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第41章 ...
-
立冬之前,定北王谋反一案相关的所有人,可算定罪完毕了。其中颇有争议的维州知府金青松,将自己的罪行也交待完毕后,大理寺卿邢大人思量再三,决定对金青松的一切行径判处死罪,但不株连。
因邢大人发现这位金大人其实是顺安侯夫人的远方表亲,虽有此关系在,金青松行事却完全是个人行为,更何况在平乱的过程中,顺安侯府的功绩更是不能磨灭,这是无可置疑的。
大理寺少卿看着邢开复的判决,心里颇为不解,怎么一向与侯爷不甚对付的大人,如今竟然能抛却了私人恩怨,冒着被检举判案不公的风险做出此判决,着实稀奇。
只见邢大人收了纸笔和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意欲起身离去,少卿问道:“大人怎得走了?”
邢开复回头道:“到时间了,下值啊。”
少卿这才回过神来,终于结案了啊,大理寺官员们近来没日没夜地审问,梳理案牍,吃睡都在大理寺,都快把这里当做家了,如今听大人一说,人才反应过来。
他笑道:“大人慢走。”
邢开复摆摆手道,“你也收拾收拾走吧。”
大理寺少卿起身,近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许,他起身推开门,门外竟然飘起了小雪,看来真的是入冬了呢。
谢寻坐在御书房的案牍旁,正式教谢觅国事,二殿下当初被君王无情扔在显都,不用亲自教导,批阅奏折时已经有模有样,加上少傅张茧时不时在一旁提点,谢寻便有了闲暇神游。
花星移偷着离开后,虽然写了封情真意切的致歉信来,但有了那日石桥边的事,他总觉得是被小侯爷敷衍了,想宣人进宫来见,又没有什么由头,便就这么僵着。
暗卫速度很快,将那日石桥边,小侯爷如何见了范怜,交谈了什么,甚至连神态动作都呈现给了陛下,谢寻脸上的阴翳才逐渐地散了。
宝川见陛下神思不属,疑心是陛下疲累了,便道:“陛下莫若先去歇息?”
谢寻点点头,看了眼谢觅,谢觅瞅了瞅谢寻道:“皇兄但去休息无妨,臣弟有难解之事记录下来,明日一并问皇兄。”
谢寻便起身离开。
推开门,轻雪飘飘悠悠落下来,似羽毛碎屑般轻盈,是个无风的日子,落雪也显得静悄悄的,接一片雪花在掌心,谢寻亲眼见着细羽融化在手心,有种握不住的遗憾。
一向从容的君王,对着初雪竟然伤感起来。
宝川对君王道,“陛下,莫若出宫转转?”
这一问恰恰问到了谢寻的心坎上,他道,“便去换一身寻常装扮吧,随孤去街上转转。”
说是寻常装扮,谢寻却是挑了又挑,从剪裁繁复华贵的,到大气简约的,从色彩鲜妍的,到深沉朴素的,总是让陛下不满意,宝川道:“陛下,出宫晚了,街上便不热闹了。”
谢寻拿起一件衣服问:“这件怎么样?”
宝川看了看,“这件黑色滚金边,更显陛下威严,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寻便取了件淡青色衣袍,“这件如何?”
宝川道:“更衬雪天,显得陛下清贵优雅。”
又拿了件白色,“这件呢?”
“似闲云野鹤,好不逍遥。”宝川似乎醒悟了什么,陛下何曾如此在意衣着,定是要见什么人才是,若是谁需要陛下往宫外走一遭,那必然是花小侯爷了。
陛下明明穿哪一件都是极好看的,宝川不想在此事上与陛下多有拉扯,时光不等人,要赶紧让陛下出门才是,便又说道,“花小侯爷应是极喜欢白色的。”
谢寻点点头,没在意被宝川发现了意图,换上了这件飘逸优雅的白衣,又配了顶紫玉冠,宝川默默地低下头,陛下这样哪里是什么闲云野鹤?分明一副孔雀模样。
宝川将这想法从脑海中驱走,看了眼屋内乱糟糟地满地衣物,叹了一口气,陛下的衣物一向是他亲自打理,又不能让小太监来收拾,在心里可怜了自己一瞬,转身跟着君王出去了。
刚走出殿门,便有小黄门领着钱阁老过来,小黄门见到宝川面露苦相,一看便是钱阁老自己硬闯,没有拦住。
钱阁老也来找过君王数次,但君王每次不是不在,就是找了不在的借口搪了过去,如今人正在眼前,钱阁老决定还是有话直说,‘文死谏’,有些历朝历代的规矩还是不能废。
只听谢寻道:“钱阁老有什么急事,去与二殿下详说便可。”
钱阁老牢牢挡在谢寻去路前面道:“陛下既然在,还是要与陛下说说,陛下,那花小侯爷不学无术,任命工部恐怕……”
钱阁老是想说不要让花星移去祸害工部了。就算是与侯爵相比,员外郎无足轻重,可那也是需要功名在身的,历朝历代,富贵子弟都是荫闲职,而显朝开国以来,先帝看不上世家,对勋贵家的子弟连荫官的名额都渐渐取缔了,陛下如今直接给花小侯爷封了实务部门的实务官,简直是给了别人抨击的话柄。
为君王考虑,这谏言,他必须要进。
只是还不等钱阁老说完,谢寻便咳了起来,打断了他的忠言耿谏。咳毕,他虚弱地半闭上双眼,任由宝川将他扶着,说道:“朝中事于孤来说太费心力,阁老还是要以二殿下为主,”说罢他睁开眼,看向钱阁老,眼中盛满帝王家的威慑,“这江山,孤是早晚要给阿觅的,钱阁老觉得呢?”
钱阁老跪下,诚惶诚恐,“谨遵陛下旨意。”
谢寻不理钱阁老,径自离去,宝川回头看了阁老两眼,这位钱阁老虽然耿介,却不知变通,行事便更是冲动,有什么急事非要在陛下要出门的时候说,白白煞了风景,更何况,就这么露天着让陛下听他念叨,这分明是置陛下的龙体于不顾。
谢寻已是恢复了神色,方才不过是吓唬吓唬钱君衍,宝川却是实打实地着急了,他问宝川:“钱君衍是不是快要致仕了?”
宝川在心中算了算道,“还有几年呢。”
“那孤为何看他如此一副老迈样子,莫非是操的闲心太多了,看来是要找人帮他分担一下了。”
宝川道,“陛下说的是,来年春天,陛下大可以趁着殿试好好挑选年轻士子,好为阁老分忧。”
此言甚得君心,谢寻道,“你倒是愈发通透。”
宝川低头道:“是陛下圣明。”
从皇城的东偏门出去,到顺安侯府的距离其实不远的,只不过平日里进出此处的都是采买的板车,君王很少光顾,但今日君王携宝川,步出了东偏门,还让守门的护卫诚惶诚恐了半天。
花星移静静矗立在院中,看着雪花飘落,落在地上,成了薄薄一层白被,他抬头看看头顶暗沉的层云,或许明日太阳出来,这层薄雪,便要消失,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很多事情存在过,却又了无痕迹,若非有人亲眼目睹,便连记忆都不会留下。可即使有了记忆,随着人的老去,淡忘是难免的。
花星移接了一片轻雪在手背,手背不似手心温热,雪消融的速度慢了些,但就算迟缓,也仍是要消失的,他便一次一次寻找新的雪花。
今日无风有雪,适合支起火锅,围坐饮酒。拟了两封请柬,分别送至姜府和钱府,姜雪眠小钱公子便当即应约,上了花家来接人的马车。
花阳与花小刀在后厨帮着备菜,孙不落已经接手了府上大管家的角色,做得十分风生水起,他也在后厨帮着忙,他走南闯北,头一回听说‘火锅’这个新鲜吃法,故而好奇地在一旁听花阳讲解着,还能分神切着肉。
花星移今日请他来小院,原是因为要把从范怜手里收回的侯府牌子交给孙不落销毁。
每个牌子都有其编号,若是不能收回的,要写明文书挂失,以免后续有人冒用了侯府的名义做些不利于侯府的事。
这是花星移在穿越来后做的一次改变,当时花临渊用了一旬时间,将花府上下的令牌重新清查了一遍,凡是未收回的都登记在册,并找出归属,遗失了的,写明文书,好有线索可查。
于是,花星移收回范怜手中的令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注销它,他要杜绝任何不利的可能。
花星移在院中赏雪,等着赴约的人,心中安泰祥和。原著里,小侯爷是在大理寺的死牢中,错过了初雪的,那时侯府最终的判决还没有下,他的悲伤与痛苦,烈焰般灼烧着他。
而今他以自由之身立在雪中,终于将未发生的一切释怀。
成风引人来了,花星移迎上前去,他本以为来人是姜雪眠,或者是钱凤瑾。
花星移后退半步,见谢寻弯着双眼看向他,似笑非笑。
他头上挂着一层纱幔般的轻雪,紫玉冠晶莹剔透,星点雪羽挂在眉梢眼睫,明明是冷的事物,却因他眼中笑意温柔和煦起来。
白衣清透素雅,比周围的一切都干净,让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他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越过风霜,终于在他眼前落脚的丹顶鹤。
花星移想,他若有一座亭,便要将眼前人圈养的。
而谢寻也看着花星移,小侯爷漆黑如墨的发顶,宽挺的肩上,也淡淡覆着一层雪。
两人就像是在此相遇,互相奔赴的故人,只为同淋显都今冬第一场最温柔的雪。
后厨内花阳走出,见到谢寻在,便行了大礼,然后道:“陛下、主子,还请进屋稍候片刻,锅子就快要准备好了。”
谢寻点点头,花星移才回过神来也要行君臣之礼。
谢寻则将人扶起道,“今日没有君臣,小侯爷还当我是谢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