮金丝帷帐的床榻上，胸腔随着沉重的喘息微微起伏，干裂的口中甚至溢出大量的呕吐物，看起来令人作呕又狼狈至极。
事实上他看上去比尚未举行婚礼的斯坦教皇还要年轻，只是因多年油腻的饮食而显得臃肿而已——感谢诸神，朗德伦希的血脉诅咒让他依然值得被信任。
现在，几乎所有拥有权势的朗德伦希贵族都围绕在国王的身边，他们憔悴而充满担忧，似乎唯有过于苍白的面容与凌乱未经打理的外衣才能彰显对陛下的忠诚。
事实上，以马蒂亚斯公爵领首的伯查德党贵族无一不在心中虔诚祈祷他们的陛下最好此刻就死在这张床上，只要国王逝世的消息一经核准，那么曾经受到他庇佑的法鲁克党将不足为惧。
“佩罗大人……我的女儿安妮特是否能够获得我的部分遗产……”克里斯特国王缓缓抬起被毒素侵染为黑青色的右手，这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然而即便如此，那枚镶嵌着象征王室尊贵地位的伊斯拉蓝宝石的戒指依然在他的拇指上熠熠发光。
贵族们注视着戒指的目光晦暗而凶狠，如同伺机捕捉猎物的饿狼——与王室有着浅薄亲缘关系的贵族大多都觊觎国王至高无上的权势与丰厚的遗产，在陛下死后悼念的一段时间内，遵照律法，无人能够约束他们。
红衣主教吉尔福德-佩罗握住国王浮肿的右手，转而将一枚粗糙的胡杨木十字架安放在国王的手心。
他惋惜地垂着眼眸，以悲痛欲绝的语气低语道：“很遗憾，陛下，介于安妮特小姐是您与格洛丽亚-奥斯蒙德夫人诞下的私生女，所以她没有继承遗产的资格。另，依照教皇冕下的律例规定，在您死后，弗洛伦廷王子的抚育权也会暂时交由凯特琳殿下。”
克里斯特国王微微眯起眼眸——是的，是的，他当然十分清楚，新历一三八七年的西蒙斯行宫议会将教廷确立为最高司法机关，这意味着即便是国王也不得不遵从教皇的意愿。
然而，他亲爱的姐姐，朗德伦希尊贵的皇女殿下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疯子，她曾以附有诅咒的利刃横亘博尼费斯氏血族伯爵瓦里斯的心脏，逼迫他那背叛光明神而选择堕落为怪物的妻子维奥莱特，目睹她亲爱的丈夫是如何被受到赐福的圣火焚烧殆尽的。
自那之后，凯特琳拥有一个可怖血腥的头衔，甚至传扬到与朗德伦希接壤巴德山谷神殿的恩格尔布雷斯特境内。
以勇猛著称的诺曼德国王至今未命令他的军队入侵巴德山谷界线，只是因为他惧怕于朗德伦希的血腥女大公而已。
而现在，克里斯特清楚地感受到光明神正在召唤他沉重而疲惫的灵魂，他不得不将尚未举行成人舞会却即将失去父亲的子嗣托付给凯特琳，并祈祷姐姐能够善待他可爱的女儿安妮特。
国王带着绝望的沙哑开口道：“迪特尔-弗兰基，传召凯特琳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