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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散红妆1 ...

  •   今日惊蛰,吹的北风,还有点冷。

      天空好像一层睡得板实的旧棉被,灰扑扑的,将整座小镇都笼罩在淡淡的阴影中。

      不算宽敞的街道上人头躜动,重檐顶的楼台下响起一阵喧闹,惊起二三只麻雀。

      在听众的喝彩声中,说书人一整衣袖,“啪!”的一声,可劲儿将那惊堂响木拍在桌上。

      “要说这九重天诸神,那就不得不说那一代天骄,夜游神!”

      今天的故事,属于一位家喻户晓的神明。他一开口,不少商客从附近的店铺里探出头来。

      “话说这夜游神啊,乃是狐妖飞升。身生九尾,鹤发童颜,一双招子映寰宇,一颦一笑似花开。

      “遥想当年,众仙与邪魔不合,征战数百年,生灵涂炭,天上地下无尽枯骨!战事焦灼之时,只见那东方天生紫光,一颗闪耀的星辰划过天际,震天撼地,一只白狐横空出世!”

      说书人神采飞扬,绘声绘色,台下过路人皆驻足遥望,因这故事流连忘返。

      但有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坐于茶桌前,面容掩于阴影之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白瓷茶杯,放在唇下抿了一口。

      他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说书人将凡间神话娓娓道来。

      “那白狐以一己之力碾压诸位魔将,助众仙大获全胜!自此,邪魔匿迹,仙道昌隆,人间将迎太平盛世!

      “而在那之后啊,白狐淡泊名利,不愿居于万神之上,仅请夜游之位,以泥塑像,游历人间惩奸除恶,所过之处,枯木生发,雨临焦土!

      “百年之后又百年,夜游神淡出天庭,久居人间,直至上缴神位。自此,天庭少了一位文武双全的夜游神,而人间多了一位济世救人的谪仙!

      “有道是——天赐神魂无拘束,功成名就万物生。秉烛一去无云迹,兆是探窗复还来!”

      说完,惊堂木再击桌面,台下四方颔首,八方叫好。

      在阵阵叫好声中,身披斗篷者起身,留下二两碎银,举步离开。

      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只橘黄色的小肥啾扑棱着小翅膀飞来,落在那人肩头,身上的绒羽被风吹得像炸了毛。

      “啾,啾啾啾,啾啾!”
      主上,麻糍找到风先生啦,他已经穿上嫁衣出嫁了啾!

      斗篷人脚下一个踉跄。

      肥啾从这个肩头蹦到那个肩头,圆滚滚的身体微微晃动。

      “啾啾啾?”
      主上被绊倒了吗?可是这里是平地口牙!

      “……管好你自己!”

      斗篷人一拍肩膀,将那一小团拍飞出去,再一甩长袖匆匆离去。

      那步伐火急火燎,活像是要去抢亲。

      与此同时,江商镇另一端,一队人马敲锣打鼓,抬轿游街。

      他们昂首挺胸,满面红光,每走几步便给路过的讨喜者们赏下一把喜钱。

      富商娶妻,当真是大排场。这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怕是多少闺中的姑娘做梦也梦不来的。

      而在无人知晓之处,一只灰白的蛾飞进花轿,趴在软塌边不动了。

      “囊个劳狐狸似要干啥子哟?囊狠想扒紫记嫁粗去吗?”

      灰蛾口吐人言,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奇特的调调,不过不影响辨认。

      但见那塌上端坐的人,一袭嫁衣,红绸掩面,盖头下的薄唇勾着淡淡的笑,袖中探出的手指修长白皙,大小与骨节均不似女子。

      “自然,只是有趣而已。”

      新娘开口,果真是男人的声音。但那声音无比悦耳,让人想起清凉的山涧和呦呦的鹿鸣。

      他嘴角微笑的幅度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固定在了那里,但放在那半张脸上又无比和谐,仿佛他生来便是带着笑的。

      他抬手,灰蛾飞到他指尖,顺着手指钻进袖子里,细爪勾住袖口的布料,假装自己是个漂亮的装饰品。

      “囊就是稀饭作死,窝劝囊搜敛点,毕竟给日擦盘不似窝嘚爱好。”

      “玩的事,怎么能算作死呢?”新娘笑着,指尖轻抚灰蛾的小脑袋。

      “拜老天爷所赐,我携带的气运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况且……”

      他微微抬头,仿佛看穿红绸和轿子的帷帘,直视远方。

      况且,打断这场游戏的人,就要来了呢。

      就在这时,敲锣打鼓的声音骤停,轿子猛地一抖,但新娘依旧坐得端正。

      从帷幕的缝隙,他们看见翻飞的纸钱。

      “轰白钻洒。”灰蛾淡淡道,“劳狐狸,囊今天运七报。”

      然而新娘只是微笑。

      “这很正常,如果你出门之前翻过黄历,就会知道。

      “今日宜下葬,忌嫁娶。”

      转眼间,迎亲队伍已到一座府邸前。那府邸红墙青瓦,朱门大开,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金字,赵府。

      轿夫平稳地将花轿放下,肥头大耳的新郎从马上下来,欢欢喜喜地去接他新娶的美人。

      但美人不给颜面,非但拍开了他的手,还用帕子擦着手指,自己扶着轿子下了地。

      新郎脸上一僵,但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手,果然有一撮灰夹在掌心的□□里。

      他赶忙在衣袖上擦,把手心擦干净了,才去牵戴着盖头的新娘。

      “我知道,娘子爱干净,看,相公已经把手擦干净了,嘿嘿……”

      他的眼睛珠子在新娘腰腹处流连,心道不愧是对门李家的小姐,哪怕穿这么厚的嫁衣,还是掩盖不了这纤纤细腰。

      不过她居然这么高吗?我可专门请人纳了厚鞋底,居然还是矮上几寸,一定是盘发和凤冠很厚实吧?

      “来,娘子,牵上为夫的手,咱们一起进门。”

      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满脸堆笑,那肉挤得眼睛都看不清了。

      新娘听见自己袖子里传来一声清晰的“yue”。

      但他只是微笑,越过新郎,径直走入大门。

      新郎吓了一跳,急忙追上去。

      “娘子,娘子!你怎么能在我前面进门呢,这不合规矩!”

      然而,就在他左脚踏入门内的那一瞬,喜庆喧闹的府邸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房梁上红绸和大厅里贴的喜字刹那间变成白色!

      人生,马声,脚步声,全都没有了。

      宾客,司仪,打杂的伙夫,也全部消失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这这这是什么?!!”

      新郎吓得后退两步,不巧磕上一块突出的地砖,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满眼恐惧,脸上的肥肉瑟瑟发抖,镶金的门牙磕磕巴巴地打着下牙。

      院子里的树本是葱郁的,但此刻都变得枯萎漆黑,有红眼的黑鸦停留在上,哑着嗓子叫唤。

      天空灰蒙蒙,云层压低,一丝阳光也透不过来。

      而新娘站得端正笔挺,丝毫不因这怪异的景象惊慌,只是微微歪头,说出的话带着几分俏皮。

      “呀,进墟境了呢。”

      “囊也资道进墟境了啊?”灰蛾从袖子里飞出来,盘旋两圈,化为一个女子。

      她身量不过五尺*,身形面容稚嫩似总角*孩童,一头及膝长发如同一条落了灰的牛乳河流。她背后生着黑白灰三色的蛾翼,只是轻轻扇动,便能让自己悬在空中。

      倘若只是这般,她应是一位极漂亮的姑娘,可她偏偏有三只眼眶,右眼处两颗眼珠挤在一起,其下还有一只稍小的眼睛随着眨眼的频率不断开合,金色的瞳孔在黑色的眼白中如若闪光。

      不仅如此,她额头两边还长了蛾一样的绒羽触角,头侧更是生出纹理不显的耳翼。

      短裙不过膝,任一个文人君子见了都要大喊一声“不知礼数”,如果她膝盖以下不是虫一样的棕黑色细长足节和爪钩的话。

      “妖怪啊!”
      新郎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蛾妖翻了个白眼,道:“还以为胆子多大,不如田边的蝌蟆蚪子。”

      “说什么胡话,明明是你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把人给惊艳到撅过去了。你说是吗,星满?”

      新娘没有揭开自己的盖头,只是支着手调笑。唤作星满的妖怪看了他一眼,便嫌弃地移开目光。

      “囊则符样子怎磕碜人。

      “回归曾题,则玩意囊准备咋个处理?委托累可写得清清促促,要让他把做过的略都吐粗来,不似噶在墟境累。”

      “无妨,此处只是寻常墟境,满打满算不过喧级,破开就是了。”新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珐琅雕花的折扇,轻轻摇着。
      “若是觉得无聊,便到一旁歇息去吧。在店里算了三天的账,不困倦么?”

      “……劳资困得要死。”
      星满用尖锐的足钩勾住新郎的衣领,往旁一甩,丢进一个半满的水缸,清澈的水都溢了出来,流进地砖的缝隙里。

      她看向新娘,说:“所以窝选择速暂速决,等则,窝现在就把这破罐子墟境给砸喽。”

      话音未落,她便翩然飞去,只留下一抹灰白的鳞粉。

      新娘看着自己肩头的鳞粉,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这么心急,要是她知道这个墟境不用我们解决,一定会气得直跳吧?”

      阴冷的风吹动裙摆,他抬头看着天,红绸盖在脸上,隐约勾勒出鼻尖的轮廓。

      他活得久,擅长的事很多,但星满对卜算未来一窍不通,和她的师弟师妹们一样偏科。

      简单掐一下便知道,此时卦象为速喜*,好事将近,人即至时。

      不出意外的话,真正解决墟境的人还有…三,二,一……

      “……”四下寂静。

      新娘:……

      我重新数,三二一到!

      “啊!师兄!有鬼啊呜哇啊啊——”

      苍天还是没有抚他的面子,掐诀者满意地点了点头,向拐角处冒出来的孩童看去。

      和他猜的一样,是个小孩子呢,可惜已经有师门了。

      “小师妹,别乱喊,那是不小心掉进来的人。”

      一位道士打扮的年轻人走出来,将跑在前面的小道童拉回来。

      他向新娘作揖,道:“这位姑娘,在下乃静虚山修道者摒嗔,这位是我师妹摒尘,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既往不咎。
      “实不相瞒,我们作为修道者,是为救助困于墟境之人而来,敢问姑娘芳名?”

      “噗呲。”
      新娘笑了。

      有趣,那胖子认不出他就算了,这小道士居然也没辨出他的男女么?

      顽劣的心蠢蠢欲动,他调整气息与唇舌位置,轻松夹出女人的声音。

      “我姓风,你们就叫我白夫人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散红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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