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鼓》如意123

2、2

　　起夜时候，我朦朦胧胧听见了外头有争吵的声音。我轻手轻脚走过去，隔门听。原来是李夏和王探，他们似乎起了争执。因为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你太固执了，你该听我的，此类的话。然而这个时候内心更深的疑惑是，他们何时这样熟了？尤其是翌日两人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让我之后隐隐有了不安感。但是这份并不安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就在我们离开碧水潭的时候，王探在接到一个电话之后就匆匆先去了，只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于是这趟旅行重新剩下了我和李夏二人。就像来时那样，我一路都握紧她的手，与她保持不超过三步的距离。倒不是我过于小心，只是我的体质特殊，打小认定着身旁有个人在是好的。虽然也时常因此哭笑不得，笑话自己为何心比天高，身又比纸贱，幸而每每在那种时候，她都会这般安慰：一切虽是风雨，也必然是洗礼。幸而，有她。
　　那次醉酒之后，我便像着了魔一般，满脑子都是她身上的香味。且从那天起，我几乎每个周末准时守在她的楼下，邀约她一同登山游览，喝茶赏花，也将性格里明朗奔放的那一面全然给了她，又时常以我们的名字做了笑谈，“你瞧，一个夏立，一处秋晚，可见不是一般的般配。”我的心随着脱口的玩笑激荡起伏着，蓝天白云之下，我与她二人的脸都曾映照过将夜的晚霞。咔嚓，我与她走在青山中的石阶上，连微笑都是一样标准地露出八颗牙。“一，二，三。。”
　　我们逛的是镇子里门面最大的一家鼓店。虽然从碧水潭坐车到乡下之后，继续要走好一段路，但是我们乐此不疲。镇上的风景有异于都市风光，与我童年的乡下记忆图也有所不同。西镇位处于西北地带，自然没有江南水乡的婀娜秀丽，但是也不全然是苍茫的黄土之气。镇子里还是有几处池塘绿林值得观赏的。此刻从一条逼仄的巷子进去，见两边林立着一些小的店铺，走到尽处便能看到一家门面较大的鼓店。我和她确定过眼神，一前一后，未曾踏进门去，就闻见一股奇异的香。这香味很独特，不待我和李夏交谈，一旁坐仰在门前躺椅上的店主已然听到动静睁开了眼来。是位老太太，盘着老式的头型，满面沟壑，身材矮小，见到我和李夏进门，微微笑了笑。李夏先走过去与她聊了几句。她瞧了瞧，点头起身来，示意可以带我们观赏这店里现存的鼓品。
　　一，二，三，我每走过一排柜台便会细数下这里迥异的鼓类。
　　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当然是鼓皮了。而这里的每一张鼓的鼓皮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记得她曾经如此比喻过，“鼓皮之于鼓，犹如皮囊之于人，是鼓的象征，所以鼓皮并非完美无暇是珍贵。”“完美并非精美，往往遗憾才显珍贵。”我想起她的那些话来，细细地看过了那一张张花纹或简单或是繁杂的鼓皮，不觉间就红了眼眶。仿佛那些各有不同的花纹是生长在每个生命手心里的纹路，写满了命运的预言。老太身形佝偻，明显比我们矮一头，语态和步子却是很稳，走在前，为我们，大概是只为我这样不懂鼓的外行做讲解。比如那一张是上古时代的战鼓，鼓皮选取的是上等的鳄鱼皮。那一张鼓架是鸟兽模样的，上面刻画着一些类似图案的符号，是古时用作祭祀的。那一张状如花盆的，是当做打击乐器的。还有一张，鼓皮是斑驳肮脏的，与鼓身那亮眼洁净的红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的目光不禁停留在那里。
　　那只鼓与别的鼓的不同，鼓皮上或褐或红的泥迹似乎是风干了很久，以至于擦拭不去。底色接近于案板色，乍看过去像是一块木皮，而鼓身却是呈鲜艳的红色。见我的目光在这只鼓上停驻已久，本已经走到前方的她和李夏又迈着小步折回来了。“是对这只鼓感兴趣吗。”店主用手轻轻扣响玻璃柜台。我从方才纷乱的想象里走出来，轻轻答道，“是啊，这只鼓好像和别的，不太一样。”我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样。“是啊，这鼓面的皮质太脏了。”直到听闻李夏在我的耳边说话，这才意识到这心里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是啊，如果仔细看，能够看到鼓面泛着一层油亮，显然是被常常擦拭的，那些“泥迹”又是如何仍然能够□□地停留在皮面的呢？若说，是有人特意保留，用了什么化学品所致，以作为一处看点，也是说得过去的。只是我也说不出为何会觉得这样的污点过于夺目，甚至轻易联想到了自己。
　　小的时候，躲开父母亲的视线和同龄的孩子们一同游玩，尽兴归家后总是容易在灯光下看见自己青紫斑驳的伤痕。常常是，这儿一片，那儿一块，若用手按下去，也会有痛感。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斑点越积越多，我的全身已没有一片整洁无暇的肌肤，全部是斑斑点点的青紫伤痕。尽管我从不曾知晓那些伤痕从何而来，只是习惯地看着它日复一日地变深或变浅，看着它消失又重现，却似乎早已经埋下疑惑的种子。如今这褐色的泥迹已经能够轻易使我觉得疑惑了。“这鼓皮什么料子？”李夏手指向它问起。老太的双眼立时变得严肃，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小段话才看向我们。之后我们看到由她干瘪的嘴唇里，缓缓吐出两个字。“人皮。”“这是人皮鼓，但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皮鼓，这是用殉道者的人皮所做的鼓。”若是我没听错的话，这位老太太说这是用人皮还是殉道者的人皮所制的鼓。我第一时间转眼看向李夏，似乎她只是在听到人皮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吃惊了一下，随即一直点头沉吟，若有所思。而我因为恰好看过一部叫殉道者的片子，所以在听到那句殉道者的时候难掩震惊。要知电影终归是电影，我可从未胆敢想过生活之中会出现与电影相似的情节。尤其还是一部惊悚片。那部电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电影讲述一个□□组织，为寻找“殉道者”（传言人在经受痛苦之后将死之时能够看见死亡的真相，而这样的人被称为殉道者），拐骗了多人，并用多种极其残虐的方式将其施暴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