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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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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韩素面色平静地跪在地上,右脸浮着个鲜红的巴掌印。对面韩光一脸怒色,长须都气得飞了起来。
“嫁给太子有什么不好!你嫁过去是太子妃!往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你还有脸回来!回来干什么?让所有人看笑话?告诉别人,我们韩家出了个胆子大到连太子的婚都敢逃的好闺女?你走了你是舒服了!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从小到大我什么不依你?你要什么我不给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往上数,看看历来有哪个准王妃像你这般胡闹?抛头露面也不嫌害臊!”
韩光骂完几句,喘了几口气,板着脸道:“也算你运气好,太子殿下说,只要你回来成婚,一切既往不咎,现下你既然回来了,就重新寻个日子准备准备吧。”
韩素平静道:“父亲,这婚我不会结。”
“你说什么!”韩光刚降下去的火气又升了上来,“你还没任性够?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你!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父亲,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必须的。”韩素淡声道,“您就当女儿不孝吧,这婚我逃得了第一次,便逃得了第二次,第三次,若真被逼急了,也敢来个鱼死网破,大不了一把横刀同归于尽。”
韩素垂着眸子,像是随口一提,但却无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韩光沉默地盯着她,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半晌,他终于败下阵来:“可陛下已经赐了婚,倘若不结,便是抗旨!你想让我们韩家因你一人抄斩九族吗!”
“父亲不必忧心,我自有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韩素缓声道,“只要父亲替我挡几日,静待时机。”
“行行行,依你。”韩光皱眉:“不过我顶多挡七日。”
“够了。”韩素微笑,“还有最后一事,现下我已回来,劳烦父亲出面,将初荷从大牢放出来。”
“这你不用担心,早已派人去了,她现在在太医院,大概三日后出来吧。”韩光不耐地挥挥手,瞥到韩素脸上的巴掌印时又放软了声音,“还疼不疼,爹爹也是太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不碍事。”韩素避过韩光的搀扶,“时候不早了,父亲早日歇息,女儿告退。”
“诶——”韩光张了张嘴,最后却只一声长叹,点上烛灯开始写奏折。
韩素避开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雕花门被推开时的轻响掩盖在了簌簌的风声中。
屋内很安静,也很干净,一切还是她先前离开时的模样。书桌上摆了几幅未完的字画,墙上挂着她喜爱的寒梅图,窗子外的梅花还没谢,在风中轻轻抖着花瓣,传来阵阵幽香。
她掌起灯,拿笔磨墨,安静地坐在书桌旁,接着临摹那幅洛阳牡丹图。
夜深人静的三更天,火苗像豆子一般跳动着,韩素的脸被映照得明明灭灭,她的眸色却静谧又安详。
最后一笔落下,木门恰好被推开。
略微急促的呼吸声由远及近,来人一身黑衣,面容掩盖在了黑暗里。
“主上,事已办妥。”
季白檀嗓音低沉,细听却透露着一股自豪,像是期待着夸奖。
“干得不错,辛苦阿月了。”韩素笑道,“想要什么奖励?”
季白檀双颊爆红:“属下……不敢邀功。”
“唔,那怎么办呢。”韩素恶趣味涌起,故意道,“过几日我退了婚,刚好缺一个夫婿,阿月长得好看,办事也利索,不如奖励你入赘我韩家如何?”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火苗挣扎两下,竟被吹灭了,屋内陷入黑暗一片。
季白檀的心跳越发急促,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韩素的眼睛,正想开口,对面却又传来轻笑。
韩素懒声道:“开玩笑的,知道你不愿意,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
他不吭声太正常了,堂堂太子,叫自己主上已经很委屈了,自然不可能入赘她家,若是真一口气答应了那才奇怪。
“是,主上。”季白檀垂下眸子,心口像被凿了个洞一般凉丝丝的。
夜间的风略有些凉,季白檀掩上门,委屈道:“我愿意的……”
只可惜他的声音被盖在了门外,又被风吹散,韩素听不到。
韩素回丞相府的消息一经走漏,就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大街小巷。上至皇帝太子,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例外都议论纷纷。
最为激动的必然是贺云,三番五次在朝堂上和昭康帝提出重择良日立太子妃,都被韩光轻轻巧巧挡了回去。
几次下来,贺云又提出要去丞相府见韩素一面,也被韩光用借口挡了回去。
而话题的中心人物,则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安心心地待在丞相府,招猫逗鸟,写字练画,有时也去书房找些古籍阅读。
她的母亲和妹妹一同去寺庙了,现下还没有回来,家里另外几个姨娘都不怎么爱惹事,偌大的丞相府,没有一人来烦她。
除了……
“主上何时才能退婚。”
湖中的小亭内,韩素一曲古筝弹罢,身后便传来个声音。
季白檀的嗓音闷闷的,含着一丝委屈。
“不急。”韩素一指压弦,另一只手随意拨弄了一下古筝,“时机未到。”
韩素说出这句话的第二日,他们等的时机便到了。
宫内传来消息,太子突发高热,浑身冰凉一片,集整个太医院之力也诊断不出此病症。
眼看病症一日日加重,昭康帝龙颜大怒,恰于此时,太医院一个小学徒战战兢兢地说太子这模样好像中了咒。
“你说什么!”
东宫内,所有太医齐刷刷跪了一片,太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昭康帝几步行至那小学徒跟前:“说清楚。”
“回陛下的话!”小学徒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道,“小人老家在西南,那一带盛行各式术法,小人母亲之前就不小心中过咒,后来……后来还是叫道士来治好的!太子殿下这副模样……和小人的母亲很像!”
昭康帝面色阴沉:“荒谬!太子真龙之躯!怎会中此等妖术!一派胡言!朕看你是不要脑袋了!”
小学徒闻言大骇:“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小人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跪在最前面的老太医颤颤巍巍道:“陛下,现下实在别无他法,您就叫个道士入宫吧!”
昭康帝怒道:“放肆!道术此等虚无缥缈之术,凭何让朕相信!”
老太医老泪纵横,高声道:“陛下!太子殿下的病拖不得!现下已穷途末路了!”
身后一排人齐齐道:“求陛下召道士入宫!”
昭康帝脸色黑得要滴水,他拧着眉,又将目光对准病床上的太子,良久终于败下阵来,挥手道:“罢了罢了,传朕旨意,火速召天机观许道长入宫。”
天机观位于京城五莲山,道观被缥缈的烟雾遮挡,神秘莫测,道长许言初常年云游在外,虽说名义上是道长,但不怎么露面,近几日才回了观。
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众人不敢耽误,早上才下旨,下午许言初便到了。
昭康帝先前也只是听过此人的名号,从未见过他的模样,一直以为此人是个长须飘飘的老头,最爱说些虚无缥缈的话彰显自己的神秘。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快悠闲,来人一袭宽松道袍,一柄雪白拂尘,眯眼浅笑:“贫道见过陛下。”
竟是个青年男子。
昭康帝来不及吃惊,侧身让许言初速速为太子诊断。
许言初将拂尘挂于臂弯,土黄符咒祭出,不过短短十秒面色便一松。
昭康帝忙道:“如何?”
许言初一甩拂尘:“陛下莫急,敢问陛下,太子殿下近日可有办什么大喜之事?”
昭康帝一愣,脸色古怪起来:“道长说得不错,太子几日前确实欲迎娶一女为太子妃,但……”
他面色一沉,艰难道:“那女子于前一日逃婚了,这婚便也没办成。”
许言初点头:“劳烦陛下将那女子唤来。”
韩素受到传唤时并无惊讶,她换了身衣物,吩咐了季白檀几句,与韩光一同入了宫。
屋内燃了地龙,热气扑面而来,温度较外头骤升。
韩光一见昭康帝便下跪:“陛下!老臣教出这般不孝女!万死难辞其咎!只是小女毕竟年幼,求陛下放她一条生路!”
韩素安静地瞥了眼许言初,在韩光身后跪下:“臣女见过陛下。”
“爱卿快快请起。”昭康帝板着脸,“朕今日叫你们前来为的不是罚,许道长,人叫来了。”
韩光这才将目光投向许言初,许言初冲他一笑:“韩大人,可否将韩姑娘的生辰八字告诉贫道。”
韩光心中虽疑惑,但还是说了。
许言初拿手掐了几下,很快便点头道:“不错了。”
他放下手:“陛下,韩姑娘的生辰八字与太子殿下相冲,若是硬让两人成婚,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昭康帝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太子妃的册立非同小可,二人成婚前朕专门请人看过,测出的结果分明是天赐良缘!”
“陛下此言差矣。”许言初慢条斯理道,“这生辰八字的看法通常有两种,寻常人看的都是第一种,浮于表面。太子殿下与韩姑娘并非常人,第一种看法太过浅显,于二人无用,须得用第二种法子深入去看。”
许言初道:“贫道不才,恰好学过第二种法子,方才便是用的此法为两位配对。”
“许道长说得不错。”一直没吭声的韩素突然道,“陛下,臣女平日爱看些杂书,也曾于古书中读到过此法,成婚前一日闲来无事用此法算了算,发觉自己与太子殿下的八字相冲。”
韩光一脸震惊地望向韩素。
韩素接着道:“可当时木已沉舟,臣女别无他法,唯有选择逃婚,将自己与殿下隔开,幸而,还未造成大错。”
昭康帝怔了许久,对着许言初涩声道:“道长的意思是……此二人今生无缘了?”
“非也非也。”许言初高深道,“贫道方才说了,韩姑娘与太子殿下非常人,若是用了正确的法子,相冲也可变为相配,同归于尽也可转为天赐良缘。”
昭康帝起身:“还请道长明言!”
“此法不难,只需找一位与韩姑娘八字相反的男子日夜伴其身侧,三年过后,姻缘可转。”许言初行至太子床旁,指尖定于他额头,“至于殿下的病,只需给贫道一盏茶时间可解。”
“好好好!”昭康帝大悦,“倘若真如道长所说,那必然是最好不过。”
两人不但能继续成婚,他也不用收回旨意,而代价不过是短短三年。
“韩家小女。”先前的气恼烟消云散,昭康帝看韩素也顺眼了许多,“你为了太子的安危不惜牺牲自身名誉,有勇有谋,朕得重重赏你!”
“臣女谢陛下。”韩素不卑不亢,“逃婚途中,臣女也在寻找与自身八字相反的男子,前些日子已经找到,现下已收为贴身侍卫。”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转头喊道:“阿月,进来吧。”
与此同时,许言初指尖一收,床上的贺云动弹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而后与季白檀的视线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