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尚未到来》吃年糕的牛油果

1、程续

　　九月下旬，气温依然高得离谱，怀江大道两旁栾树花落了一地，走在树下热浪迎面吹来，依稀带着点花香，熏得人脑子发晕，整个人都仿佛要化在里头。

　　宋临秋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教学楼。
　　今天周日，新生军训才结束没多久，各部门社团招新正如火如荼进行，操场热闹非凡，满满当当都是人。
　　手机一路响个不停，她没心情看，脚步在迈入阴凉的那一刻才略微停顿了一下。

　　室内的燥热程度略低了些，宋临秋拿出手机看消息，刚进门就被人拉过去坐下。
　　部长盛世很缺德地往她手里塞了一把自荐表，逃之夭夭：“我舍友刚拉我开了把排位，面试就先交给你了！”
　　她这时才看见讲台上站了个人。

　　宋临秋平静地掐灭了手机，顺手从桌上拿了把印满广告的塑料扇子扇风，一手慢条斯理将折得皱巴巴的一叠纸展开，抬眼向台上男生示意：“自我介绍一下。”
　　她这一系列动作神态活像个老干部，加上万年挂着冰霜的脸，只让人觉得好看却不好亲近，一旁坐着的新生打消了想偷看自荐表的心思，怯怯地缩回了脑袋。

　　男生分毫不拘束，磕了支粉笔就在黑板上写下了名字。
　　程续。

　　宋临秋眼皮一跳。
　　她抬手扶一下眼镜，点头示意男生继续往下说。

　　程续也便没收着，从个人籍贯到专业班级再到兴趣特长，倒是中规中矩走了一遍流程。他这会儿完全没有先前在招新群里时猖狂，宋临秋看他也异常顺眼，就没多刁难，最后问了句例行：“你为什么选择宣传部？”

　　程续几乎是脱口而出：“肯定是……尽情挥洒我的汗水，为我大化工宣传部发展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宋临秋：……
　　又犯病了哥。

　　她不咸不淡开口：“前摇够长啊。”
　　一旁的新生还一脸茫然，没明白两人对的什么暗号，就见程续笑着应下：“过奖过奖。”

　　后面的面试就远不如程续表现好，宋临秋打着哈哈过去，跟另外三个副部商讨一番，最后留了十二个人。
　　企鹅软件弹出新消息，她抽空看了一眼，只看到又是那个程续：“学姐我是不是‘保送’了？”

　　宋临秋：……不是您有病吗？有病去治别来浪费我的时间OK？
　　她把手机熄屏撂在一边，本想置之不理，不知怎么又转过头点开了聊天框，回复：“你挺高兴？”
　　对面好像真看不出言外之意一样，没头没脑回：“是啊，真能进我肯定高兴。”

　　宋临秋冷冰冰敲着字：“你等结果，现在问我没用。”
　　她发完消息就倒扣上了手机，接过盛世递过来的冰果茶，喝了一大口。
　　盛世全程几乎没参与面试，这边气氛剑拔弩张，他那边喊杀热火朝天。好在他对这几名副部还是负责的，大热的天，还跨越一公里给几人带了果茶。

　　他在宋临秋身边坐下，翻看着自荐表：“交了表的都来面试了吧？没有遗漏你们没有意见的话，就可以整理一下发录取短信了。”
　　“差不多了。”宋临秋抡起程续那张自荐表，“他的我来发，剩下的我随意。”

　　盛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妙气息，八卦之心顿起：“怎么回事，有情况？”
　　身边一个副部知道些情况，看了眼宋临秋说：“对着干呢，那新生平时在群里就老跟她抬杠，要不是刚刚表现确实不错，肯定就被pass了。”

　　那副部名叫李知明，此时抬手指给盛世看：“这字真没得说，绘画也还有那么点意思，还可社牛，巧舌如簧的，一个顶仨——咱是宣传部，这种‘人才’不可多得啊。”
　　“靠谱。”盛世点头：“那短信你们随意发挥，我登记一下他们信息。”

　　彼时程续还在不间断消息轰炸，宋临秋有意跟他对着干，干脆利落地设了免打扰，将他的自荐表扣到了最后，才慢吞吞发信息过去。
　　她已经预料到对面程续无语至极的脸色，心里不由有些嘚瑟，慢悠悠打开聊天框看消息。

　　【学姐一会有空吗，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大高兴，请你喝杯奶茶开开心。】
　　【倒茶JPG】
　　【我看了下天气预报，明天天就阴了，不下雨，出去兜风吗！】
　　【话说回来你这学期的课表啥样，课多不多？我靠我跟你说，给我们上高数那老师简直就是魔鬼，把上课睡觉的薅起来做题，跟高中老师有什么区别！】
　　……

　　宋临秋将聊天记录从头看到了尾，一句话也不想说。
　　程续一句话能拆成八次发，隔两分钟就换个话题，还时不时掺着几个地狱笑话，丝毫不管她还没回消息，一个人聊得可开心。
　　神经病啊。
　　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并不是很想听他废话，于是手指在屏幕前停顿一下，回道：“嗯。”

　　程续炸了。
　　那一个“嗯”好像点燃了他导火索，一次性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质问：“我说这么多，你就回个‘嗯’？”
　　宋临秋：……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除了“嗯”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她依然没有吭声，而是敷衍地发了个表情包就将手机切成静音退了出去。

　　.
　　刚开学学院活动不多，课也少，宋临秋过了两周舒坦日子，课表骤然变满，还按以前的节奏来就有些吃力了。又因为宿舍难熬的氛围战胜了懒惰，她才开始泡图书馆。
　　夏天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栾树花完全谢去，宋临秋已经连轴转一整周了。

　　在她第二次早起跑那该死的校园跑时，就已经决定要去买辆代步车。
　　宋临秋习惯了熬夜，要她早起等于要她的命，更何况是早起跑步。
　　她心安理得地摆烂了几个早晨，周末就去买了车。
　　五百块一辆二手的小电驴，看起来很破，但凑合能用。

　　一会儿有个院辩论赛，她提了车心情大好，直接骑车去了现场。
　　这是开学以来第二个活动，宣传部的主要任务是为各种活动画板报，新部员这时候还不熟悉流程，需要副部带着。本来宋临秋是不愿意去的，奈何另外三个副部都不在学校，她也确实不忙，临危受命还不好说什么。

　　离活动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她一进教室就看见大剌剌靠在讲桌边指使的程续。
　　宋临秋走上前两步，抱着撕伞的想法扯了一下他袖子：“你字那么好看，就在这歇着？”

　　程续仿佛是被吓了一跳，一回头见是宋临秋，脸上表情舒缓下来，眼珠一转就开始狡辩：“我这不是才来，刚问清楚负责人要求，先目测一下字距吗。”
　　宋临秋懒得拆穿他的谎言，拾起根粉笔轻轻画了两道参考线，又将粉笔扔回桌上：“喏，来写吧。花边什么的你们自由发挥，往年的辩论赛板报在我们群相册都有，不知道排版什么的可以去参考一下，都是模板，大差不差的。”

　　她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字，仿佛是觉得累了，没在讲台前站着继续操心，自己就在台下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宋临秋玩手机玩腻了，就翘起二郎腿看着几个部员忙前忙后。宣传部一直以来女生都比男生多，这次活动能来的也只有程续一个男生。她看了几眼，心绪就被程续那一笔一画带走了。

　　字是好看的，人……也还是个活人。
　　宋临秋自己的字也是十分养眼的，所以在过去一年里，几乎每个她能去的活动，大字都是交给她来写。宋临秋烦得很，但是又想到参加活动次数会影响副部评选，部门职位又会影响综测分，只好窝囊地受了这个任人摆布的气。
　　现在她成了“上位者”，自然是想痛痛快快摆烂并且看着别人当牛做马。

　　微信提示音响了两声，是学委在催着交校园跑截图。
　　没错，怀江理工校园跑的规矩比大观园都多，不仅要求在每天早上规定时间之内跑完，还要求一周至少三次，每周交截图。
　　撒旦身上纹校领导。

　　宋临秋眼皮一跳。
　　这周她只跑了一次，并且这唯一一次记录还是超了时不算进有效成绩里面的。

　　她在心里将校领导鞭笞了八百回，骂骂咧咧地翻出去年的跑步记录，P了张图交了上去。
　　与此同时她又收到两条消息，是她下铺的舍友方雨溪。

　　【救急！！！】
　　【你有跑步截图吗！！！】

　　宋临秋抱着胳膊，压根不想回她。
　　一是本来就不想给，二是就连她自己的也是刚才现P的，想P得毫无痕迹很难，她不想再多个麻烦。
　　她盯着聊天框看了半晌，打算晾她一会儿，就不动声色退了出去。

　　方雨溪又接连轰炸了几条表情包，见对面没动静，也慢慢沉寂。
　　宋临秋将此事撂在了一边，起身看了眼板报成品，非常客气地夸了两句，就招呼着几人撤退别妨碍比赛。

　　程续和宋临秋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室，午间的阳光沉默着打在他们身上。
　　程续忽然开口问：“学姐，你大二课多不多啊？”

　　宋临秋没料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说：“巨多。”
　　她想起程续之前对他高数老师的描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跟高中没什么区别。”
　　她本意是让程续理解她的繁忙，别总给她发消息，发了她也不一定看，没想到程续下一秒就说：“那总有水课吧？你逃过课吗？”

　　宋临秋觉得这话题不应该发展成这样。
　　她对自己再不负责也不能带坏学弟。
　　尽管学弟看起来就是会逃课的那种人。
　　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并且以作业任务艰巨为由单方面结束了聊天。

　　宋临秋将小电驴转把拧到了底，感受着初秋第一缕凉风，心情忽然开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