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童年之与你为邻[九江X南昌]》青冢鳴笳

2、青柳扶风

　　小的时候，日子是很平和的。灌婴虽然在九江郡建城，却并未太对他们多加管辖。
　　那一年的春日，熏风淡漠，他身着青色的锦衣，站在鄱阳湖边，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春意盎然，湖面光滑而洇散出点点涟漪。青柳扶风，天光满袖，浮水千般云影愁。
　　「你来得这么早。」他看到对面的少年对着他挑眉，满是不服气的样子。「明明我有早起的……」
　　「你现在才明白么，灌城我从前只知道你的脑子不灵光，却没想到你赶路也要用这样长……」
　　「喂！」灌城面色抽搐了一下，愤愤地挥动着双手，「打你啊！」，天蓝色罗衫的袖子被风吹得扬起，鄱阳湖上，并不是风平浪静了。
　　位城嘴角上扬，伸出手戳了戳对方的脑袋，「凭你，打得到我吗？」
　　「……我还怕你了？」灌城不满地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赶不上你？我今天便告诉你，以后你只有追逐我的份，可要留心别落下了。」
　　灌城回头看着他，笑得如同三月的柳絮满了洛城。
　　这身畔的鄱阳湖，是他们永远温馨的记忆。
　　两个人从来都不曾服气过对方，不断地相争，不断地想要让对方追逐着自己。
　　那时候，曲折的日光从香樟木的叶间漏下，渲染在他们脸上，浅淡而温煦。
　　那时候，日子平静得如丝缎一般，从指间缓缓流过，青山绿水，风雨同行。

　　九江这样想着，低低笑了起来。
　　童年的时光是两个人一同度过的，充满了欢乐。
　　那个时候，他认定了，自己的对手只有灌城一个，他是自己永远的兄弟，也是永远的对手。
　　可是今日，坐在南昌身边的，却不再是自己，取而代之的是赣州。
　　他发现，他无法成为那个人唯一的对手，甚至都已经无法跟随他的脚步。
　　一丝压抑感与挫败感在心中涌起，他不敢看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身前已经是赣州，他已经无法隔着赣州看到与他相争了千年的兄弟。
　　果然还是从清末就开始相距越来越远了么？彼此交替走在对方的前面，然而有一日，无论他怎样加快步伐，穿行在庐山云雾弥漫的山道上，行船在鄱阳湖烟水迷茫的湖面上，他都无法赶到他的前面，然后笑着回头说，「喂，加油啊。」
　　他只能走在南昌的身后，看着他的身影前行，心中的愁绪却倾泻无端。
　　后来他想，这样也便罢了，只要能跟紧他的步伐，只要能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在他想要努力的时候，去走在他的后面支持那个平素温雅却总是与自己争执的兄弟。
　　他本以为，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身边是香樟木淡淡的味道，氤氲在庐山的云雾下，熟悉而平和。

　　南昌是沉着脸开完的这个会议，翻来覆去也总是那些事，如果说这次会议和以前的有甚么不同，那只有一处，就是身边的人换了。
　　但是这已经够了，这是千百年来的头一次。
　　头一次，转过头去，却看不到九江的正脸，看不到他那带着戏谑的笑容。
　　他并不怨赣州，赣州的发展，他也是开心的。江西是需要赣州的，南昌明白这一点。
　　只是，我也需要你啊，我唯一认定的……对手。
　　过去我一直都是安心的，因为知道不论在甚么时候，你都在我身旁，不论是身前，还是身后。
　　曾经面红耳赤的争执，曾经冷嘲热讽的关怀，都已经完全失去了吗。
　　会议上的茶，仍旧是庐山云雾，可是这种茶，只有在春日的清晨，和你一起登山采来的，才有着你那种特有的清新与安心。
　　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沉淀的云雾揉碎开来，久久挥散不去。
　　他隔着那个座位，去看九江的面容，对方的侧影是平静无波的，好似这些事情，跟南昌相距越来越远，他毫不在意。
　　……你是根本不在意这些的吗？你的对手，是谁都可以的……吗。
　　他不知道该用甚么心境，来看待这次会议。

　　会议结束的时候南昌还在神游物外，完全没有意识到折磨了他几个小时的东西已经完结了。
　　「喂，南昌？」还是他的新对手……不对，新邻座赣州，戳了戳他，「你还要在这个会议室干坐下去么？」
　　他惶然抬起头，却看到九江留给他的，是一个有些寂寞的背影。
　　曾经在无数个年头里面他追逐着这个背影，努力让自己不被他前行的脚步落下。凌乱的记忆今日却如同幻境，南昌知道他一直的追逐，都是怕被这个人抛下，抛他进入那令人窒息的孤独与幻灭。
　　这种孤独，他不是没有过，就在那次陈友谅朱元璋的鄱阳湖一战中，他沉寂了太多年的孤独，都集合到那一刻，压得他没有勇气去面对。
　　人世间的相争相扶有太多种，而南昌和九江，却偏偏是最无奈的一种。曾经自己拼着一切不想被他的背影抛在身后。他想要看到的不止是九江温和的背影，更想看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在一行行香樟中，晕染成天光云影。
　　而今日，自己走在了前面，回头却看不到他赶上来。
　　是你已经倦了吗？倦了这个千百年来的……
　　这千百年来的追逐，对你来说，只是游戏吧。可是对我而言，却是生命里太重要的部份。
　　你如今，只给我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南昌楞了一下，忽然跑了过去，想要去亲口询问对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