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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芍居 ...

  •   远远地,何易卓就看到初夏笑着向他快步走来。她脚下生风,大方又飒爽,边走边说:“咱俩还真有缘啊,每次来公司都能碰上你。”

      他的心里也像绽放着烟花似的,塞满了爆破开的惊喜。

      他们一起走到柜台前点咖啡。

      他的工作也不是非要每天到公司打卡,但等天变暖的这阵子,他天天都来,风雨无阻,只为有一天能再制造一场与她看似命运的偶遇。

      来公司办公也更方便更能集中精力,随手的事,没那么刻意。他自我安慰。

      然而一直未能得见佳人。于是他鼓足勇气发了条微信,却也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出单的店员可还清楚记得,个把月前,这位女士听到这位男士唤她时,背过身翻的那个真诚的白眼,以及之后虚与委蛇的模样。而今看到等单空档谈笑风生的两人,不禁诧异侧目。

      初夏注意到了,眉眼询问,店员忙摆摆手埋头苦干,不一会儿,把两杯咖啡交付出去。

      上班时间,咖啡店相对清静,但也不缺几桌来这里谈几个亿项目的创业梦想家。两个人端着咖啡,择了处僻静的角落坐下。

      “我现在跟追更似的,天天数着日子盼节气!” 何易卓说。他们之前在聊初夏那每逢节气必作诗的朋友圈。

      他发了微信消息,对方没回复,今日遇见本该尴尬的。可对方却像没事儿人似的,主动打招呼,他不由地糊涂了;曾经微信消息有去无回,如今聊起微信相关话题,对方却能侃侃而谈,他简直要啧啧称奇了!然而他也只能本能地配合。

      初夏笑而不语,何易卓又说:“前几天那首《夏至》也写得好好!”

      “‘乾坤寂寂斟满一壶愁。’?”

      “对!‘平生一斑可嗅,夏入喉,乾坤寂寂斟满一壶愁。’我都能背下来了。”

      初夏扶额笑道:“你别抬举我了,随便写着玩儿的,平仄韵脚都没讲究。”

      “话不能这么说,很厉害了,写得很有意境。”

      初夏摆摆手,拿吸管搅了搅杯中冰块,自贬说:“无病呻吟的疼痛文学罢了。之前网上有个前两句,我顺着往下写的,拾人牙慧,贻笑大方,快别提了。发朋友圈乐呵乐呵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删了。”

      “别啊,我还想求你把过去的朋友圈开放了,让我读读呢。”何易卓恭维起来,他看着初夏,又可惜地说:“你真不该做直播,浪费了。”

      初夏神色一晃,抿嘴沉默须臾,继而挑挑眉,问: “怎么,还是瞧不起做直播?”

      何易卓赶忙一通解释。然而初夏未见不悦,两人继续闲聊些近况,蹉跎着时光。

      眼看时候不早,初夏要走。何易卓连忙起身:“回家吗?我送你啊?今天活儿干完了可以直接回家。”

      初夏打量他,心说你一下午尽跟我坐这儿摸鱼了,干什么活儿了?却不动声色重复道:“送我啊?”

      “嗯!送你!我今天开车了。再……再聊聊……”

      “不麻烦了。我以后会经常来公司的,有机会聊。” 想到一些可能性,她出言回绝。

      “不麻烦!你哪个方向?我跟你顺路。”

      初夏看看他,说:“那好吧,谢谢啊。我想去趟洗手间,你——”

      “没事儿我等你……啊不,我去把车开上来,我去开空调让车凉一会儿,我在门口接你!” 何易卓得遂所愿,有些语无伦次。

      “好,一会儿门口见。”

      何易卓一路小跑下了地库。他不只是要提前开空调让车凉一会儿,他还要检查一下,车里有没有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车子急驶在高架上。基于两个人的相熟度有限,又各怀心事,何易卓还是没能让对话保持滔滔不绝的水平。

      初夏似乎并未感知到渐冷的氛围,轻描淡写地问:“你听歌吗,我歌单还不错要不要听听?”

      何易卓如释重负,赶忙去调蓝牙。

      车载屏上显示出蓝牙历史列表,罗菲的手机名赫然在列。何易卓心中一颤,紧张得方向盘都拨偏了。百密一疏,忘了这个!

      却见初夏没看到一样,淡定地说了句 “专心开车我来弄”,伸手在屏幕上点了自己的手机名,连上蓝牙开始放歌。

      何易卓心虚极了,时不时借着看右后视镜的机会偷瞄初夏。却见她摇头晃脑地随着音乐摆动,口中默默跟唱,又觉甚是可爱。那些从没听过的歌、那些曾经一起听过的歌,全都那么悦耳。

      避开了晚高峰,一路顺畅,四十分钟后,何易卓的车停在了芍居山庄门口。

      “这位师傅车技有待改进啊,刚才可有点儿危险。这次就不给五星好评了啊。”

      初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挥挥手说:”谢谢啊,回见!”

      没等何易卓道别,她转身向大门走去。只见她伸出手机,在大门口的设备上一扫,待行人道闸打开,一闪身进去了,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何易卓呆了半晌才回过神。他认真地删去所有蓝牙连接记录,仅留下他自己的,然后升起车窗驶离。

      重逢以来为数不多的交流里,她始终平静。不论他在闲谈中埋下什么试探,她从没在任何可能会被刺激的关键时刻,刻意地躲避或者刻意地挑衅。那么地自然而然,那么地水到渠成,令他越来越确信,她不知什么原因,是真的忘了过去。

      他眼中的他们之间近来的相处,就像是两个都没怎么变的人,在时间长河的不同入水点相遇,重复了相同的一番动作,有必然的烟花依旧绽放,也有偶然的星火不再雷同。

      那顺应自然规律的感觉如此明确,使他对面临的状况既始终困惑,又逐渐清晰。

      但现下,这华丽的富人区住宅,加剧了他的困惑,模糊了他的清晰。

      要疯了!眼前的初夏是那个初夏吗?这是什么魔幻世界?

      车里的歌声已随两人距离渐远而断掉,他坐在安静的车厢内,漫无目的地向前疾驰,只有胎噪和风噪声从耳边划过。

      初夏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盛佳在岛台忙着给她调饮料。见她揪了茶几上的葡萄来吃,问:“酸吗?我之前尝了几个还行。现在的水果也奇怪,不是季节也好吃的。”

      “嗯,挺甜。”

      “供应商送来的,说是新上市的。我一算,怎么现在的葡萄这么早就上市了?不过尝尝倒是挺好吃。” 盛佳笑道,“你刚才进来还顺利吧?”

      “顺,扫个码就进来了。”

      “是吧?物业刚升级的系统,我也头一回用。你那边一跟我说出发了,我就在小程序上登记了一下访客信息,生成码发你。嗯,看来不错,还挺方便的。”

      盛佳把调的饮料递来,自己拿一杯调酒,问她:“真不要来点儿?”

      初夏摇头:“我这药还没停呢,不好喝酒。”

      “现在好多了吧?什么时候能彻底好啊?”

      “哈,我都没指望它彻底好。什么时候能不吃药就行了,我想喝小酒!”

      盛佳眨眨眼:“那什么时候能喝小酒呢?我提前好好练练调酒技术。”

      “快了吧?再等一阵儿稳妥了,我人工干预一下。”初夏也回一个调皮的眨眼。

      “噗,还人工干预。你还是听医生的话吧。”

      “那,我什么状态,还得是我自己最清楚。” 初夏一脸不在乎,看着她笑,“国内的精神科,你是不知道,道远着呢。”

      她手里把玩一根揪干净的葡萄藤:“说实话现在这个样子,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难过倒是不难过,但高兴也高兴不起来,枯井无波,没有意思。”

      “我也不懂这些。反正,你别对自己太狠了,循序渐进最保险,知道嘛?”

      “知道知道。” 初夏没心没肺地点头,心说你最好别懂。

      盛佳忽然端详起她,好一会儿,问:

      “我怎么觉得你晒黑了?去哪儿旅游了?”

      “黑了?没影响我的美貌吧?” 初夏摸了摸脸。

      盛佳忍俊不禁:“没影响,大美人儿。去哪儿了?”

      其实初夏顶多算个面容清秀,谈不上什么大美人儿,但她泰然自若地接住了这个称号,答:“去了趟内蒙。老美了!”

      “还‘老美了’,你去的是内蒙,怎么学了一口东北口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东北不止东三省,我去的内蒙东北边儿,也属于东北。” 初夏回味沿途风光,不由点头赞叹,“风景如画,下次一起去。”

      “这么好啊?刚回来就想再去了?”

      初夏嗯嗯啊啊地含混过去了。是老美了,她九死一生,无暇欣赏。

      转而又想起白船的熊牙项链。

      虽说看起来白船跟古老宗教没什么关系,但好歹都是一个片区的,没准儿他这项链也能保佑点儿什么呢。夏天到了,要不戴戴,权当装饰也挺好看的。

      却听盛佳说:“你不是说有个朋友回国住你那儿吗,跟咱们是老乡那个。什么时候带她来一起玩儿呗?”

      “好啊!我正愁呢,我不太会招呼人。每天看她自己活动,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但你说吧,要让我带着她,我也真不知道领她去哪儿、玩儿什么。”

      “那行啊,下次你来带上她。”

      “好啊好啊。” 这姐姐平时日理万机,下次来不一定什么时候了,初夏先应着,“对了,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啊?”

      “哦对了!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小孩子的屋子要怎么收拾。”

      “啊?你不会是……有……” 初夏倍感诧异,不禁往盛佳肚子上看,又觉得想想都怪不合适的,“儿童房啊?”

      “想什么呢!我弟弟过阵子要来。”

      “你还有弟弟?” 没听说过,她们这两茬基本都是独生子女,况且盛佳这个年纪,弟弟也得不小了。

      “表弟表弟。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儿喜欢什么样的装饰——他要住挺久的,我家这装修老气横秋的,硬装是不可能为了他重新弄的,想着看看软装给他布置布置。”

      “我也不懂啊……怎么想到找我的……” 两人边聊边上了楼,初夏看着盛佳推开的门里富丽堂皇的家居摆设,住了嘴。

      “我忘年交就你这一个,其它那些朋友的审美还不如我年轻呢。” 盛佳解释着,“线上找了几个设计师,都不接这种一间房的小案子。”

      “什么忘年交,咱俩才差个几岁啊,一轮儿以内都是平辈儿哈。” 初夏嘴上如此说着,心里想的是,你这房间的风格,确实霸气,小孩子住久了都得长出胡子。

      “这话说的,那我跟我表弟都不是平辈儿了,我们差了二十多岁呢。”

      “好家伙,” 初夏说,“你弟这辈分儿,在家里挺高啊?有比他大还叫他叔的吗?”

      盛佳笑着说:“远方亲戚里可能有吧。快帮我出出主意。预算不限。”

      “啊……你这么忙,照顾得了小孩儿吗?”

      “照顾得了吧……” 盛佳声音充满犹豫,“行的吧……有阿姨呢反正……”

      “哦……”

      两人对着宫廷风的房间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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