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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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击起几更锣，长长短短声声彻。
“咚——咚！咚！”
已是三更子时。
舞墨阁中熄灯已久，然方知秋仍未睡去，她静坐在小桌旁，闭目养神，品着一杯新茶嗅得满室清香，而聆阁外风袭落叶声凛。
此时的她并非平日罗裙闺秀女儿装，今时，换上了一袭明浅色蓝衫，又以玉冠束发，可是一身男儿装扮！
蓝衫掩去她女儿身态，玉冠束起她女儿柔媚，描画的剑眉，显来一份飒爽英姿，而嘴角噙着的一抹笑意，又带了文人雅士的优雅惬意。
好一位温润如玉的俊公子！
杯中茶微凉，然香气不减，在饮一口后，闻得有人轻扣阁门。
四声，一顿，接而二声。
方知秋轻放茶杯，睁开美目，问曰：“可都备好？”
门外人低回曰：“公子，轿已备好，可以启行，”顿了一下，又补道：“府中上下皆已憩下，公子可放心。”
“她呢？”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
“方家二小姐吗？二更便已歇下了，属下恐忧，又往她房中吹了一点迷香，断然不会有事了。”
松了一口气，方知秋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拿起桌上半尺长的竹筒，拉开阁门。门外并排站着四名黑衣男子，见方知秋走出，齐齐行礼道：“拜见一叶公子。”
方知秋回礼，然后向他们身后的那顶纱蓬小轿走去，在路过四名男子最左边的那位时，她停了一下脚步，轻声道：“下次，莫要吹迷香那种东西，在茶水中放一点安睡散就好......就算是要吹，也切莫过量，她不能有事，懂吗？”未等答复，便顾自上轿。
伴随着一声轻叹。
四名男子抬轿，轻点足，稳移房上，没入月色。
星月似与百家同眠，夜幕之上未寻得一点星光，其下，尚有几点灯火似长亮，引来飞蛾缭绕，然终旋而陨落，生命消于瞬息，煞是悲......更应些许萧瑟秋风袭叶，够了寒秋之夜何等凄凉哀婉。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方知秋坐在轿中，看着手中的竹筒上刻着的“一叶”二字，轻笑曰：“公子一叶，知秋也。”
这世上恐是没有人不知“公子一叶”了吧。自两年前为南方水患贡献几纸良策后，公子一叶的名号便打响了。“智比诸葛，才比唐寅，好善乐施，济世济民，情系百姓，心怀天下”这便是世人对公子一叶的评价。
其实一叶，在最开始不过是方知秋在外女扮男装舞弄文采时的一个化名，直到后来遇到了郭老后，才变了味道。
郭老......这一行，便是要去见郭老。
（郭府）
楼宇小阁，假山小池，郭府后园景致淡雅。郭老坐在小亭中，浅啧茗茶，看见方知秋来了，挥手示意她坐到对面。
坐下。
面前是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知秋观棋势，微皱眉。
黑白双方看似旗鼓相当，然细看则会发现，白字处在上风。看似毫无杀气的白字，仔细观察便会发觉无论何处落子都无法扼住其喉，反倒会给自己添来恼事。
“我侯你多时，这局棋，我要看你如何驾驭。”郭老将左手旁的棋盒递过去，“来吧！”
方知秋打开盒盖，本以为会执黑，却看那盒中一颗颗分明是白子，不禁愕然道：“白字，您是让我执白子？白子占优势，我若想赢，岂不如同囊中取物，易如反掌？”
郭老捏起一枚黑子，正色道：“一叶，你于我处学习已一年有余，我几时教过你‘轻敌’？莫要轻视敌人，更何况这黑子，非寻常人也，你总能赢我，也未必能赢他。”
知秋哑然。执白子。稍虑之，落。
郭老轻轻地将黑子置于棋盘上，又用很轻的叹息声说道：“一叶，在这个时候，差不多该扣醒世人了......”
“啊？”听得郭老这样的叹息声，知秋吃一惊，转眼又镇定问道：“郭老，您这是何意？”落下白子。
“何意？你怎会不清楚，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郭老抬头，怨道，又复低头落子，问道：“你可否记得两年前在彧文斋，你在我那幅画上提的一句什么吗？”
“画......”知秋沉思，两年前在彧文斋与郭老相识，便是因为在他的一幅画上信手提了两句诗，从而被他赏识，成为他暗下栽培的学生。而那幅画......
是《木兰将》！知秋还记得画中是一位女子，芙蓉面，归云鬓，却穿着铠甲，拿着长矛。郭老笑称她为木兰，并取名《木兰将》，旁人大笑，当时女扮男装的方知秋甚是震怒，想都没想便拿起毛笔，饱蘸墨水，提到——
“恨非男儿身，横刀立马上昆仑”！
方知秋忆起后，猛觉胸口不畅，轻抿唇，落子。再抬头时，迎上郭老深不见底的眼睛，袖子甩过棋盘......
“诶呀！”方知秋惊叫。
然棋局已毁，棋子掉落一地。
正要弯腰去一一拾起，却听见郭老低沉声音道：“近日怎么你也心神不宁的，罢了，许是事情太多，逼的太紧，也难为你了，罢了，不要捡了，一会让下人收拾一下就好了，你随我到书房来吧。”
郭老甩袖，起身离去。
（郭府书房）
郭老的书房，简单而又不失大气，红木桌，太师椅，后挂一幅《锦绣山河》图，左面窗子旁又放置了一张星罗棋桌，上面布着零星几子，右面是一个大大的屏风，将书房分成内外两室。
郭老嘱知秋磨墨，自己却站在了窗子前，凝视夜空。
而后墨香四溢，知秋恪慎低语，“郭老，墨磨好了。”
她虽已在郭老身旁做智囊已一年有余，可是对起郭老的性子，还是捉摸不清，温文尔雅，慈眉善目，却又，带了那么一点阴狠的感觉。
“你来帮我写几个字。”郭老负手道。
“是。”
铺纸，执笔。
“你就写这句——恨非男儿身，横刀立马上昆仑。”
皱眉，“郭老，你这是何意？”
“你只管写来我看就是，至于何意，你写完我自会告之。”
挥毫浓墨，却怎么也写不出当年的大气磅礴。
到底只是女儿心。
“公子一叶，果然已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一叶了。我早该彻悟，不该对你仍心存希冀，盼你与我共商大计，书画河山！”郭老怒道，“现在的你，是怎样？当年‘横刀立马上昆仑’的气魄哪里去了？‘若天子迫及百姓，力推之’的愤慨又哪里去了？我曾赞你有‘女儿不输男’的能力与气概，收你为徒，帮你打起公子一叶的名号，而是你成为民心所向，可是你现在，是想怎样！？”
“郭老，我已生倦意，此时的我，只想护方府周全，至于百姓的，能做的我自是不会落下。”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越发不如当年，比起先皇更是差得远。她贪图美色，宠信宦官，立大皇子祺为太子，又命我做其傅。太子祺怎样？目光狭隘，残忍无情，自高自大，且目中无人，若他登上皇位，天下会怎样，百姓会怎样？！”郭老语调激昂。
“郭老，这些我都知道，当今皇上虽有些昏庸，但好好歹歹未曾伤及过百姓，水旱灾害的物资总能及时发配，对于边关将士的慰问也从未断过。至于太子，我想他未必能当成皇上。据我所知，三皇子屿已有所行动了。”
“一叶啊，一切怎会那么简单！太子的母亲是当今皇后，他的舅舅是现在的雄武大将军，手里有着可以号令军队的虎符，除了镇守边关的闫家军尚不听他调遣以外，还有那个地方的军队敢不从于他？三皇子拿什么跟太子斗？所以这一切，都要靠你啊！”
“......”
“公子一叶的名声早已家喻户晓，天下的百姓无不受你恩泽，奉你神明，若你出一言，谁会不应？”
“这......”
“更何况，你那妹妹，也横插了一脚。”
方知秋神色黯淡，轻咬嘴唇。
“这些你一定都知道，毕竟我把我养了四年的二十八位精英罗汉全都调至你的手下，这天下之中，不会有你不知道的事了，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不做出决定？”
“因为，方家。”半响后，知秋抬起头直视郭老，目光之中，再无温润。
“方家？你是在讲太子那里吗？他确是用人不信，你的父亲方宪儒是多么忠厚的一个人啊，先皇对其有恩，故他对于当今皇上忠心不二，对太子更是袒之，护之。可是太子竟仍对他心存怀疑，还伤及到你......”
“倘若只是一个太子，倒也好说。”知秋低语道。看了一眼窗外月色，又望向郭老，道：“您老无用担心，待方府事情落定，一叶自是会来给您一个答复。”
倘若只是一个太子，倒也好说。为什么这其中还有你，夏儿？我能对其他人下手，摧之，毁之，但是对你，我要怎么下手！明明说好前仇不计，往事淡忘，可你却还是念念不忘，你要报复了，报复爹爹，报复娘亲，报复这个方家。是不是也要报复我？
我听见娘亲嘱咐丫鬟日日往二娘汤里下药，可我没有对任何人讲，我看见二娘一日比一日憔悴，一日比一日虚弱，可是我还是没有讲出真相，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夏儿，我的罪过，你是否知晓，你是否对我也是心存怨恨，你是否也要报复我？
我愿意承担一切啊，夏儿！别毁了方家，这是爹爹的命根子，更是印刻了无数个幸福痕迹的地方，而且，那里面还有你和我共同嬉笑玩耍的十八年，那是多么宝贵的记忆，你怎么可以毁了它！？
但是夏儿，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那个文弱的方知秋，一味的对你呵护，照顾，疼惜。这是二娘临终时嘱托我的，更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谁让你是方至夏——是让我哭让我笑，让我忧愁与烦恼，让我信息与幸福的......好妹妹啊。
妹妹......
脑中一闪而过男装的夏儿，在月下对自己调凯道：“不知小姐芳心可许在下？”
不由苦笑。
佳人倚栏顾自叹，萧萧落落穆穆然。
“咚——咚！咚！咚！”
已是四更时。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