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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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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聿哲脸一沉,他的大掌覆住那张发热的膏药,像是要捏住她命运的后颈皮,郑重地宣布:“不、可、以。”
林池安鼓起勇气提出的询问被他这样坚决反对,脖子猛然一烫,连带着脸也烧红,却还是佯装镇定,扭腰反驳道:“可是你们公司距离我公寓很远诶,我要跨过三个区,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陆聿哲依然是那三个字,神色不改地伸手帮她按摩。
林池安将红透了的脸埋进抱枕里,含着怨气哭诉:“我今天在地铁上快被前面大哥的狐臭熏死了,你知道我喷了多少平均十元一毫升的香水才堪堪遮住味道吗?你心真的蛮狠的陆总。”
陆聿哲看着她那副乌龟样子,偷偷抬了抬唇角。他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然后细细帮林池安把头发放好,防止自己的手扯到。
林池安闷声问他你叹什么气。
他收回大掌,幽幽道:“倒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闻言,林池安立刻扭脖子眼睛亮亮的看他。
陆聿哲起身向后坐,将腿屈起来,背靠在沙发上冷漠地说:“我可以开车接你上下班,但住我家你是别想了。”
这算是变相的妥协,林池安也觉得自己不能太得寸进尺,遂磨蹭了半天,不情不愿地答应道:“好吧。”
半晌后她再次转头,拧着眉叮咛道:“你必须接我上下班。”
“知道啦,林大小姐。”陆聿哲拉长声音回她,接着站起身回房间换衣服,也嘱咐她收拾收拾下楼。
林池安是十点钟的时候到家的,陆聿哲没让她带电脑,留在他家里充电了,他说明天早上接她时顺便带上。
睡前的时光总是漫长,仿佛一整个夜晚都可以属于自己,林池安依照习惯打开手机上陆聿哲发来的助眠音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林池安首先接到了倪雅的电话。
“喂,妈?”
对面隐约响起“物理五三”“赶紧”之类的字眼,应该是林天辰又睡懒觉导致快迟到了。
林池安抿唇,过了好一会儿,响起一声大门关闭的钝响,倪雅这才对电话里的她说话:“安安你前阵子说你要搬家是怎么回事儿啊?安城房子找好了吗?搬了没?你说咱家也没能有个人帮你,你自己一个人辛苦一下,多花点钱也没事。”
“妈。”林池安出声打断她,没说自己前天已经给她发过信息说搬好了,避重就轻地回道:“我现在要去上班了,路上不好打电话,就先挂了。”
大门声音再次响起,对面人说了声行,接着道:“那你快去吧,妈妈也去学校了。”
“好。”
刚醒便接到倪雅的电话,林池安的心情有点复杂。前阵子她才因要从羊城辞职回安城的事儿和倪雅闹了不愉快,今天这通电话明显是求好与关照。
但有点不合时宜,敷衍得明显。
林池安上车时情绪不高,且难以控制地挂脸。陆聿哲看到她没什么表情的面庞,上保险的动作都愣了一瞬。
“一大清早怎么了?”他问。
“没事。”她现在不是很想说话。
林池安毛病多,陆聿哲早已经习惯,也乐意惯着。这会儿被噎了一下,他也没往心里去,知道肯定又是她家里的那些事情。
他在启动车子前给她递过去一份早餐,缓声说:“你爱吃的汉堡和牛奶,顺路买的。”
林池安道谢后接过。
一路无话,陆聿哲把车子开进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下车前收拾好林池安吃完的垃圾,一转身看到她站在车门边不动弹,用指节轻轻敲她脑门,“愣着干嘛?走啊。”
林池安捂着额头嘶一声,别扭地看他一眼,讪讪道:“咱俩一起上去会不会引人注意啊?会不会导致一向高洁的陆总风评被害?”
陆聿哲短促地一笑,张口道:“胡说什么呢,别想那么多,公司里没那规定。”
“规定?什么规定?”林池安跟上他,刨根问底。
他再不回答了,打着哈哈哄着把人送上楼,在电梯上看到下属也坦坦荡荡打招呼,反而显得林池安小气有鬼。
想到这里,她挺了挺腰板——怕什么?反正他们又不是正统上下级,而且也没人知道他俩是从一辆车上下来的。
到工位之后,曹媛给林池安和朱浅开了个小会,大概阐述了一下今天的任务,还说最好在清明假期之前把这些完成,这样就不会很赶了。
她一提林池安才想起来明天竟然就已经是清明节了。
时间过得好快。
许是陶枝然也看到了林池安和陆聿哲一起进公司,咋咋呼呼地在微信上问她和陆聿哲怎么样了。她看到也没回,紧着赶手里的工作,直到十二点半才抬头。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呼出口长气后想起还有未回来信,遂捞起手机扣键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这么处着吧,除了他我想不到会是谁了。】
【什么?什么处着?】
林池安一看屏幕顶端的备注:陆聿哲。
他们说人生自有因果,可在当下,她攥着手机,觉得上帝出的谜题处处都是漏洞,许多巧合像坚冰的缝隙,总会在某个时刻误食下一个春天。
林池安不信他读不懂,因而不愿做过多的解释,只发了两个呲着大牙憨笑的表情,这才收起键盘,看到他三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终身帅气之暴躁陆财神爷:把药拿来我办公室。】
林池安看了眼周围发现基本上没人了,坐下身后向后仰舒缓腰背,靠在转椅上捧起手机回他:【三水也:干什么呀。】
【终身帅气之暴躁陆财神爷:小爷我点了外卖,期待与林小姐共享。】
她心潮蓦地鼓动,一早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连带着久坐而产生的身体上的不爽利也立刻消失,高高兴兴地回他:
【三水也:这就来!谢谢陆大哥。/抱拳/抱拳】
林池安捏着药盒溜进陆聿哲办公室,看到桌面上摆着一色清淡的菜品,而他坐在老板椅上翘着腿玩手机,看她进来了用额指了指饭菜:“吃吧。”
“你对老同学这么好哇,早知道我就跳槽了,每天蹭吃蹭喝能省下一大笔伙食费呢。”林池安存心这样说,想试探他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陆聿哲好似没听到,继续拿着手机玩游戏,不咸不淡地哼一声,目光都没挪开,嘴贫得很:“想得挺美。”
林池安瘪嘴,吃了两口后发现他还不动筷,便问:“你不吃吗?”
他眼睛也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只说:“不急,你先吃,现在这边情况有点紧急。”
这话听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林池安睨他一眼又瞧瞧他的手机,估摸他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才低下头自顾自往嘴里送。
陆聿哲看着手机上的敌方,眉头紧蹙,一脸肃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局算是生死局,是属于男人的战争,具有十分重大的现实意义。
毕竟饭可以不吃但面子不能不要,他挪动拇指进行高强度法术攻击,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何越这狗崽子,敢背着我撩林池安?
二十分钟后,陆聿哲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的“VICTORY”,露出了一个挑衅而满足的微笑。
他乐呵呵地摸了一把林池安毛茸茸的发顶,在她疑惑抬头时夸她今天饭量不错。
林池安送他个白眼他也不上纲上线,只反手切开后台的微信:
【终身帅气之陆财神爷:朋友妻!不可欺!小爷我今天教会你这个道理!下次再撩林池安你就死定了!】
【关山可越:滚啊!哥赔了八百万的装备!是谁告诉你的!!!】
陆聿哲没说自己昨晚给林池安电脑充电的时候看到了医院带着大夫签名的药单和两颗只有何越才会吃的小孩糖,此时连胜三把的人心情无比美丽。
他清了清嗓子,将手机静音后放去一边,从旁边掰开一次性筷子搓了两下,就着林池安剩下的残羹冷菜吃完了六两米饭,还喝了两碗汤。
林池安饭量小,吃完药后走去饮水机前给陆聿哲接了一杯热水,而后站在他办公室的那面窗户前发呆。
“明天清明假,你回家不?”身后人出声问她。
林池安被高层的冷风吹得吸了两下鼻子,嗡声回:“太远了,我不回去。”
陆聿哲哦一声,看了眼钟表后提醒她:“你要不睡会儿?休息室在里边。”
林池安拒绝了,她怕待会儿回来的人太多,看到她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影响不好,于是溜回了工位,抱着软塌塌的海鸥玩偶眯了二十分钟。
又是一下午的腥风血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放假了大家心都乱飞,朱浅笨手笨脚地搞错了好几项数据,曹媛脸一直黑着,明显心里也窝火,训了朱浅好几次。
林池安着急忙慌做自己的事情,看到旁边的火力却也自顾不暇,生怕下一个被创的就是自己。
不过到底是有几分经验的人了,她趁上厕所的空档去洗手间安慰了一下被曹媛批评的小姑娘,浅笑着说刚工作就是这样的,不要太担心了,以后认真一些就好。
有人唱红脸就得有人唱白脸,刚才曹媛给她的那个眼神分明是让她开导开导朱浅。
他们这样的事务所,做的又是审计,工作上的勾心斗角会少一些,但个体压力还是蛮大的。
朱浅接过林池安递给她的纸巾,面上尽是不甘,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眼泪。
林池安看着朱浅泪痕斑驳的脸,难免想起自己刚去羊城的时候。
那是她第一份工作,用985的本科生学历进了一所大企业做管培生,什么岗位她都去过。
她本身很讨厌和人起冲突所以习惯退让,又因为在大学时被周围温善的环境保护得太好,自以为人人都是好心肠。
直到她在销售部门被人下黑水,上司把她调去人事部,那样一个需要沟通、交流的岗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要“社牛”,她尽力去做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那时候她从陶枝然的嘴里知道了陆聿哲已经去国外读书,两国时差整整12个小时,经常她这边是青天白日他那边才凌晨。
人在现状不如意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困在被回忆美化的过去。
她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在想自己要是听了陆聿哲的建议去读研了会不会好一些,在想志愿填报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会不会好受些...这些种种困住她,使得她在实习期结束的前一晚发了个动态——想撞墙。
那时候大家都已经习惯用微信,扣扣可能大半年才点进去看一次,她本来就是为了发泄一下,没想到陆聿哲居然是第一个点赞的。
他在大洋彼岸找她私聊,第一句话是:【想撞墙?林池安你别太猖狂。】
她忽然就很想哭。陆聿哲总有这种能力——一把将她从泥潭中拉出来、让将会使她头破血流的坚硬石头变成温柔云朵的能力。
那晚他们聊了很多,作为一位陪伴她长达四年之久的好友、男朋友,陆聿哲在她的成长过程中起的作用实在无法忽视。
他为她提出很多切实的解决方案,告诉她融入不了但也不要自己孤立自己,极端社交情况下选择明哲保身才能进退自如。
这些远比正能量的鸡汤有用的办法,林池安记了很久很久。
时至今日,她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林池安,其实你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喜欢回头望,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也一直在教你往前看,但如果实在很难学会,停下来也可以,反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那时人人都大喊着“向前看”,要逃出苦难逃出过往,似乎怀缅就是一种愚蠢的错误。只有陆聿哲告诉她:我知道你老是向后看就是接受不了有些人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但我会陪着你。
他给她的爱与包容实在是绵长又坚稳,他让林池安相信:无论如何,陆聿哲会一直在。
林池安在他的公司想到这些事情,依旧被他时隔经年的温柔包裹住,使得自己也柔和几分。
她走上前环住朱浅,帮她整理整理头发,安慰道:“没事,曹姐已经不生气了,以后别再犯错啦。”
“知道了,安安姐。”
回到工位后再过了一会儿就该下班了,林池安结束最后一项工作,把电脑严丝合缝地扣上,还跑去卫生间将泡过豆奶的马克杯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事情,她也算是暂时结束了一个阶段的工作。林池安压下心里的焦躁与动荡,脾气都温驯了起来,安安心心地卖乖:【下班了吗陆——】
最后一个字还没打完,聊天框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终身帅气之暴躁陆财神爷:今晚自行解决晚餐,不许不吃,我有事得回趟爸妈家。】
接着是五百块钱的红包。
林池安因要放假而高昂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她怔愣很久,有点措手不及,甚至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屏幕顶端的发信人名称。
但确实是陆聿哲,是昨晚还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说要接送自己上下班的陆聿哲。
夕阳只剩半个,林池安坐在寂静无他人的办公区,无声难过了一小会儿。
似乎短暂的晴朗过后,所有悲伤都会变得静悄悄。
在最后一束金色暖阳滑过桌角后,她又变回了一个体面的大人,熟练地自己哄自己,理智地想明天过节,陆聿哲家里人肯定让他回家聚餐,遂抬手搓了搓僵住的脸,打开手机回了个小狗比OK的表情包过去,强装无事,甚至告诉他要好好陪叔叔阿姨。
出了写字楼后,林池安拎着包走进地下通道,姿势稍显颓唐,像个未战而败的常胜将军。
她的指甲扣进掌心,像藏起失落一样藏起手心的流沙,随着大波下班的散乱人流挤上拥塞的地铁,靠在门边的不锈钢扶手上出神。
地铁呼啸而过,隧道里的风吹起林池安额头的碎发,到处都变成朦胧一片。
所以到最后,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手机屏幕又亮起,林池安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开,看到上面写:
【终身帅气之暴躁陆财神爷:下一站直接出地铁,打车去我家,给你点了餐,三十分钟后到。等我,我晚上会回去。】
下面是他家的地址和两百元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