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决战过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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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对她到底是恨，还是爱。”
看着自己曾经的情敌，也是自己曾经的挚友，谢轻衣忍不住问出了这个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问题。
“那你呢？你的答案又是什么？”
“……”
“看来，连你也回答不上来。”
“可事到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还重要吗？”
“……不错，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重要了。”
此时正在交谈的两个男人，率先提出疑惑的，是血衣楼曾经的左使，现在的少楼主。
而被他问着的这个男人，则是光靠代号就能让武林人无比忍不住畏缩的，昔日血衣楼右使——止殇。
一个以杀人为工作的杀手，代号居然叫止殇，这听上去难免有点古怪。
当然，他的名字肯定不叫止殇。
不过，这位面容苍白的俊美男子的真名，听上去也很像一个代号。
他叫影。
从被血衣楼楼主阎一捡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能作为血衣楼背后的影子而存在。
本来，谢轻衣也和他一样，有着个和代号没什么区别的名字——他被老楼主取名血燃。只因为他从小就修习的是会折损寿命的血燃七杀剑。
用功法来给一个活人取名字，这听上去就不太吉利。
所以在拥有一定势力后，他和楼主主动提出要有个普通人的名字——谢轻衣，就成了他的新名字，成了他作为人生活着的一个证明。
影从小和他天赋相当，虽然没有和他一样争权夺利的心思，但是他性格纯粹，虽然手下不多，但是对他也是忠心耿耿，可影却从来没想过要给自己换个名字。
他已做惯了影子，未来，恐怕也是想给血衣楼做一辈子影子的。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他恐怕现在也还是血衣楼的右使，楼主最信任的义子，组织里最神秘的黑魂。而不是现在这个被全江湖追杀，无路可走的可怜虫。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他最可悲的地方。
他最可悲的是，即便被那个女人骗到如此地步，他也依旧爱她。
在恨和爱中……
谢轻衣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即便影不回答，他也看的出来。
影对那个女人爱是远远占据了上风的。
而影肯定也能看的出来，自己和他别无二致的爱与恨。
可不管是爱是恨，他们两个在这场还没有分出结果，就已经宣布暂停的比赛里，都是没有任何分别的。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为他，也为自己。
影沉默的看着他，手还死死地按在自己腰间的刀上。
谢轻衣的心头忍不住就有一种世事无常的苍凉感升起，可他一想到他自己的手也正死死地按在他腰边的剑上，就又忍不住有点想发笑。
“你准备什么时候拔刀？”他用对待老朋友的语气询问他。
“在你要拔剑之时！”他也用和以前他们还不是敌人时，别无二致的语气回复他。
谢轻衣这回是真的笑起来。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提醒影自己何时要拔剑。
他只是抬起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之间的默契，也只需一个眼神。
——
血衣楼的老楼主死了，新楼主亦身负重伤。
这是只有小部分，掌握了这个武林大多数资源的人才能知道的消息。
“你不该那么早就杀了他。”严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一直往嘴里倒酒的男人，忍不住拧起眉头，“你明知道，她想要他活着。”
她想要他活着，亲眼看着自己费尽心血扶持起来的血衣楼一点一点走向陌路——这比杀了他，比把他千刀万剐，还要来的痛苦。
而且，痛苦的多。
“那你也该知道，我也活不了很久。”影又喝下一坛烈酒，抬起那双浓墨一样纯黑色的眸，冷冷地看他一眼，“谢轻衣既然做了少楼主，他就绝不想要一个废掉的血衣楼。”
“而他也确实有让血衣楼重新站起来的实力——这一点，恐怕你也清楚。”
严峰被他说的一噎，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只能也开了一坛酒喝进肚子里，以此无言承认，影说的是对的。
当年阎一眼见自己的两个干儿子武功已远远超过自己，想的是杀一个、留一个。
而留谁、杀谁，这个选择则被交给他最信任的义女见微来做。
见微其实更想要的是心思纯粹，满门心思用来爱她的影。
她要的是棋子，而不是和她一起执棋的执棋人。
可最后留下来的，却是心思深沉、手段缜密，而且一心要把血衣楼收入囊中的谢轻衣。能让见微那个疯女人在他面前都发挥失常，可见他的手段确实不一般。
好在执棋人虽然是个厉害的执棋人，可这位棋子，也是个愿意为自己的执棋人吃掉对面执棋人的棋子。
在喝了两坛酒后，严峰心里终究还是憋不住的问他：“其实，我真的很不明白。”
“你的才智可能确实不如谢轻衣，但是也绝不是那种沦为棋子却不知的人，为什么还是？”
影没有回答，但是因为这个问题而忍不住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不管是谢轻衣，还是严峰，他们本质都并不是在问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
而是在通过问他，来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做。
严峰明明自己是心甘情愿成为了她的棋子，却又忍不住在他这里找答案，找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答案。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和她身边那么多男人相比，他大概是最木讷，最无趣的那个。
可他们好像总是觉得，他是最受她喜爱的那个。
也是唯一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他们为之疯狂的那个。
可影其实一点不知道，一点也不明白。
他什么都不明白。
如果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的话，他不会沦落到四处逃亡。不会心知自己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环。还愿意自请入瓮为她驱使。更不会到了血衣楼都已经自顾不暇不会再有闲心追杀他的时候，还主动送上门去。
——谢轻衣的伤不轻。
可他的也一样。
他该和谢轻衣一样，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好好养养自己这差一点点就伤及性命的伤，而不是在这个破酒馆里，喝着劣质的黄酒，不要命的往嘴里灌。
只不过因为是一个女人罢了。
只不过因为是一个女人而已。
严峰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从一开始就不爱他们任何人的女人而开始，他就忍不住有点想笑。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笑呢？
他也身在此局，无法脱身。
“真是奇怪。”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
“朝廷的鹰犬和江湖的杀手……你们居然也会有凑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带着斗笠，半张脸都被遮掩的高挑男子毫不客气地坐在影右侧的位置上，毫不认生地打开了地上的一坛酒。
他的手十分光滑白嫩，是一双和普通江湖人截然相反的手。
也是一双既能使人生，亦能使人死的手。
“鬼医”是江湖人给他取的代号。
但是他真正的名字，无人知晓。
影看了他一眼，从自己的怀里拿出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放到桌上。
一瓶封好的瓷瓶。
鬼医在看到后迫不及待的打开封口，用手指点了一点里面的液体，用舌头舔了舔。
这是一瓶已经半凝固的血液。
血衣楼楼主阎一的血。
三年前，见微为了取信于他，耗费大半个组织情报部，找到了这位四处云游的鬼医。为鬼医亲自试药，尝遍万虫噬心之苦，才从他那里得到了一瓶可让人功力大增的秘药。
这药当然是献给了阎一——而阎一也确实在那之后，功力大增，成为了全武林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只是阎一不知道的是，这瓶药虽然确实有功效，但是本身还在试验阶段，实际效果如何，即便是鬼医自己，也并不清楚。
其实鬼医看她如此诚心，本来确实是想给她自己已经实验成功，相较这粒药来说药效差一些，但是基本没有副作用的成药的。
谁叫她在得知猛药还在实验阶段的情况下，居然斩钉截铁的要实验药，鬼医也就只好答应下来——让那位名满天下的血衣楼楼主做他的试验品了。
“味苦且辣，隐隐有硝石气味…血燥气浮……”他含着这血慢慢品味着，手指互相摩挲，查看液体是否粘连。
他帽檐下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是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语。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影没有再去搭理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只继续闷闷地喝酒。
严峰倒是停了下来。
他往桌子上扔了五十两银——这已足够买下这家店。
他转身，往门外走去。黑色的披风被吹得烈烈作响。
“你这一战，虽然无人知晓……但是，江湖确实要因你乱。”
“侠以武犯禁……朝廷苦江湖久已。我职责在身，你说的话，我不得不报给上级。这是我严峰欠你的，这恩我不会不还。要是哪一天，不涉及朝堂的事需要我的帮助，你可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扔出一枚带着红缨的银镖。
细小的飞镖发出短暂的破空声，往影的位置飞来。
但是影动也未动，任由镖斩落他的一缕长发，死死地钉在他左侧的墙壁之上。
“就此别过！”
严峰走进夜色里，脚步声逐渐远去。
鬼医终于从自言自语的状态回过神来。对影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
“他的身体走进黑夜，可他的灵魂，他的身份，都还在阳光下。”
“那么你呢？影——”
“像你这样只能活在黑暗里的人，如今，却连黑暗也已经容不下你。”
“你……又要去哪儿呢？”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决战过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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