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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管与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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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并不在宫中,她此刻躺在马球场地附近的一户民居中睡得安稳。
京城寸土寸金。能找到一个用来打马球的空闲场地其实是很不容易的。能在场地四周赁上一个舒舒服服的小院子,打完马球直接入住,这样的几率就更小。
明帝很满意这个小院子。它位置比较隐秘,位于嘉会坊最南端,却是既不靠近坊门,也不临大路,外观看上去平平无奇,就是一个普通民居。院子北侧就是一大块野草丛生的空地,这空地原本是朝廷特意闲废的用于敌军围城时种稻谷蔬菜自给的地方,现在被林从几个利用起来当他们的马球场。
院子的外观虽然不起眼,里面的布局却极为合理,陈设也十分典雅。
院子正中间是一个五带三的两层小楼。二楼三间房是主起居室,床榻浴桶俱全,一楼五间房也有洗沐休息的地方。二楼还有一个大露台,那比一楼少出来的两间房房顶是平整的,正好做露台,夜间可以在露台上仰望星空,也可以在露台上舞剑抚琴。
院子里还有一个能够自行烤肉的小炉子,炉子四周放好了木桌和石凳,随时可以烤肉加餐。
在那木桌附近,靠墙安放着一个秋千架。秋千架两侧各种着一棵夜合花树。眼下夜合花开正盛,不管是在一楼还是在二楼,都能感受到那浓郁的花香。
明帝过来打马球的第一天晚上便看上了这里的幽雅与舒适,先在院子里烤起了羊腿,肉块喷香,四个人大快朵颐。吃过了烤肉,林从给她舞剑,还邀请赵玉泽对舞。两个年轻俊俏的男儿身手矫健,意态飞动,虽然舞姿中欠缺了一份柔美,却别有一种豪宕流利的隽逸风情。
龙翔江海,凤游天阙。苍鹰展翅,白鸥舒翼。
紫台雷霆,惊艳几重宇宙,青山流星,璀璨无数时空。
明帝瞧得心旷神怡,目不转睛。
明白这是林赵两个有意兜揽天子,冷清泉借口放心不下二公主,主动要求先行回宫。明帝也不虚假挽留,径直让御前护卫把冷清泉送回宫去,顺理成章地把赵玉泽和林从都留了下来。
前半夜明帝宠幸赵玉泽,林从在一楼休息,后半夜明帝下楼去宠幸林从,赵玉泽在楼上休息。早上明帝起身返回皇宫更换凤袍上朝料理政事,赵玉泽和林从留在这小院子里自便。中午明帝料理完政事仍旧带上冷清泉回到院子里,赵玉泽和林从已经用过午餐,等她到了,四个人一同去空地上与韩凝、苏泓、和欢、和乐汇合,组成两队愉快打球。
明帝对打马球的兴致,相当浓厚。她难得发现一个这么酣畅淋漓的活动,打起马球来比林从几个还要兴奋。直到夜色苍苍,星光闪烁,马球场地上连球都看不到了,她这才意犹未尽地宣布结束。
夜里明帝仍旧住在二楼,却调换了宠幸的顺序,先宠林从,后宠赵玉泽。
她宠林从的时候,赵玉泽在露台上练剑。她宠赵玉泽的时候,林从在露台上舞枪。
待她把赵玉泽宠幸完毕,林从的林家枪法也练完了。林果君不肯下楼去睡冷榻,像只身手敏捷的小雪豹一般,悄无声息地进入二楼房间中,站在床榻前只犹豫了一下,便不请自来地上了榻。
明帝自然不会赶人下去,抖开薄绫绣被,让小雪豹睡在她左手边上。
林从得寸进尺地往她这侧翻了翻身体,小脸趴在她心口处,这才开始入睡。
赵玉泽睁开雾气濛濛的春水双眸朝左边看了一下,见是林从,便不予理会,只把脑袋往旁边偏了偏,正好枕在她的肩膀上。
明帝左手揽着林从,右肩上枕着赵玉泽,只觉幸福莫过如斯。
她白天上朝打马球,夜里连着宠幸爱郎,也有些困乏了,很快就睡得香甜。
好梦沉酣,天光大亮,三人都未醒来。
守在一楼门房里的御前护卫向护卫看着一大早就找上门来要求觐见天子的惠王世女萧冰月,有些犹豫。
别人不知道,她负责守夜,可是对天子接连宠幸两位贵君的事心知肚明。夜间劳累,早上必然不想早起。
更何况天子是辰时三刻上常朝,眼下才是卯时五刻,她这会子进去奏禀扰了天子的好梦,岂不是要被罚俸?
她赔笑着对萧冰月道:“世女有何急事,非得现在面圣不可?以卑职看,只要天塌不下来,您就先回去,等圣上醒了,属下禀告圣上您来过了,圣上自会传宣您的。”
萧冰月看着这年纪轻轻的小护卫拖拖延延不肯奏禀,有点着急了,冲着向护卫厉声责问道:“本殿有要事求见皇姐,你不去通禀,耽搁了事情,你担着吗?”
那向护卫也不是这么好吓唬的,向护卫其实是个很忠勇的人。之前薛恺悦误会天子虐待儿子硬闯皇仪宫,她面对着盛宠无双膝下育有大公主和六皇子的英皇贵君,丝毫不带怕的,敢同薛恺悦在紫宸殿前交手。
因了这份忠勇,得了天子的信任,近来明帝出宫,总会带上她。
她已经成为御前护卫中仅次于统领凌影的得力护卫。
此时听见萧冰月这么说,她便敛了笑意回怼萧冰月道:“世女这么说,请世女自行入内奏禀圣上,您是圣上的姐妹,圣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您,卑职却是担不起。”
萧冰月很看不上这个瞧着胆小怕事的御前护卫,但没办法,人家不肯去通禀,她只能自己进去。
萧冰月蹬蹬几步走上二楼,站在露台上向内扬声喊话,“皇姐万岁万万岁,臣妹萧冰月有事奏禀皇姐。”
明帝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这划破了清晨宁静的声音有点愣怔,她没听错吧,萧冰月大早上的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萧冰月见里面没有动静,只好又喊了一回,声音比之前扬得更高了些,“臣妹冰月有事奏禀皇姐。”
明帝这才意识到真的是萧冰月跑到这里来求见她。这么早跑到这个民居来,必是有军国大事。
她一个机灵就坐了起来,开口传宣,“进来。”
萧冰月却是不敢进去,她是个沉稳的性子,哪怕再着急,行事也不会失了分寸,她只站在原地,向着明帝奏报梁家发生的事情,“启禀皇姐,梁府少正君郑氏不知何故昨夜忽然身亡,腹中女胎也一起亡故。梁家已经报官,大理寺卿叶衡赶了过去,梁府疑心是因孕产得疾,已强硬要求叶衡把然兮带去大理寺审问。但臣妹昨日下午才陪同然兮去为郑氏诊过脉,然兮说他脉象平稳,并无生死之险。臣妹以为郑氏之死,未必与然兮的助孕药有关。”
她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向明帝把事情讲清楚,甚至克制着自己没有说一句“请皇姐为然兮做主”的话,但偏护尚然兮的意思却是十分明了。明帝听了,不由得笑自己这位堂妹以前瞧着那般冷面无情,却原来遇到了喜欢的男儿也是这般在意。
她先安萧冰月的心,“郑氏之死,是否与助孕药有关,也不能仅凭梁府的疑心而定,朝廷自会有公论,朕回头交待叶衡,让她秉公审理。”
这意思便是不会轻易判尚然兮的罪。
萧冰月心里头仍旧不踏实,恐梁府无人可撒气迁怒尚然兮,哪怕不是尚然兮的责任,也要让尚然兮付出代价,但她素来持论公正,并不打算再向天子建言。
明帝倒是有些疑惑,问萧冰月道:“昨个儿下午还好好的,半夜就父女双亡了,会不会有别的缘故?叶衡怎么说?”
萧冰月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叶大人也疑心是否有人谋害郑氏,但她把相关人等都询问了一遍,没问出什么,也没发现什么,眼下梁府的那些侧室侍儿都已经被带去大理寺了。”
明帝听了,也觉得事情棘手,琢磨了一下吩咐道:“让叶衡继续审理,你同陈语陌过去协助叶衡审案。”
她这意思便是准许萧冰月插手此事来护全尚然兮,本来三堂会审,另一家应该是刑部尚书关鸣鸾。
萧冰月明白皇姐这是在帮自己,赶忙躬身施礼,拜谢圣恩,“臣妹多谢皇姐,臣妹这就赶去大理寺。”
明帝听这萧冰月这般着急,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不是还没同人家圆房吗?瞧你这操心的劲儿,跟新婚热恋一样。”
尚然兮身边的侍儿和男子护卫都是她安排的,明帝对尚然兮与萧冰月的相处情形一清二楚。
她原本是想着让性格沉稳有城府又不怎么宠爱男子的萧冰月约束一下尚然兮,给尚然兮这匹野马配上一个笼头,但现在看来,这萧冰月倒像是被尚然兮给迷住了一样。
萧冰月听见皇姐调侃自己,也不与明帝争辩,很是坦然地承认,“皇姐,然兮脾气直,却也有他的可爱之处,臣妹虽不想过于纵容他,却也不想让他受不该受的委屈。”
嘿,明帝暗暗腹诽,宝马配金羁变成宝马遇伯乐了,朕上哪说理去?
她叮嘱萧冰月道:“你护着他朕不反对,但你该管也得管,就他那脾气,没人管,能把天给捅个窟窿。”
萧冰月并不觉得自己违背了天子的安排,她对于自家皇姐还是比较了解的,在她皇姐口中,管就是护,护就是管,当然她不会傻到同天子争论,她语气恭谨地回奏道:“臣妹明白,臣妹心中有数,皇姐放心。”
朕看你一点数都没有,快被尚然兮给迷晕乎了。
明帝心头腹诽,但她现在没有功夫同萧冰月争这个细枝末节,她急着回宫去看顾琼。虽然她表面上说郑氏之死未必是助孕药的缘故,可是心里却没来由得担忧顾琼。她不能够忍受顾琼同他肚子里的五公主有任何闪失。
她在萧冰月走后,摸摸被奏禀声吵醒的敏贵君赵玉泽,低声叮咛:“玉儿,朕回宫去看看琼儿,今个儿未必过来打马球了,你同从儿睡醒了,就自己先练着吧。”
赵玉泽抬起矜贵深邃的眼眸看向她,给她以无声的宽慰,“多半是有别的缘故,陛下莫多想,琼哥不会有事的。”
玉儿当真贴心,明帝在赵玉泽白皙如玉的额头上啄了一下,这才起身下榻。
林从直到明帝离开,都没有醒来,赵玉泽也不喊他,自己在明帝走后悄悄起身,下楼梯去一楼,在一楼的房间中找到笔墨纸砚,把方才听闻之事,写成一个简单的信札。而后行至后院,喊起贴身侍儿筝儿,命筝儿寻个空隙发给东北境的江澄。
忙完了这些事,赵玉泽复又回到二楼来,睡回笼觉。林从依然没有醒,赵玉泽看着睡得香甜的果贵君,暗道林从这样子才是有福气的。
该争取的利益绝不退让,受到了委屈绝不忍着,不能接受的事绝对不惯着天子,却又不多操一点心,不多管一点闲事,凭借着家世和女儿,该得的好处一样也不少。
论战功,林从是他和薛恺悦、董云飞四个人中最少的,但眼下晋位贵君的是林从,可以在外面畅快打马球的也是林从。董云飞只是个嘉君,薛恺悦困于深宫抚养皇子没半点自由。
他以后是不是得像林从学着点,过得洒脱一些?横竖他又不打算让四公主做太女,做什么多操这么多心?
只是哎,他想起那个远在东境的江澄,又狠不下心来。
他若也独善其身,那个男子岂不是就要耳聋目瞽了?
罢了,等江澄的相位再稳固一些,等体仁堂这个风波彻底过去,他才去做自由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