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相遇计划》剪春雨

4、互换

　　钱悦求和失败，日子还得照常过，都这样了，再贴上去只会适得其反。他又过上了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工作）的旅游团式生活。
　　年中盘点多，他登上了媒体评选的【最受业内欢迎艺人榜】，以及DD论坛的【内娱路人缘最差榜】，都是榜首，冰火两重天。
　　关于前者，钱悦觉得自己实至名归，他自封劳模艺人，工作上笑脸迎人，有求必应，从不抱怨，高效作业……力求所有人早收工，你好我好大家好。上过班的都知道，什么意义梦想追求，宇宙的尽头就是早收工！
　　至于后者，他不咋在意，艺人的工作就是要接收很多无缘无故的爱，以及莫名其妙的恨——这些都是不具体的。
　　挣到的钱是具体的，蒋京雪对他的厌也是，钱悦冷不丁就想起他的眼神。他常在脑海里演练，如果重来一次要怎么做，至少不该问“他们是对口型的么？”那种蠢问题。
　　带着些晒不干的后悔，钱悦匆匆赶往下一个行程：SP电影节的红毯。

　　酒店房间乌泱泱一票人，品牌方、护送珠宝的保镖、艺人团队……钱悦坐在角落搞妆造，手机里传来斗地主的魔性音效：“要不起！要不起！”
　　“粽子，微信帮忙点点呗。”过了会儿，钱悦道。
　　“嗯？”
　　“我欢乐豆没了。”
　　“点了。”哥，你一年税前九位数，自己充点豆不行吗？
　　“我也给你点了。”钱悦比个大拇指。
　　男性红毯铠甲花样不多，此番准备的是一套纯黑枪驳领西服。钱悦垂眸站在全身镜前，专人为他别上价值一千多万的珠宝胸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粽子觉得他此刻尤为冷漠，于是也更显矜贵了。
　　有些人注定被时代记住，或因为才华，或因为外貌。谁能想到，钱悦三年前还是个身兼五份工的穷小子？
　　在酒店花园拍完造型图，一行人出发去红毯。别人都是带作品来的，而钱悦是受品牌邀约，可谓是红毯上的橱窗模特。曹戚问他戴那么贵的珠宝是不是很爽，他摇头笑笑：“惶恐。”看到好东西就害怕。
　　左胸口沉甸甸的，他一路无心玩手机，只是偏头看窗外碧海蓝天。小镇就那么点大，电影节时期更是挤得要死。
　　“车还没人走得快。”钱悦说，“我记得去年有个热搜，说有个女演员因为堵得要迟到了，所以提着裙子跑过去了？”
　　“啊对，叫江什么来着，”粽子也在看窗外，“这边很多剧组走红毯没那么讲究，跟国内不大一样。”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提着女伴的红裙摆飞奔而过。
　　钱悦戳粽子：“我操，刚刚那个是蒋京雪吧。”
　　“哪里哪里？”
　　“红裙子旁边那个啊！白衣服！”
　　“看到了，哇，他怎么会在这里，是资方吗？”
　　同一时间，凝眉刷手机的曹戚霹下一道惊雷：“你和蒋京雪的事情被曝了。”

　　#钱悦 数字先生#[爆]
　　#钱悦 蒋京雪#[沸]
　　#江沛雯儿子#[沸]
　　#蒋京雪江沛雯#
　　……

　　@娱记中的战斗机阿衡：
　　独家！路人观众狂扁数字先生钱悦[分享视频]
　　别急，这是一出连续剧，预告：这名观众来头不小，猜猜他是谁？[吃瓜][吃瓜]
　　#钱悦 数字先生#

　　@内娱课代表：
　　#钱悦 数字先生#合集来了！
　　【没wifi的朋友看这儿，姐给你划重点】
　　【预测钱悦团队的公关手段】
　　【盘点娱乐圈的数字先生小姐们】

　　@有点人脉：
　　狗仔有啥好卖关子的，我直说了，那观众是#江沛雯儿子#
　　对，出轨后自杀死了的那个影后江沛雯
　　可能有些年纪小的不认识她，你问你爸妈他们肯定知道
　　江当年可是风光无限的影后，十年前她和一已婚素人的艳照曝光[火][火]，养活了多少小报
　　后来估计是压力太大，自杀了，一代巨星陨落啊
　　她儿子原本叫蒋樰，家里出事后就改名出国读书了，他爹很保护他隐私，所以一直都没啥消息
　　不过后来两人好像闹掰了，爹不护着他了（这也是为啥我敢在这儿叭叭
　　他爹大名我就不提了怕被和谐
　　对了，蒋京雪也是演戏的，之前在国外演了很多小成本电影，今年还入围了SP电影节，感兴趣的可以搜下Dylan Jiang
　　所以……现在钱悦和蒋京雪都在SP电影节哦～

　　@每日光影：
　　由蒋京雪主演的《碎花裙》入围SP电影节“回响”单元，将于今日首映。这是他在母亲江沛雯逝世后首次进入大众视野，让我们祝他一切顺利。[图片]

　　几大主战场的评论区一片混乱。
　　1L：不愧顶瘤
　　2L：不管他是谁……我们需要多一点这种观众
　　2L：江沛雯yz指路P站，不谢[酷]
　　3L：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钱悦被打我快乐加倍嘎嘎嘎嘎嘎嘎嘎
　　4L：这出是不是蒋精血越级倒贴我哥炒作，我实名辱骂星二代拼爹糊逼

　　钱悦手机被曹戚抽走。
　　“红毯你正常走，后面的几个采访我推了。”曹戚冷静如山，“热搜的事我们马上开会商量，没有什么问题是无法解决的。”
　　还没下车，外头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就已瞄准他。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给我把红毯稳稳走好，然后你俩一起去看蒋京雪的《碎花裙》首映，我已经搞到名额了——别问为什么，晚点说。”
　　钱悦深吸一口气，迈步下车。黑色皮鞋底是红色的，有“红到底”之意，然而他从没信过这个。
　　红毯的尽头就是电影宫，千人大剧场，他和粽子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珠宝已经归还，胸口不再有负担，转而被麻木的痛快充盈。
　　空气有点凝固，粽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翻场刊，给钱悦介绍《碎花裙》。这是部小成本喜剧，讲述跨性别妓女偷渡后在唐人街的故事，班底都是籍籍无名的新人。
　　“对了，是外语片，没有中文字幕。”她补充。
　　“……”那还看啥！
　　钱悦用气声道：“我现在还很难相信蒋京雪也是演员。”斗胆用了“也”字。
　　“星二代入行也挺常见。”
　　“你说他知道自己上热搜了么？”他又皱眉刷了会儿微博，看到不少网民对蒋京雪说难听话。
　　“没道理不知道吧。”
　　此时，影厅暗了下来，广播巴拉巴拉不知说了什么。
　　粽子提醒他：“哥，手机静音。”
　　电影开始了。
　　雨夜湿淋淋，低头便能看见月亮，黄色笑脸塑料袋游魂般在街上飘啊飘，最后上吊于树枝。一双高跟粉皮鞋把水洼里的月亮踩碎了，脏水溅到了粉色碎花裙上，不明显，因为裙子本来就糊满泥点子。
　　镜头慢慢往上拉，带过纤细的手腕，西瓜大的胸脯，金色长卷发……这芭比是蒋京雪。
　　等等，蒋京雪在里面是女的？
　　女主？
　　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对一绿衣男的穷追猛打了两个街区，边追边用粤语大骂，最后二人在雨夜中互殴。蒋京雪的公主头被扯乱，颊边有抹亮晶晶的东西，大概是唇彩或口水，被揪着的男人状况更糟，已经被揍成异形了，还往地上吐血吐牙。
　　打那么凶，画面色调却是水粉色系，像掺了蜂蜜牛奶，配的曲还是小清新爵士。蒋京雪脱下高跟鞋往男人头上招呼，后者怒吼了句什么，观众们爆发出一阵笑声。浮华的粉色花体浮现：Dream a Little Dream。
　　钱悦没有笑，他听不懂英文，哪知道男人说了啥——之后就更笑不出来了，因为除了部分粤语片段，整部片子都在讲英语。
　　然而出乎意料，他并没有睡过去。
　　听不懂台词，注意力自然会放在动作、表情、语气上，就像当人被蒙上双眼，其它感官会更敏锐，有几幕钱悦也跟着捧腹。
　　结合粽子先前的介绍，他多少能理出故事脉络：蒋京雪在这个世界叫Daisy，是个暴脾气穷妓女，因为没钱做变性手术，只能打激素勉强度日。她喜欢碎花裙和小皮鞋，还给自己整了个硅胶□□衣，连睡觉都穿。在漫长的攒钱过程中，Daisy与同行撕逼，与客人纠缠，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事。
　　从现场的爆笑频率来看，这确实是部成功的喜剧，但喜剧往往源于生活中的悲剧，有些片段笑得令人鼻酸。
　　故事最后，Daisy终于攒够了手术钱，但她倾心的客人缺钱还债。清晨，Daisy从客人怀中爬出来，换上磨损的蕾丝睡裙。她弓着背站在楼下抽烟，时不时有过路酒鬼投来色眯眯的目光。
　　街道肮脏，不过鸟叫声依然清脆。Daisy眯着眼寻声源，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鸟儿。
　　她有点粗鲁地擦了擦眼屎，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心颤的东西——可以被称之为“绝望”，但说是“希望”好像也行。
　　甜腻的背景乐越来越响，逐渐盖过鸟叫。楼上客人喊她名字，Daisy回头一笑，眼底有泪。
　　结局就定格在蒋京雪这个回眸。
　　掌声响彻影厅，钱悦比粽子更早起身鼓掌，多语言的呼声从各个方向响起，不知道在讲啥，估计都是“牛逼”的意思。心里大象乱跳，他恍然觉得，蒋京雪大概率还没看到热搜——即使看了也不会理，这般的人，哪会听地上蝼蚁编排了什么。
　　他们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
　　当然，自己与他，也不是。
　　片尾演职员表跑完，影厅灯光大亮。钱悦突然头昏脑胀，失重感袭来，他本能闭上眼。
　　眼睛一闭一睁，再回神时，他已“瞬移”到了第一排，眼前的屏幕看上去大得吓人。身旁的粽子不见了，一瘦小的外国男人激动地扑过来，张口就是slkdjd*(&*&^。
　　掌声如潮水，观众们都在冲自己笑，赞许的，崇拜的……靠，做梦都不可能发生的好吗？
　　然后更恐怖的事发生了，钱悦在观众席捕捉到自己的面孔，与“钱悦”面面相觑。
　　他几乎是颤抖地打开手机前置摄像，里面是一张属于蒋京雪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