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鼓》如意123

5、5

　　窒息。还是窒息。四姨太临产的那一天，几乎是全镇子上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逼人的窒息。低着头喝水的牛忽然地撒着蹄子奔了起来，撞到了一位在路上摆摊吆喝的小贩。人们聚集在那儿，好心的人说要用板车将他送到镇上的诊所去。他扶着被撞的一只腿，向那位好心人连连地摆手。天空中低低地飞过了一群乌鸦。人群里有人问他。“阿姜，你那个去了城里打工的女儿呢？”阿姜将头低了下去，答了一声快了，快了，然后转身便去收拾摊子。奇怪，他的腿竟然没有被撞断。一位年轻的男士这时候走到他的身边来，替他将散落在地上的水果收了起来。“姜伯伯，小敏还没有消息么。”他听后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泥黄色的脸上露出一些悲伤的神色。之后慢慢地将摊子整理好，瞧了瞧那位青年人，叫他坐过来。“我早就说，她是有福气的。”那位年轻人听了这句话正打算开口问他。不料那牛竟然又朝着闹市中奔去了，这一次它是彻底地疯了，眼睛里冒着血红，气焰嚣张地狂奔向闹市里的人群。于是阿姜和年轻人两人跟着那牛奔去的方向走了几步，远远就看见了一个躺在路中央，倒在一片血泊里的人。年轻人立即奔了过去，看见那人穿着白衫，当然此时已经被血浸透了。瘦削身材，四五十岁出头，躺在血泊里，肠子都被踩烂了。四下里有一些哀嚎声，诸如，“常医生生前可是个好人啊。”只是说这种话的一般都是一些老人。也有人在他死后高兴地拍手。一位穿着高叉旗袍，脖子上挂着两圈珍珠的女人，掩着鼻子走到了尸体的旁边。她的嘴里嘟嘟囔囔的，一开始人们没有听清。她越说越激烈，一只手插腰，一只手对着尸体指指点点的，有些泼妇骂街的气概。说的并不是本地方言，更接近于南边的口音。只能模糊地听懂几个词语，且多半是脏话。如果再顺着女人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可以瞧见人群里还有一位同样穿着旗袍的女人。
　　她中等身高，穿着细跟的凉鞋，露出纤细的脚脖子。五官不属于那种小巧精秀的美，如果看过当时美国的“life”杂志，就应该知道她的审美和装扮其实是偏西化的。独立在那儿的姿态也不时散发着自信和高傲。如果用今天的美女作对照的话，她和范冰冰有些相似处，都是那种自信大气的美人。唯一的不同处是，冰冰是从底层摸爬滚打才站到了娱乐圈的金字塔顶层。她似乎没有冰冰那种久经社会，人情阅尽的底气。她孤傲得很，但是没有那种精通人情的烟火气。她的身旁还有两个穿着军装的人。他们都认得她，那是曹市的女儿，曹玲美。
　　在西镇拥兵已的曹家，是这个混乱时代里的一支军阀势力。不要小看了西镇，尽管位处于有着干旱荒芜气质的西北地区，也正是因为深受这种环境的影响，似乎使得这里的官兵都有一种奋取磅礴的气概。连出产的美人都与水乡女子温温软软的气质有异。
　　阿姜看到了是她，特意往前又走了几步，年轻人跟在他的身后。他们还未曾走到曹玲美的眼前，那两个士兵就已经紧紧地握着胸前的枪支了。年轻人连忙拉住了阿姜，问他，“姜伯伯你要做什么。”可是下一秒，曹玲美朝这里看了过来，便亲热地迎了上来，还亲切地称呼阿姜为‘姜伯伯’。这倒是让他意外的一件事情。
　　阿姜不太好意思看她，他是有问题要问曹玲美的，但是问话也像是自言自语，“小美，敏儿嫁过去了怎么就没消息了呢？你回去的时候看见她让她有空回来一趟。我也知道你们这种人家家教都严，实在行不通的话，让她写个信回来也好。”“姜伯伯。”曹玲美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意气的模样，眼眉都是低低的，甚至看上去带有一种莫名的慑人心魄的伤感。“敏儿，她，姜伯，其实敏儿她。”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有所变化。“她和那个混小子汪洋私通，月初就离开了曹家。”曹玲美的眼神是空洞的，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似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生气的死人。这一句话也犹如晴天霹雳，让姜石呆立在原地，久久还不能回过神来。
　　“什么。”比一旁目瞪口呆的姜伯更糟糕的是年轻人，他已经被吓得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毕竟他可从来没想到有生之年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从小爱恋着的心上人不知何时已经出嫁了。如今自己连她的影子都寻不着了，还被扣上了私通的罪名。“我就是那个汪洋，敏儿到底去哪了？”此刻，他多么想一呼而出，将事情问一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