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在我马蹄下》天教疏狂

11、万里送行人

　　既是吃罢了饭，胡闹玩乐了一阵，临走前定好了明日何时何地碰面，沈与凰与花不尽二人便要回客栈。

　　厍无病醉的不省人事，留在剑庐住下了。毕竟他的毯子在身边，何处不是家。

　　月亮照得外头澄净剔亮，天地仿佛置在琉璃玻璃中。

　　到了客栈，花不尽出去又回来时，手里提了两坛酒。他冲沈与凰微笑道：“你武功这么高强，喝酒一定很厉害。刚才那些怎么够…原薇那儿酒虽多，可是度数低不说，杯子又小，此刻离尽兴还差一大截儿呢…”拿出两只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碗口比脸大的酒碗，呼呼满上。

　　沈与凰懒懒道：“我看这碗也不比这坛子小多少，何必倒出来多费事。”

　　花不尽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沈与凰推开窗子，明月大如盘，夜风寂寂，吹散了枝叶吹落了雪。她侧身坐在窗上，喝了一口酒，却不禁皱眉。花不尽带来的这酒味道奇特，是从没尝过的，且入了喉，一气儿辣到肠胃，五脏六腑都烫了起来。

　　花不尽饮罢一口，轻声道：“没想到今晚是这样冷清，人常说惟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难道这月亮也知道待会儿有人要不告而别，在给我暗示不成。”

　　沈与凰的手一顿，竟不知该看往何处：“既然话已说明了，不如坦陈心迹为好。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早散早好。”

　　花不尽“哈”一声：“果然果然，我只是诈一诈你，没想到你真要走真是这么想的，说这种话叫我伤心。”沈与凰不语，他想了想叹道：“究竟是殊途难归，还是怕你的不幸会连累我。我说要如何坦陈，人活一世所图不就是四个字，自在快意。很奇怪，我们这么久没见，难道一定要这样重逢麽？”

　　花不尽飞身掠去，择来一片树叶：“三年前，你吹完一支曲子便走了。今天也再吹一曲，就同路罢。”

　　沈与凰沉默许久，那枚叶子静静躺在手心。

　　客栈院中月光门那侧，种着许多竹子，君子风度，顽强坚忍。

　　沈与凰将竹叶贴于唇下，韵曲缓缓流淌而出，似与风声月华纠绞缠绕，唯听行云流水，唯见明月高悬，唯有人抒情情动人。

　　花不尽侧身倚在窗旁，抽过烟斗细细抿了一口，只听耳畔叶笛声停了。沈与凰手垂了下来，闭目歪头似睡了过去。

　　花不尽撑住她掉下来的身子，叹了一口气，打横抱了起来：“五欢，快进来。”

　　果然五欢鬼鬼祟祟探了个脑袋进来，端着一张小案，上头放着一碗褐色的中药与杵臼：“白鸟怎么跟小孩一样，还要想着法子才能让她吃药…”

　　花不尽把沈与凰放到床上，端过那碗药，用勺子来回搅滤。

　　五欢坐在椅子上捣着药：“得了病才会吃药，吃了药才能好，无缘无故肯定不会吃药啊。就算再难以咽下，也是为了能赶快好起来。小病倒也罢了，那血都吐个不停，不吃药就是折磨自己…”又看过去，有点担心：“我是不是在酒里下药下多了，她这样还能吃药麽，不会被呛死吧…”

　　花不尽笑道：“之前这么着第二天也活的好好的，想来是没有多大问题。”他让沈与凰靠在自己身上，小心地用勺子喂药。看着容易简单，却弄出了一身汗。

　　五欢将捣磨好的药膏拨在小碗里，花不尽解开沈与凰的衣裳，待看见胸口那个掌印，仍是忍不住皱眉。五欢道：“真是瘆人，她怎么有这么多伤…”

　　估摸着是“三青掌”与“九羊启泰”在放血后也发作了一次，被沈与凰用真力压下了。因此延展成外伤。那一块像是烙铁烫过一般，露出了清晰血肉。花不尽才将药膏抹上去，沈与凰难以抑制地哼出声，额头上沁出汗来，声音细如游丝，“疼…”

　　花不尽看着沈与凰紧皱的眉头，心道果然人在睡中没有理智约束着，才能表达出真正的直白的心思。正如酒后方能吐真言，不由自主。若是她此刻醒着，怕是无论再疼，也不会皱一下眉。

　　“五欢，你先按着她的手。”沈与凰身子战栗，手忍不住去抓胸口的伤。

　　待上好了药，五欢也回房睡觉去了。沈与凰的手依旧难老实，花不尽本想把她的手腕直接系在床头，可又觉得这样有点过分，只好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拿着烟斗，另一只握住沈与凰的手。

　　果然五欢的担心并非不无道理，酒中蒙汗药放多了，手下轻重失度。日出东山照窗棂，沈与凰还未醒来。

　　花不尽一夜未睡，倒也精神，到了楼下，原薇与厍无病正吃着早食。厍无病一见着他，嘴里叼着一块圆饼，冲他大大地招手。他才落座，原薇推过一碗油茶麻花：“这个好吃。”

　　花不尽问道：“从这里到剑前辈的住处需要多久。”

　　厍无病才吃了两个饼，此时正大口喝着一碗汤，囫囵着声音：“不远，大约三日的路程。”

　　原薇叹道：“北派的事务我已麻烦灵玉暂理，只是我们此去不知要多久。不仅北派之事，中原镖局的事情也需他照理，真是辛苦他了。除了这个，今早还收到了许多信件，大抵都是与金银血海谷有关…”

　　厍无病喃喃道：“金银血海谷…也是，这件事还未完。我来之前，也有许多人上门找我爹商议这事。东方前辈既已在江湖上召知了金银血海谷的消息，虽说擒贼要擒王，可眼下根本没有张道蔷的行踪，如今事情败露，这鼠辈贪生怕死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不过众侠协力齐心，先诛尽金银血海谷的其他恶贯满盈的宵小叫他们偿命，到时候任凭他张道蔷武功再高强，单丝不成线，他一人还能兴出什么风浪。”他朝楼上看了一眼，“那个姑娘还没醒麽，都这时候了，她还真能睡啊。”

　　花不尽笑：“你直接喊她名字就得了。”

　　厍无病又拿过一块饼：“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

　　花不尽看他模样，笑嘻嘻道：“你想知道沈与凰既是张道蔷的养女，会不会知道他的藏身之所。或者，有没有同他一道做过什么罪无可赦的事情。”

　　厍无病一怔，拍着花不尽的肩膀道：“知我者，莫过小花也。真是藏不住藏不住…”

　　花不尽道：“第一个问题，她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她便不会在这里了。这第二个…”他摇摇头，故作悲伤道，“罪无可赦的事自然是有的…”厍无病凑近道：“什么什么？”

　　“你再靠近些。”“哦哦。”花不尽细数：“比如说偷过西瓜摔过琵琶还炸过厨房。”

　　厍无病本一脸茫然，还在想这有什么罪无可赦的。片刻回过神来，原来花不尽说的这三件事都是他干过的，顿时窜起火大声道：“我再也不能信你了，你这人真坏花不尽，拿小爷取乐，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花不尽笑着点头：“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