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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诊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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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动作一顿,这才正面打量起一旁侍立的季白檀来:“你是素素的贴身侍卫?叫什么来着……阿月,是吗?”
他笑得危险:“见到孤为何不跪下?”
季白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右手攥紧了腰间的剑鞘。
“月侍卫这是何意?”贺云扭头对韩素道,“素素,你养的这条狗可不怎么乖,三年过后,就踹掉吧。”
“殿下误会了。”韩素道,“阿月很乖的,虽是我的贴身侍卫,却从不以刀剑向人,平日也就对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冷脸。”
贺云勾起的嘴角缓缓耷拉下来。
韩素见状又道:“不过他对殿下不敬却是真,稍后我定好好教训他,殿下素来宽宏大量,想来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这顶高帽子一扣,贺云就是再生气也只能将话吞回肚子里,而后咬着牙道:“孤……自然不会。”
“那便好。”韩素温柔道,“臣女入宫时需得带上阿月,想必殿下也不会反对。”
贺云狠狠瞪了一眼季白檀,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这都是小事,随素素开心。”
“如此,臣女便多谢殿下了。”
岳国向来重视礼仪与节日习俗,春节更是重中之重。原先那新春大宴被安排着和太子大婚一同办,现下婚礼取消,大宴却不能少。
这几日各国使臣已陆陆续续到达岳国,相继被安排着住进南汀宫,三日后他们会先在御花园进行一场小宴,十日后才是正式的新春大宴。
韩素简单和父母打过招呼,便带着初荷一同出了门。太子出面,韩光自然是满口答应,临走前还不断说着让她好好陪着太子。
马车里燃了熏香,味道有些浓,韩素不动声色地皱皱眉,正打算一路忍过去,帘子便被人从外头打开,清爽的风顺着缝隙透露进来。
季白檀骑着高头大马,偏头低声道:“这样舒服点了吗?”
那一刻,就连韩素都有些怔愣。
初荷迅速掐灭熏香,动作间时不时瞥一眼韩素,欲言又止。
三四次后,韩素淡声道:“想说什么就说。”
她的嗓音很哑,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初荷一下子红了眸:“小姐对不起,都是奴婢不好,害得小姐的病到现在还未痊愈……”
“就这事啊。”韩素轻笑,“不必担忧,等到了东宫,让太医看看,自然就好了。”
东宫又没有冷泉,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自然没必要闲着没事干去折腾自己的身子。
初荷仍旧自责:“可若是迟迟不好……”
“会好的。”韩素语气确定,又开玩笑道,“若是再不好,我便只能去阎王殿找那神医江景,等治好了再回来。”
初荷猛然道:“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约莫三十多年前,江湖之中曾有过一个赫赫有名的神医,名为江景。
他身份成谜,来历也成谜,一路从偏远的西江舟行至漫拉河,最后在京城落了脚。
此人温润如玉,医术卓绝又上善若水,为穷人治病分文不取,谁人不称他一声“江神医”。
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拥有的一件宝物。
江景从不生病,每日开摊从未缺席,为人诊治时总是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袍衣。
那便是传闻中可生死人肉白骨的百疗衣。
只可惜后来,江景被奸人所害,百疗衣也不知所踪,过了好些年,燕国前代国君偶得此秘宝,这才将其作为国宝保存。
他的死相很不好看,被人一刀刺穿心脏,只留了一件里衣,断气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扔在大街上。
有人不忍心,将他的尸身用一块席子裹住,随便找了个山头扔了。
从此这京城少了一位上善若水的神医,但没人在乎。
富人不缺钱看病,穷人也不过可惜往后没法免费看诊了,唏嘘一阵,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那位江神医被时光的洪流裹挟着,如他的名字一般,湮灭在了浩浩荡荡的江海中。
“怕什么,我不过开个玩笑。”韩素道,“即便你不出头她也会揪着我逃婚的事罚我的,这事儿不怪你,不用自责。”
而后她便倚着车壁闭眼浅寐,似乎有些累了。
初荷见状也停了话,车内的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伸手替拢了拢窗帘,将风关在了外头。
一直到东宫,韩素才堪堪清醒,贺云拍了拍她左肩,望着似乎要上前来抱她。
太子的脸长得其实很好看,因此,即便这壳子换了个灵魂,韩素也并不觉得反感。只不过隐约察觉到季白檀快要杀人的目光,她还是稍稍拉开了距离。
“抱歉,殿下,方才睡着了。”韩素将手搭在初荷腕上,借着她的力道下了车。
迎面便是一阵冷风,将韩素吹得打了个哆嗦,她拢了拢披肩,眯着眼打量起跟前的建筑来。
看到牌匾上遒劲有力的“宜春宫”三个大字时,她微妙地顿了一下。
宜春宫是太子妃的卧房,她虽挂了个太子未婚妻的名头,但毕竟还没嫁过去。
不过稍一思索,韩素便明白了。
宜春宫就位于长庆殿附近,占地较广,但正因如此,就显得空旷。
这对于要完成系统任务的贺云来说格外有利。
贺云故作体贴:“素素,孤已经为你从掖庭挑了几名手脚利索的宫女,你若是怕将病传给她们,让她们在屋外打扫便是。”
果然。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贺云认定她是个心软的性子,不忍将病气过给了别人,必然不会让人在自己的卧房内常待。
如此一来,房中没人,杀了一个生了病提不上力气的女子易如反掌。
韩素微微一笑:“不必了,殿下,我不习惯太多人,让她们回去吧。”
贺云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口中却道:“可你毕竟病着……”
韩素顺着他的话:“正是因为病着,才不好将病气过给别人。”
“好吧。”贺云叹气道,“既然你不想,孤就不勉强了,一会儿便唤太医过来为你诊诊。”
说罢,他偏头对着初荷道:“扶你家小姐好好进去。”
季白檀冷脸盯着贺云,一马当先地入了宜春宫,韩素挑挑眉,轻笑了一声,也跟着往前去。
宜春宫虽久无人住,但一直有宫女在打扫,明媚大气又干净整洁。初荷去煎药了,韩素在桌前支着头,笑盈盈地望着季白檀:“阿月心情不好?”
季白檀硬邦邦道:“是。”
“你似乎不太喜欢太子。”
季白檀皱眉:“是厌恶。”
韩素心中发笑,和季白檀朝夕相处久了,她突然觉得逗这人玩特别有意思。
韩素特别有耐心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什么厌恶呢?”
季白檀回答得毫不犹豫:“他对你没安好心。”
这倒是真的,韩素在内心赞同,贺云巴不得在十日内杀了她。
但她面上却故作犹豫:“可他是我的未婚夫,怎么会害我呢?”
她声音柔柔弱弱的,像是春日河边的韧柳。
季白檀一噎,想坦白一切却又怕被韩素当成疯子,最终只能板着脸硬邦邦来一句:“反正属下就是不喜欢他。”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成婚前,主上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韩素装作害怕的样子可怜兮兮:“那阿月可得护好我。”
季白檀坚定道:“自然,谁都不能伤你分毫。”
韩素又是微微一笑,正想开口,太医却到了。
她只能停了讲话,让季白檀去一边站着,任由太医把在自己腕间。
今日来给她诊治的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姓郭,都快接近太医令的级别了,平日一般只给皇帝或太后诊断,旁人碰上疑难杂症,他才会出马。
来宜春宫之前,他便已听说了韩素风寒久病不愈的事,因此诊得很是仔细,光是把脉就花了好长时间。
韩素百无聊赖地看他的目光从轻松变得凝重,再变得诧异,最后连眉头都缓缓皱起。
“郭太医,如何了?”韩素笑道,“我还能活吗?”
听闻此言,郭太医赶紧将手挪开,又细细地叠好诊脉巾,缓声道:“下官无能,只诊断出韩姑娘的风寒之症,旁的……”
“郭太医不必自责,我得的就是风寒。”韩素轻描淡写,“劳烦太医给配些药,我晚些便让初荷去煎。”
“即便是风寒,也不应拖如此之久。”郭太医仍旧拧着眉,“下官看姑娘的脉象虚浮无力,还请姑娘这几日好好休息,无事便别出门了。”
“我明白了。”韩素认真道,“劳烦郭太医走这一趟,初荷,送客。”
初荷素来干事细致,现在更是将这些话刻在了脑中,一板一眼严格地按着太医说的去做,严苛到韩素想下床拿本书也不允许。
“小姐好好休息,想干什么和奴婢说便是,奴婢帮小姐去干。”初荷一边拦住想偷偷下床的韩素,一边将她要的《孙子兵法》递过去。
韩素挑了挑眉,干脆地应了声好。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她一直窝在被子里睡觉,只有在吃饭时才迫不得已地下了次床。
韩素这一躺直接躺到了月亮上山,她在初荷的服侍下洗漱完,挥手赶走了季白檀,又去赶初荷。
韩素夜间睡觉不喜欢有人在身侧,从小服侍在她身边的初荷自然了解,她没有多想,替韩素掩了窗,便转身去了侧房。
屋内很暗,也很静,帘子没拉实,隐隐透出些月光,树梢在风的牵引下呼啦呼啦地晃。
韩素慢条斯理地睁眼,在黑暗的掩护下,不紧不慢地穿上夜行装,跳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