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霜》嘤嘤兔

7、第 7 章

　　萧宁猜章尘的易感期已经过了，毕竟他只有易感期的时候才会勉强做个人。

　　听到防盗门被砸上的声音，他终于松一口气，静静地顺着沙发腿靠上去休息，小腿的血还在锲而不舍地流，他冷静地用没有受伤那只手去找电话，顺着电话飘出来的卡片落在地上，他顿了顿，在休克之前给钟青霜打了电话。

　　醒来时是久违的消毒水的味道。

　　萧宁不喜欢去医院，这里于他而言本该是战场，但如今再踏入，他不再是战士，而是被守护的村民。

　　他痛恨这种被迫下场的感觉，但时间流逝他也逐渐麻木，抛开对过去的缅怀，他察觉到自己的腿已经失去知觉，手也有些麻。

　　“醒了？”钟青霜的声音彻底将他唤醒，萧宁把目光挪向门口的人，看清是谁后，安静地垂下了眸子。

　　“伤口我帮你包扎好了，手腕拉伤的地方也处理过了，但是要注意，这几天可能会行动不便。”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问；“你知道你现在在经受什么吗？”

　　萧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声音很轻，“我在经受什么？”

　　“你被家暴了，萧宁，你应该寻求帮助。”

　　钟青霜说得直接，眼中的关切不似有假，低沉的声音带着愤怒，但被戳穿的难堪涌上心头，萧宁刻薄地讽刺道：“你凭什么在这里教育我？学长，我们还有别的什么关系吗？”

　　气上心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戳破了两人心照不宣的过去，钟青霜听他提到过去的称呼，语气更冷：“你还知道我是你学长，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遍体鳞伤，简直和换了个人一样。”

　　“你了解我多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萧宁斥道，呼吸也变得急促，胸部的起伏太明显，钟青霜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和一个病人争吵，上前将床头的水递给他，见他还红着眼睛瞪自己，话到嘴边连语气都柔软：“抱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如今有多狼狈，要不是章尘不爱看鼻青脸肿的他，可能他的伤还不止现在这些。

　　喝完一口水，萧宁平复呼吸，讽刺地笑了笑，最后还是要靠这张脸，才勉强能从章尘那里讨到点好。

　　钟青霜知道他也只是个受害者，对自己方才失控的质问感到懊恼，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抱歉道：“对不起，是我太不冷静了。”

　　“没关系。”萧宁咬唇，抬眸和他对视，“你也不用来管我。”

　　电话明明是他自己打的，钟青霜被他这有些绿茶又带着点马后炮意味的话逗笑了，“什么意思？”

　　“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遍体鳞伤，”萧宁一字一句复述他的话，说到那四个字时自己都觉得可笑，“简直和换了个人一样。”

　　他牙尖嘴利的样子反而多了几分鲜活，不像坐在包间里那个没有自主思想的木偶妻子。钟青霜托着腮看他，等他说完后才好脾气地道歉，几秒后，他正色问：“我可以帮你吗？”

　　换了个句式，萧宁敏锐地察觉到他在刻意维护自己的自尊，他藏在被子里的手将衣摆抓得发皱，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淡了，“不用了。”

　　“你爱他吗？”钟青霜顿了顿，问，“那个叫章尘的人？”

　　“我不能离开他，”萧宁又恢复成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眸子静静地看着前方，声音没有波澜，像是在复述，又好像在告诫自己，“我们是一家人。”

　　钟青霜认真地看着他，浅棕色的眸子盯着萧宁苍白的脸，他问：“你看看你的伤口，听听自己的心声。萧宁，你真的认为是一家人吗？”

　　不是又怎么样呢？

　　萧宁厌烦地蹙起眉，呼吸变缓，很疲惫地想，反正他的名字和章尘的名字早就绑在一起了不是吗？

　　“钟先生这么乐于助人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吐出的话语像软绵绵的蛇在蜿蜒爬行，“为什么呢？”

　　钟青霜目光有一瞬间的错愕，沉默片刻后鼓起勇气想开口，又听到萧宁笑了，“可不要说是因为爱呀。”

　　“我丈夫以前也说好爱好爱我的。”

　　“可是你看，我现在好疼呀。”

　　钟青霜好像生气了，又好像很难过。萧宁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他最后只是对他说好好休息，然后狼狈地离开了。

　　第一个晚上萧宁没有回家，钟青霜来给他送饭时章尘正好给他打来电话。

　　他看了钟青霜一眼，钟青霜用口型问他是否需要自己避嫌，萧宁摇摇头，点了接听。

　　章尘的声音很疲倦，问萧宁在哪里。

　　钟青霜正好在把饭菜放到他桌上，距离太近，也听到了话筒里的人的声音。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很快又恢复过来。萧宁当没看到，回答说在医院。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生气了。”章尘支支吾吾地说，“宁宁，你别生气，我不管你上班的事了。”

　　“嗯。”萧宁垂着眼，看着面前的苦瓜汤蹙起眉头，轻声道，“我的腿被玻璃扎到了，流了很多血，要住院。”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章尘慌张道，“我妈后天就回来了。”

　　“我尽量后天回吧。”萧宁的声音明显软下来，听起来像在撒娇，语气却卑微，“可以吗？”

　　钟青霜微不可察地蹙眉，在萧宁挂完电话后又恢复成温和的神色，将筷子递给他。

　　明明在家里低声下气的，刚刚还当着钟青霜的面朝章尘示弱，萧宁偏偏对上钟青霜时，语气却变得蛮横，“我不喜欢喝这个。”

　　“厨师只做了这个，先喝着。”钟青霜并没有因此不高兴，温声道，“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汉堡炸鸡可乐。”萧宁慢吞吞地咽着汤，见钟青霜蹙起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开玩笑的。可以做点排骨玉米汤吗？我做的不好吃，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钟青霜回答说好，坐在一旁看萧宁吃东西，也不说话。

　　萧宁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小口小口的，但是吃得很快，喜好也很明显，比如苦瓜汤里的苦瓜一口也没吃。钟青霜以为他不会吃了，等他把碗里最后一粒米吃完，正打算时候碗筷时却被萧宁拦住。

　　他看着萧宁僵着脸把苦瓜连吞带咽地吃掉，有些不理解地说：“不喜欢就不吃了。”

　　“算了，吃掉吧，不要浪费。”萧宁很艰难地咀嚼着，“反正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话让钟青霜听着很不舒服，他问：“你对你的婚姻，也是这么想的吗？”

　　萧宁分个眼神给他，长长的睫毛遮不住他眼中讥讽的笑意：“钟先生好关心我和我丈夫的事情啊。”

　　“我只是没能对过去那个你释怀。”钟青霜始终不能忘记那个惊艳他的少年，但他也不会否认如今的萧宁依旧有魅力，只是宝珠蒙尘，利刃交给了错的人，只能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中变钝，“我和你相处不久，并不了解你是什么人，但我想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他不认为自己爱萧宁，这种莫名的执着或许只是对萧宁现状的惋惜，又下意识地不想说不爱，总觉得说出口会后悔。

　　但他知道，爱与不爱都不该说出口，至少在现在，哪一个答案都一样，只要一说出口，萧宁就会像蛇一样迅速溜走，让他无法再捉住。

　　钟青霜的话打了萧宁一个措手不及，他转过身，缩进被子里，不欲再与钟青霜交谈。后者也明白要给他思考的空间，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后提醒道：“注意休息。”

　　萧宁更睡不着了，烦躁地探出头，动作间牵扯到手腕的伤，疼得龇牙咧嘴，被钟青霜看到了还要表情管理，冷冷地看着他，“不要你管。”

　　“我只是建议，”钟青霜本来都要走了，“让我看看，伤口怎么了？”

　　“我也学医，这点伤我自己知道。”萧宁偏不肯给他看，把手藏进被子里，眼含着不满，眉头也蹙起来了。

　　钟青霜只好后退两步，“那我走了，晚安。”

　　萧宁没有回应他，目送他离开后，许久才入睡。

　　为了更好地给萧宁带饭，钟青霜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次日清晨钟青霜七点就给他发消息，问他要吃什么早餐，萧宁这个点还没醒，直到八点才看到消息，回了句都行，不要粥就好。

　　钟青霜消息回得很快，发了个小熊比“ok”的表情包。

　　萧宁觉得好笑，钟青霜不像是会发这种表情包的人，至少在自己的了解里，他看起来是那种每节课都点名，铁面无私的冷酷教授。

　　笑完又想起昨天钟青霜的话，他眼中的笑意又淡了。

　　或许他也并不了解对方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