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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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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提督离开了君王落脚的客栈,为了避人耳目,专门绕了两条街,这才拐着弯的到了家。
他迟疑的推开门,便见那人果然还在,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院中,也不知院中何时多了一个太师椅。只见他身着骑装,足蹬长靴,脸上笑着,却笑意不达眼底,看过去只让人觉遍体生寒。
张提督是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纵然久处行伍,经过风沙打磨,却也被北地人自冰寒处磨砺出的冷冽给激起了一层薄汗。
“张大人,考虑的怎么样了?妻女还能活多久,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坐着的人直起身,盯着张守正,像看见猎物,要飞身扑去的隼。
张提督握着拳,因太过用力,将手心掐出血痕,却紧张的不知疼痛。
似乎纠结了许久,又似乎只在一瞬就做出了决定。
因为在他犹豫是屈服还是守节的时候,那人已拿着尖刀,划向了女儿的喉间,割开一道浅浅血痕。
而女儿正无声地抽泣着,无助地望向他,无形的钝刀子割着他的心。
张守正颓然跪地道:“我同意!”
刀子落在地上,那人嫌弃的拿出帕子擦擦手,笑道:“这就对了,本王没时间陪你耗,说吧,今天见的人,是不是姓谢的?”
张提督点头,绝望的闭上眼。
定北王周克走过他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道:“只要演好这场戏,本王保你一家无忧。”说罢笑着离开了,而这笑像充满恶意的魔咒,在张提督脑中挥之不去,带给他无穷无尽的厄运。
就算是厄运,有人唯恐避之不及,有人却上赶着前来。
定北王刚回到新近买的宅子,便听手下来报,知府来了。
他挥挥手,示意他知道了,让人伺候着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衫,才出来见人。
他从不讲究入乡随俗那一套。纵然江南人喜欢软缎广袖轻衫,但他走到哪里都是一身骑装,大刀长靴。
他不能忘了北原苦寒,他不能让无数日夜的坚守,最后成了给他人做嫁衣。
早在定北王到来之前,金青松便接下了他抛来的橄榄枝,置办宅院,给私兵营地选地皮,每一样都做的妥帖,且不着痕迹。
今日来此,他也并非什么急事,故而对于“贵人”迟迟不来,也没有多介意,只要能达到目的,也不差这一刻半刻的,金青松在心里噼里啪啦敲着算盘,一边算着一边觉得高兴,喜悦甚至溢出了眼角。
直到定北王走来,金青松不自觉挂上了狗腿般的笑,“王爷。”
“何事?”定北王懒散地靠在椅子背,轻挑了下眉。
金青松伸手入袖中,将包了三层的物件徐徐打开,定北王本就不耐烦江南人的穷讲究,刚要催促打断,却在看见了虎状木符后愣了瞬。
“在哪里找到的?”定北王没有问这是什么,而是问在何处找到的。
金大人心里就有了数,心知自己押对了,他道:“在有缘人处求得,还请王爷笑纳。”
定北王徒手拿起虎符,满意地“嗯”了声,早年间,虎符遗失,姓谢的便扬言,既然前朝已灭,虎符自然无用。
但唯有经历过那场巨变的人才知道,虎符在手,便能将不服谢氏天下的义军召集起来,况且前朝几十万俘兵,分散在谢氏的军队里,他们等待着时机,只要有这枚虎符……
他瞳孔一缩,虎脚趾缺了一块,原来是范澄的那一枚!
定北王突然沉默,他转身离开了客厅。不一会儿,便见几个小厮便抬着一箱金子出来,管事命小厮将东西送到金府去,自己将金大人带到雅厅仔细招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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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星移终于准备出发了,他花了几日光景准备行装,又在花临渊的陪同下,把金歆玉劝得通了,才去见了侯爷。
本以为自己那个无比嫌弃自己的侯爷爹会巴不得他离远点,快点念他走。没想到刚听花星移说完,花盛的脸色便冷了下来,花星移便后悔没有叫上兄长一起来,他以为自己能应付的。
花星移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是该和侯爷对着干,还是软下来撒个娇。但是一想到自己要对着硬汉侯爷撒娇,场景有些匪夷所思,便就此做罢。
正深吸一口气准备温声细语地好生解释一番,便见花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儿子大了,留不住了。”
花星移一怔,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侯爷。
他整理下思绪,收回因此产生的动容与心软,花星移道:“父亲,从前是我不好。”
花盛近日肉眼可见的憔悴疲惫,无他,只因从君王处得知,定北王愈发按捺不住了,他便开始没日没夜的帮君王磨砺兵马。
他听花星移这般说,心里蓦然软了三分,父子之间从前的隔阂,被今日突然的各退一步打破,两人彼此间都达到了谅解和包容。
花盛点点头,让花星移坐在身边,这才仔细打量了自己的儿子。确实如他所言,今日所见,已与从前大有不同,就算自己从前多有怒其不争,而今见到这样的花星移,也有种吾儿终长成的感觉。
这才惊觉,明年夏天,儿子就要及冠了。
花星移坐定,他专门来见侯爷,其实不只是告别,毕竟在原身小侯爷来说,想去哪就去哪,不必与谁打招呼的。他来此处,其实另有目的。
只听他道:“父亲,我最近时常做一个噩梦。”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做噩梦。”侯爷无情嘲讽。
花星移撅了噘嘴,表示有些不开心,还是继续道:“若不是关于父亲,我也不必专门来与你说。”
花盛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找他来还不是为了道别的,枉他听夫人说后,还专门留在府上巴巴等着,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他摆摆手,示意花星移继续说下去。
“我总是梦见有人在背后捅了父亲一刀,然后带着军队,投靠了反贼,我和母亲还有兄长则被君王捉去斩首。”花星移盯着侯爷快速说道,不给侯爷反应的机会。
好的,要素齐全了。叛徒,谋反,花家的不得善终。
而之前赠与范怜的花府令牌会成为压死花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此之前,无数的石子与稻草其实已经让顺安侯不堪重负了。原著中,花家的覆灭其实并未消耗太多笔墨,花星移唯有不断梳理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大理寺之所以能迅速将花家定罪,不仅仅是因为手里有物证,更关键的是人证。在这桩案子里,那位投敌的副将,就曾是花盛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死死咬住,是被花盛以家人性命为威胁才那般行事,完全是被动被迫。
如今掉头看去,花星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但他目下仍无头绪。
原著里,原身小侯爷死在刚加冠的那一年。及冠之时,全家人在破庙里,兄长把自己仅存的玉冠赠与了花星移,而父亲拖着病体,颤抖着手,帮他完成了加冠之礼。
花盛细品着花星移描述的梦,只觉得冷汗直流,这个梦看似荒诞不经,但却并非不可能发生。
树大招风,他早就该想到,花家纵然以纯臣之心事主,却因为身在明面上,便很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
他心里开始怕起来。自己打打杀杀,而家人还在显都,是他思虑得少了,反而是这一向不经事的儿子给他提了个醒。
他半开玩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就该早点辞官隐退。”
花星移却认真:“有时候退一步,别人不一定领情,就该迎上去,杀出一道血路。”
花盛看向他,感觉有点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花星移又接着道:“就像那个范公子,我宠着他,反而欺我太甚,就是知道我追不到又放不下。”
花盛快被他气笑了,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扔向花星移,被花星移给接了,“滚,离本侯远点。”
花星移把书放下,抚抚平,乖乖退下。
“放不下啊,真的放不下吗?”花盛喃喃自语,若有所思,近几年,守军一再扩编,他只不愿遇见兵马不足的窘境,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焉知没有人趁此机会摸进来?
把眼光对外太久了,也是时候该收回目光来,好生清洗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