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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究 ...

  •   俞希闻还想再看看宣传屏上的内容,就听老婆子说道:“你说你从天上掉下来,可我没有亲眼看见。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俞希闻觉得她格外在意自己是从哪里进来的。事实上,他觉对了一半。老婆子和搏击大会的大老板不合。她在这儿待了十几年,却不清楚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她能够主持,是因为这个位置是她花钱买来的。每一次进场时她都会被保镖蒙着双眼,主持完,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至于另一半,是老婆子觉得俞希闻的身影很熟悉。

      俞希闻说:“就是直接掉进来的。”

      老婆子的眼珠子在眶里乱转,心想他不是说谎就是确有其事。这种机会可不多。她可以说他擅闯搏击大会,将他扣下来问清楚;可是话问多了,被大老板派来盯着她的猪猡精们就要起疑心了。思前想后,老婆子决定先稳住俞希闻再找机会探问消息。

      只听她说:“胡说八道!要是那么好进,这儿就该成沙丁鱼群了!中场休息时我就跟你说过,没交钱别想上擂台比赛!你居然还厚着脸皮在比赛开场时出现。——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猪猡精们把目光投向了自家老大。这位老大有一对又大又有弹性的猪耳朵,看上去胶质非常丰富。他一直密切注意老婆子的举动,闻言,觉得她话里那句“没交钱就想比赛”和刚才问俞希闻的那句“为什么打断比赛”矛盾了。

      他用密语问道:“这个人你们见过没?”

      猪猡精们异口同声:“没有。”

      他拐着弯确认:“进场的都要实名登记,你们没漏掉他吧?”

      “登记时就没见过这人。”

      猪耳朵点头。想来也是,进场的观众无一不是歪瓜裂枣:浑身上下贴满眼镜框的、天灵盖插把双锏的、长舌贴地恫吓他人的……跟他们比起来,这个人只是少了颗脑袋,称得上画风清奇了。试问,一个还算“正常”的人出现在场里,会没有印象吗?

      ……难道这人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中场休息时猪耳朵在外打麻将。他问:“休息时老婆子见过这人?”

      猪猡精们摇了摇头。有一个补充道:“当时没其他人在,就她一个。”

      “没让她发现我们盯她梢?”

      “没有。”

      既然没见过,那老婆子说的就是假话。前言不搭后语!有问题!甭管这里头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又到底有没有这一回事,这人突然出现在擂台上,就是跟老婆子脱不了关系!

      “颜老,大会的入口隐蔽,他是怎么进来的?这可不能轻易赶出去啊。”猪耳朵小声地吩咐:“去,帮颜老扣下他。”

      几个猪猡精应声往台上过去。

      老婆子一语不发,这正中她下怀。这里是个独立空间,和世界各地的磁场并不相连。俞希闻是怎么凭空出现在擂台的?所以,他肯定要被带走——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要么清洗了记忆带出去,要么打一顿赶出去。前者是凡人无意间掉了进来,后者则是有意捣乱比赛的妖魔鬼怪。但无论是哪一种,老婆子都没办法接触到俞希闻。而猪耳朵好大喜功,察觉到老婆子和俞希闻“有关系”,肯定不会放俞希闻走。他会把俞希闻扣住问话,把他和老婆子所谓的密谋套到手,去向大老板邀功请赏。这样一来,俞希闻就暂时被困在这儿了,老婆子才有机会接触他。

      俞希闻没来过搏击大会。别说来了,听都没听过。他能不知道老婆子在说假话吗?换作一般人,早闭上嘴让人把自己撵出去了——别管老婆子在唱什么戏,这鬼地方哪里都不对劲,被赶出去相当于给了条活路。可他就不是个正常人。他还没有搞懂什么是“一对一兑换物资”,哪里肯让人赶走?因此微微一笑,说:“中场休息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人都在这儿了,你怎么出尔反尔呢?欸,不是我说,在这儿比赛还要交钱?你们也太黑心了吧!”

      俞希闻的话让老婆子懵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但这正中她下怀。这下好了,猪耳朵更加笃定他们之间“有关系”。转了两下眼珠子,老婆子古怪地笑了两声,喃喃道:“确实黑心……”

      几个猪猡精七手八脚架起俞希闻就走。俞希闻还没任何表示,就见赛也忽然飞到自己跟前,将拽着他走的都踢飞了。俞希闻知道他是怕自己有去无回,再要算炼乳的账就难了。不过,还是笑了笑,说:“谢谢啊。”

      老婆子被一个猪猡精砸个正着,两手扣住桌子的边沿才没被撞飞出去。她指着赛也的鼻子怒骂道:“你好大胆子!敢对场内人员动手!给我住手!!”

      赛也再一次无视老婆子,抡起铁锤朝俞希闻腹肚砸去。俞希闻怀里揣着阿甲和詹祥,这要是被砸个正着可不得了,立刻抓住边上的围绳立在上面,在四个擂台柱间来回地躲避。

      砰砰声中,台下又上来了十几个猪猡精。俞希闻见他们冲自己过来,又折回去找赛也。赛也知道他是在利用自己扫除障碍,心甘情愿抡起大铁锤替他把猪猡精们干翻在地,然后又转了回来,喝道:“尼攞命嚟!”

      俞希闻答他:“在在在。”说完脚底抹油地在擂台柱间之间逃来逃去。

      “不长记性的狗东西!”老婆子再次按下右手边上的红色按钮,铁笼子应声而出。赛也听见轰隆声,动作停住,烦道:“你个老嘢啰啰嗦嗦!我将佢打到半死,你再将佢拉走都未迟!”(你个老东西啰啰嗦嗦!我将他打给半死,你再把他拉走也不迟!)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的对手是李申!”见赛也顿住,老婆子立马让铁笼子停下,然后按下左上角的绿色按钮。下一刻,一束射灯打在擂台最靠边的位置上。

      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人正脸色惨白地站在那儿。

      原来从俞希闻出现开始,场内光线最充足的地方是他和赛也站着的那一块——观众都想看他们两人的戏,打光的机灵,这才让李申如同隐形人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

      俞希闻看过去,李申大概二十岁出头。蓬头垢面,脸色惨白,两边脸颊凹陷,眼角有淤青。因为骨架太小,看上去像是一双筷子在行走。再仔细一看,李申没有修为,身上也没有任何妖魔鬼怪的气息,就是个普通凡人。

      见灯光打在自己身上,李申抬起胳膊挡了一下。随后,又立刻两手紧紧抓住围绳,双腿抖如筛糠。

      既然害怕,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俞希闻多看了两眼李申。

      赛也瞥了一眼李申:“我冇盲,唔使你强调。”(我没瞎,不用你强调)

      老婆子说:“没有规矩的东西!你要是没有时间观念,姥姥我就提醒你——从开始比赛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你比我更清楚比赛的时间,现在只剩半个小时!”

      俞希闻插嘴道:“啊?我进来时你不是还在宣读开场白吗?怎么就开始比赛了?”

      老婆子说:“开场白一过就开始比赛,不需要说多余的话。”

      连比赛选手的名字都不公布就开始比赛?俞希闻干笑两声:“……懂了。你们这儿还挺没规矩的……”

      听他说“没规矩”,赛也冷笑一声。他接过话头:“咁又点啊?佢李申打得过我?”(那又怎么样?他李申打得过我?)

      老婆子说:“我强调的是这个吗!这人什么实力你还不知道,你要是因为和他纠缠不休而超过比赛时间,就得判李申赢,到时候炼乳就得归李申。”

      俞希闻呆了一下。敢情被阿甲无意砸烂的擒雕炼乳不是赛也的!

      他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是啊!谁上场比赛还带着瓶炼乳啊!

      “比赛规则薄上写得清清楚楚,”老婆子说,“上台比赛后如果不做出反应,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会被视为自动放弃比赛,东西归做出反应的那一方……”

      赛也打断她的话:“啫话你觉得我打唔过嚟个冇脑嘅人?”(所以你觉得我打不过这个没脑袋的人?)

      “闭嘴!别打断我说话!”老婆子说,“就算你打得过他,可如果李申趁机摸走炼乳,赢了比赛呢?别忘了,你们之中谁先拿到炼乳就判谁赢得比赛。”

      她居然当着李申的面把这话说出了口,也不怕李申照着做。俞希闻微微一惊。再看向赛也,赛也神情微变,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俞希闻心道:“这老婆子的嘴可真厉害,真是个挑拨离间的好手啊。”他好奇地越过赛也,看向三米之外的主持台,想看清老婆子的长相。可那儿光线暗沉,他看不清楚,只能看见身体轮廓。

      他觉得老婆子好高。

      老婆子三番两次阻止赛也攻击俞希闻,赛也再是一根筋,也反应过来了。他扭头看向俞希闻:“个老野同你乜嘢关系?咁护住你?”(这老东西跟你是什么关系?她要这样护着你?)

      这话问得直白。猪耳朵立刻把目光落在老婆子身上。老婆子神色不变,把心中早已想好的说辞说出口:“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这儿的主持兼裁判。你目无规矩,影响比赛的进度,我难道要看着你和人打起来?那我还在这儿干什么?干脆给你主持好了!”

      俞希闻唯恐天下不乱,又插嘴道:“什么没有关系啊,中场休息时我们不还见面来着。”

      老婆子斥骂:“有你什么事!”

      她越这样,就越显得欲盖弥彰。猪耳朵按住余下几个要上台逮俞希闻的猪猡精,示意等会儿,竖起自己的两只大耳朵听起戏来。

      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转向俞希闻,问:“你系故意上台来砸烂我炼奶噶?”(你是故意上台来砸烂我炼乳的?)

      这话问得……俞希闻不说话了。老婆子倒是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什么你的炼乳?这还没比出来!”

      塞也冷笑一声,忽然说:“咩嘢规矩唔规矩!哩度仲使讲规矩?”(什么规矩不规矩!这里还讲规矩?)

      老婆子道:“怎么不讲!你以为你是这儿的角儿呢?我告诉你,没有人愿意看你在这里扮小丑!你要扮小丑,也得看在场的观众答不答应——他们都压了你赢。你要是输了比赛,他们赔了钱又输了赌注,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老婆子一直没离开过主持台,不管是和俞希闻对话,还是阻止赛也砸场,她都是通过话筒来传达话语的。因此她刚说完,现场的观众就不约而同地吼道:“赛也——!!你要是输了,就等死吧!!”

      俞希闻咦了一声,心说在这儿看比赛居然还能下/注赌/博?赌的什么东西啊?他抬眼一扫四周,观众席上个个神情激动,越发好奇了。

      赛也说:“烦死!”他剜了老婆子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扬手抛了过去,指着俞希闻高声道:“入边系佢嗰份,够唔够?”(里头是他的那一份,够不够)

      俞希闻:“?”

      袋子稳稳地落在主持台面上。老婆子打开一看,入目一片金灿灿的光——袋子里都是金条!实在是太过显眼,她立刻把封口绑紧。眼珠子又在眼眶里乱转了一圈,果然——猪猡精们都正盯着她看。

      猪耳朵没想到这出戏能唱到这种程度。他边打手势让猪猡精们都退下,边说:“颜老,这个数可比李申上台之前给的要多得多。”

      说完,指了指老婆子头顶上的监控。

      ——那是大老板按上去的监控。

      现在科技发达,做了什么样的手脚,不需要问话,调出监控就一清二楚;不像从前,只要嘴皮子厉害,两三句话就可以让一个人百喙莫辩。老婆子牙关一酸:“不用你强调!我比你更清楚这儿的规矩!我现在就公布比赛名单。”

      话撂完,她在心中对着塞也骂了句狗娘养的狗东西!完了不忘觑了眼猪耳朵,骂他猪养的猪东西!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袋子放进抽屉里收好,按下红色按钮,把铁笼子收了回去。赛也知道她这是同意了交易,冷笑一声,嘲讽道:“咩嘢规矩不规矩。”(什么规矩不规矩)

      他大喝一声,抡起铁锤招呼俞希闻,把擂台砸得砰砰作响。听得老婆子心下一揪。顾不上看实时投影的大屏幕,隔着三米远的距离,她挺直上半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俞希闻,在心中默默祈祷他不会被赛也给锤死。

      热闹还没看够,又轮到自己唱戏了,俞希闻只好抓着围绳往右边蹿。谁知,一直没动静的李申居然站在右边。他似乎正魂飞天外,对四周发生的一切事情毫无感知。眼见赛也的铁锤悬在他脑袋上,这要是砸个正着肯定开瓢儿,当场毙命。俞希闻想也不想,把人推开,右手五指放出五根提线,裹住铁锤,轻轻往下一拽——

      铁锤瞬间从赛也手里脱了出去!

      赛也没想到俞希闻会来这么一招,踉跄一脚,脑袋险些往坑里栽去。他左脚狠狠跺向地面,才堪堪稳住脚盘子。咚!重达上千磅的铁锤居然被狠狠地嵌进了坑里!

      烟尘上扬,扑了赛也满口的灰。观众席上传来起伏的惊呼声。老婆子才抓住话筒,想要宣布最新一条比赛信息的变动,见状,惊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转过身,俞希闻说:“朋友,你站远一点吧,不然会被波及到的。”

      “……”李申踉跄几步,回过神来,看了俞希闻一眼。在他眼里,没有脑袋的俞希闻就是一具僵尸,偏偏这具僵尸还跟他说了话。这简直……比他看的恐怖电影里的主人公还要可怕上千倍!吓得他的腿比刚才还要软上几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又四脚并用地爬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尖叫着跑开了。

      俞希闻:“……”

      哦,他忘了自己没有脑袋,凡人看见了会吓一跳。

      赛也用力将铁锤拔/了出来。那铁锤球上裹满提线,摸上去粘手得很。赛也弄不掉,就在掌心里窝出一团明火去烧。谁知烧到铁锤通红了,居然还没烧断!他怒从心头起,干脆抡起烫红的铁锤朝俞希闻砸了过去。

      前几次攻击俞希闻时,赛也没想过要下死手。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逼俞希闻把砸烂炼乳的阿甲交出来。可这一次,他明显动了怒,只挑一个地方砸:俞希闻的肋骨下方。他不仅要俞希闻兜里的小家伙死,还要俞希闻死。

      俞希闻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别的地方他不介意,这里可不行,阿甲和詹祥还在兜里。但躲了一出又来一记,赛也跟他较上劲儿了。虽说俞希闻知道他是想把阿甲拖出来打死,可也不免地感到纳闷。听老婆子话里的信息,炼乳是这场比赛的奖品,赛也不还没跟李申比出个高下吗?他就这么笃定自己能赢到炼乳?虽说李申是凡人,看着羸弱,但人不可相貌啊,万一他有什么杀手锏呢?再说,这擒雕牌炼乳去超市里买是一抓一大把,砸烂了再买一罐就是了,犯得着这么恼火?

      这边,老婆子回过神来,对现场的观众宣布道:“看得出赛也非常愤怒!这个没有脑袋的年轻人该怎么迎接他的怒火?如你们所见——比赛对象已经换了!不再是李申。现在,让我们把目光放在这位年轻人身上!——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最后那句自然是对俞希闻说的——现场的聚光灯打在了他身上。

      刚才还想着把他拖出擂台,这会儿怎么临时变卦?俞希闻随口道:“佚名。”

      “本场比赛人员:赛也!佚名!”老婆子低沉难听的声音炸在俞希闻耳畔,“买定离手,错爱不究!左边红灯赛也,右边绿灯佚名。老规矩!本场赌赢者,得俞希闻血液——!!”

      ——得俞希闻血液!!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他人口中。俞希闻怔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不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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