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怪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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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细微的一声撞击声将皎皎沉浸在学海里的思绪骤然拉回。
微微侧目，便见得一直为她打着团扇的香菱已然迷迷糊糊地额头靠在桌案前睡着了，手中的团扇也滑落在地。
这小丫头见她未去睡便一直陪着她在这儿熬夜，肯定是无聊又困倦。
皎皎见她靠着桌案睡得正香，杏眸里流过一丝无奈，看看墙上的西洋挂钟已是第二日凌晨。
她捏了捏有些酸涩的眼角，不作声地走到书房的那个小床前拉下一床薄被回来，将一角轻轻掖在香菱的腹部，又拿了一个真丝枕头过来垫在她头下，见着盘中的冰所剩无几她还去厨房拿了些将它添满了。
做完这些，皎皎才灭了那盏煤油灯悄无声息地从书房中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皎皎才觉出几分困倦，眼皮子耷拉着，杏眸盛满了倦意的水光。
她躺在床上盯着雕花窗外依稀可见的那株夹竹桃，开得正艳，在深夜里也摇曳着摆弄自己的美丽，心中不断过着方才翻过的知识，看着看着便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已是第二日清晨，细碎的阳光洒在窗前、床榻上，却被那长长垂落至地的镂空蕾丝床帘挡住了去路。
一只细白的手蓦然伸出外面拢着轻纱的床帘，垂在床侧，似是主人睡糊涂了无意才将手支出床榻之外。
而床帘外，香菱早早便将那些个洗漱的用品备齐整了，就等着床帘中的人转醒。
而门外一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脚步匆匆却又不作声响地走了进来，她直奔着候在床侧的香菱走去，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香菱压低了声回她：“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头如来时又安安静静地离开了，香菱皱眉有些发愁地看着还没有一点动静的床榻，这可如何是好，大少爷请的老师已经到客厅了。
香菱咬咬牙，走上前蹲身在床侧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该醒了，教书的先生已经到府上了。”
“唔……”
只见轻纱薄帘下隐于被褥下朦朦胧胧的身影轻微一动，女孩嘤咛一声好似还带着未睡醒的不满，悠悠转醒。
见她起身，还未等皎皎揉一揉惺忪的双眼，就被菱香麻溜地拾掇着起了床。
菱香一边帮她脱下身上的真丝睡裙，一边催促着外面早已候着的女佣些：“快些快些。”
几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女佣小步匆匆走了进来，该端着洗漱用具的端着候在梳妆台边，该拿着今日该换上的新衣的也拿着新衣候在床榻一侧。
就这么匆匆忙忙，手忙脚乱地，总算是把还懵懵懂懂未完全睡醒的小姑娘拾掇好了。
小姑娘换上了件古法平裁盘扣旗袍，旁边的叉开得极低直到小腿肚处，腰际微微收紧隐约可见其下窈窕紧致的腰身，粉色的山茶花蔓延着攀上旗袍的外衬、内衬的下摆，开得烂漫。
斜着的盘扣是精巧的小蝴蝶扣，旁边坠着圆润白嫩的珍珠串压襟，珍珠小小的看上去很是雅致，这一串皆是南洋品相极好的珍珠制成，魏闫也只得了这么一小匣的珍珠全被用来制成这一串压襟了。
皎皎只来得及在落地的金丝楠木镜前欣赏了一小会儿，还是趁着香菱给她盘发时悄悄用余光瞅见的。
而这一番收拾下来，也有半柱香的时间了。
“香菱，替我把桌上那几本书带上。”
皎皎只来得拿上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匆匆往客厅走去，后面跟着抱着几本书的香菱。
走进客厅前，皎皎特意缓了缓因为疾走还有些急促的呼吸，待脸上的红晕渐消才抻了抻旗袍侧边小步走进去。
只闻得客厅静悄悄的，只是弥漫着往常都不会出现的烟雾，缭缭似云若雾恍若到了仙境，如果不是鼻端那股子浓重的烟草味皎皎还真以为屋里起雾了。
走近些才瞧见，客厅的那张黄檀大红竹节太师椅上坐着个头戴官帽的小老头，那根长长的辫子甩在身后晃悠悠的，手中端着个石楠根烟斗，隐约可见镶着金丝纹，中节处还衔着个玉坠，可见其做工精巧细致。
烟雾正是从那烟斗口徐徐升起，小老头似乎等得悠闲极了，时不时还拿到嘴边抽上几口，那叫一个吞云吐雾。
他身后还站着三个仆人，一个站得稍稍靠前看上去是个管家模样的，后面两个则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端着的东西，看上去谨拘极了。
皎皎心里不禁发怵，这老师看上去来头可真大，不知道阿兄给自己找的到底是老师还是大爷呀。
况且自己还迟到了。
皎皎更是欲哭无泪。
但是不管怎地磨蹭，她还是小步磨到了那小老头跟前。
皎皎虽是心里苦着脸打着鼓，但是面上还是老实乖巧的学生模样，就是古往今来老师们都爱的那款。
小老头似乎没感知到身前突然站了个人，还闭着目不徐不缓地抽了口烟叶，再徐徐吐出一圈白雾。
皎皎硬着头皮轻声唤了句：“先生？”
皎皎头微低垂着眸，又半天不曾听到眼前人的声息，才犹犹豫豫地小心抬起眼帘觑了一眼。
只见那小老头这才悠悠睁开眼，一双看上去精明的鹰目打量下了番一丝不苟站着的女孩，随后从鼻腔喷出一口气然后咳了几声才开口：“你就是魏总长的妹妹？”
“是的，家父魏恺正，大兄正是魏闫。”
皎皎本还有些忐忑，只见得小老头一边听她的回话，一边接过一旁仆人递上的青瓷杯，将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却未吞咽下去，咕噜咕噜在口中打了几个转最后吐在另一个仆人端上的小盅里。
本来还有些模糊的记忆一下子涌上脑，皎皎蓦然瞪大了双目，杏眸里皆是不可置信。
这、这是……
“我呢，是你兄长给你请的教书先生，听闻你前几个月才回华国，但是你也可能听过我的名字。”
小老头娴熟地抖了抖烟斗，烟灰簌簌落在那管家端上的烟盅里，说话间那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鄙人辜立诚，名汤生，你日后便叫我汤生先生吧。”
皎皎脑子卡了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竟真是那鼎鼎有名的大儒—辜立诚。
课本里那个学贯中西，精通九门语言，获得十三个博士学位的怪才？！
她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呀，如此倨傲的天才都能被请来当她一个黄毛丫头的教书先生。
皎皎有些哆嗦，好半晌才镇定下来：“好的，先生。”
“你不必太过拘束，家父布朗先生与令祖父有旧交，我才应下这门差事。”
可能是见她太过拘谨，辜汤生抬眼觑了她一眼，眉头微微一挑，像是不经意间聊起此事。
虽然用处不大，但皎皎好歹还是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
“往后我的课都得需早半个时辰到这儿，今日你迟到了，我便先罚你今日将《浮士德》的第一幕戏熟悉完能够在我这儿流利的朗诵出来。”
老爷子倨傲地看了她一眼，语调慢悠悠的，打量间好像在观察她够不够格当自己的学生。
“半柱香的时间，你先看着，半柱香燃尽后来我这儿把那一幕朗诵了。”
辜汤生朝旁边示意地扫了一眼，他身旁的管家立马领会地将一本书盛了上来然后递给皎皎。
正是英文原版的《浮士德》。
“你便到外间去看吧，半柱香后回这儿即可。”
皎皎也不多问，乖乖地点了点头拿着书便往外去了。
“诶……”站得不远不近怀里还抱着那几本书的菱香看着这发展疑惑出声，“这……”
在原地犹豫了些许，终究还是随着自家小姐的步子往外走去。
老爷子悠哉地坐在太师椅上，像是无意地用烟斗轻轻一敲盅沿，发出清脆细微的磕碰声，烟灰应声落下，老爷子开了口：“记住，我要的可不是死板的背诵。”
“那在我这儿可过不了关。”
老爷子摇头晃脑地，时不时吸上口烟，这句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提醒她。
皎皎脚都快迈出正厅的门槛了，蓦然听得他悠悠传来的声音。
她眉眼弯弯，心中已是了然一片。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便到了，皎皎携着书缓步走到老爷子身前。
“先生，学生已经看完了。”
“那便开始吧。”
老爷子小胡子一抖，手放在太师椅旁的楠木桌上，正襟端坐着看着她。
刚开始，皎皎还有些别扭和拘谨。
但是见一代大师虽然眉头微蹙但是神情还算是过得去，皎皎便越来越流畅。
“……self mockery，but can not dispel doubts…… ”
“I want to find that in your nothingness.”
等到最后一句念完，皎皎才悄悄地缓了口气，说实话，在大家面前朗诵那就是班门弄斧呀，她真怕自己一紧张就说差了。
半晌，辜汤生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错。”
说着，他点了点头，又接连着说了两个“不错”。
皎皎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好歹是落下了，这几年的留洋经历没白留！
“标准的牛津腔，味儿是正了，毕竟你在国外还是呆了那么久，这点倒也不稀奇，”老爷子细细思索着咀嚼她方才的一番朗诵，只是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肃谨，“但是能做到声情并茂说明还是有点功底的。”
他捋了捋那八字胡，眼睛微狭，话语间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现在的青年些，净搞些无名堂的，浮于表面。”
“你可得记着，读书不只是把书翻烂背得滚瓜烂熟了，你要是读懂了人物，读懂了这本书，何愁记不住它？”
“我的学生可不能只知道死记硬背，理解是首要的，理解了、读懂了又怎么会背不下记不牢。”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怪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