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使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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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走出皇城的边界后，御若影举步维艰。先前支撑他的力量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干了，猛的打了个趔趄，几乎是倒在了万灰扬身上。万灰扬扶住他，问：“你要去哪？”
御若影将那对黑洞洞的眸子转向他：“你想跑就跑吧。”
万灰扬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明显的疑惑。
御若影也懒得再解释，问道：“双血营，你知道在哪吗？”
“不知道。”万灰扬诚实道。
“放开我。”御若影说着，挣脱了万灰扬的肩膀，摇摇晃晃往前撑着走了两步，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啧”了一声，双手撑着地努力想站起来。然而他身体中所剩余的力量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一动作，万灰扬看到他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去。
万灰扬还没走到御若影身边，一只信鸟就贴着他的头顶疾驰而过，落到了御若影旁边。御若影拽住信鸟白亮的尾羽，用力一抻，拔下来一根羽毛。信鸟发出一声哀叫，嗖的一下飞走了。
御若影翻了个身，靠住最近的树，坐在地上。见万灰扬凑过来，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你还不跑？”御若影问。
万灰扬坐在了他旁边。右肩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但内部还是一阵一阵地疼。他懒得再走动，索性陪御若影坐一会儿。
坐下的御若影显得毫无防备，他的眼眸向上看着枝杈遮掩的天空，道：“我问过你的名字吗？”
万灰扬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回忆，道：“没有……大概吧。”
“这样啊。”御若影道，“因为我记性很差。”
御若影慢慢闭上眼睛：“我应该认得你。”
“嗯。”万灰扬只是发出一声鼻息。嗅着萦绕在两个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他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思考。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不想回去，城主那种人还是少见的好。”
御若影垂着头，死了一般，没有回应。
万灰扬也没想让他回应，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自己也清楚不过是想找个借口逃避罢了，仿佛只要不回去，不看到那一片狼藉，经历的一切就仅仅停留在一层虚幻的梦境中，而不能触动他的内心。
信鸟的叫声越来越近。
万灰扬闻声望去，一道白影扑棱棱先飞出来，身后紧紧跟着一个人。那人一抬头看到万灰扬，先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又看到了气息微弱的御若影，眉头皱起。
万灰扬也是一阵惊异：“尹尘尽？”
尹尘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看他此时表现还算正常，万灰扬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些许。尹尘尽径直走到御若影面前，半蹲下来把他挪到自己背上，问道：“你带他来的？”
万灰扬摇摇头：“他带我来的。”
“不愧是他。”尹尘尽叹一口气，“你接下来要去哪？要不来双血营坐坐？”
万灰扬嗯了一声，赖在原地不肯走。尹尘尽回过头一眼便瞅出了他的问题出在哪。
“你被他的刀砍了？”
万灰扬又含糊地嗯一声。
尹尘尽把御若影放下来，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罐青绿的汁液，塞到万灰扬手里：“之前采得草药磨出来的。他的刀有特殊能力，留下的伤口，唉。皇城的药治一般的伤好，但这种伤口，还是山里的草药更有效。送你了。”
万灰扬看尹尘尽没有亲手给自己上药的意思。便自己拔开罐口的塞子，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苦涩直冲天灵盖。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到肩膀上的伤口处，感到一片清凉，剧烈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走吗？”尹尘尽重新背起御若影，示意道。
万灰扬扶着树干站起来，喘了口气，跟在尹尘尽身后走着。尹尘尽也不急，在前面磨磨蹭蹭，丝毫不担心身后的御若影会错过什么最佳治疗时间。万灰扬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嘴。
“你关心他？”尹尘尽把御若影往上掂了掂防止他的身体滑落到地上，“他体质特殊，往土里一埋就好了。”
“哦。”万灰扬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啊？不抢救下？”
“树下的土。”尹尘尽补充了一句，“他没那么容易死。打起架来跟个疯狗似的，你离他远点。”
“他？他挺好的。”万灰扬摸不着头脑，“挺爱笑的。”
尹尘尽的身子颤了两颤，僵在了原地，许久才开口道：“……你是不是对‘笑’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万灰扬觉察出尹尘尽情绪不佳，便不再提御若影的事，缄默地跟在他身后。
尹尘尽在前面走了一段，踏上跨过赫堇河的木桥。万灰扬紧随其后。跨过这座桥，就正式步入了双血营的地界，也是万灰扬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
一条河分割了两个世界。河的这边郁郁葱葱，树木繁茂，芳草鲜美；河的那边一望无际的乌漆漆的焦土上只有零星几簇干巴巴将近枯死的灌木，踩下去留下浅浅的脚印。隔着很远，就能看到远处一个个黑点散布的房子。这边的天空也是灰蒙蒙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万灰扬四处张望，喉咙里闷闷的，堵得慌。
尹尘尽察觉到万灰扬的不对劲，意有所指向万灰扬搭话道：“你，还好吗？”
万灰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弓爵的事。他摇摇头，不答反问：“你呢？”
万灰扬指的是尹菱。尹尘尽怔了一下，闷闷道：“反正也活不回来了……”
两人都识趣地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好话题。万灰扬闭上了嘴，还是尹尘尽转移了话题：“城主好像很喜欢你。”
万灰扬不想接这个话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明确的回避，尹尘尽也不再追问，又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城主不能杀我。两次，一次在林子里，你也在；我在皇城，他掐住我的脖子，但没有下手。”
“非要聊这个吗？”万灰扬恶斗上冒出冷汗，“城主也不杀我啊。”
尹尘尽愣了愣，随后也意识到这个话题找的也不太恰当。他本想聊一些日常，可细细想来两人哪有那么多日常可聊。
“你去哪了？”还是万灰扬再度提起了话头，“我再醒来就没见过你。”
尹尘尽犹豫了一下，道：“我回双血营了。”
“是因为……你姐姐的事吗？”万灰扬试探道。
“应该是吧。”尹尘尽道，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我记不太清了。当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我怎么记得是城主把你赶出去的？”万灰扬道。他已经开始对面前这个背着别人走的人产生了怀疑。
尹尘尽止住脚步，抬头望天，真的开始努力回忆：“是吗？你看到的？”
没看到，只是听到声音加上一点点的主观臆断。万灰扬心里想着，嘴上说：“嗯。”
“没道理啊。”尹尘尽开始疑惑，“他就那么讨厌我？虽然我也讨厌他……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和城主吵了一架，后来，原来是被赶出去了吗？”
“你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万灰扬道。
尹尘尽身形颤了颤，没说话，
“算了，不聊那个了。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若影的信鸟。万幸他损耗了那么多记忆，还记着求救的方法。”
万灰扬察觉到一丝不对，还未再次开口，就听到尹尘尽道：“抬头。”
万灰扬顺从抬头，看到了一棵巨树。此树与皇城的树别无二致，只是上面没有一个果实，树下的树洞也比皇城那棵小了许多。尹尘尽把御若影放下来，拿起靠在树干上的铁锹，开始挖起坑来。
万灰扬探了探御若影的鼻息，竟然还有微弱的呼吸。那边又传来尹尘尽的招呼：“把他伤口周围的布料除掉。”
万灰扬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尹尘尽是什么意思。只不过看这伤口的数量，这可是一个大工程。他犹豫了一下，开始上手扒。御若影身上除了一把长刀一个匕首之外只剩下两层薄薄的单衣，此时已经破破烂烂，一扒就掉。万灰扬先把他的上身剥光，不好意思多看，低头转战裤子。末了还是没忍住瞅了一眼，根没伤，还好。
万灰扬这边忙完，尹尘尽也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坑。从外面看那坑齐齐整整还怪好看，往里一瞅无数条树的根茎在里面纵横交错拱出土面，怪狰狞的。尹尘尽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把御若影拖过来，万灰扬不忍心看御若影脚上的伤口在黑土上摩擦，还顺势托了一下，下一秒，御若影就被扔进了坑里。尹尘尽抡起铁锹开始填土。
“他这样真的……”万灰扬疑心自己方才参与了什么毁尸灭迹的行动，况且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奇怪的所谓疗伤方式，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没事。一直都是这样的。”尹尘尽应答着填完了土，只露出御若影的头，“时间到了他自己会出来。这次没有断手断脚，估计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好了。”
万灰扬沉默着，靠近树几步，将手贴上了树干。
“还有一件事。”尹尘尽道，“灰扬，过来，现在正好。”
万灰扬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鬼使神差顺从的走了过去。他发现尹尘尽和尹菱真是越来越像了，不然为什么看到他们，都会有看到月亮的错觉？
尹尘尽轻轻伸手搭到他的肩上，面上闪过一丝惊喜。紧接着，他把头靠到万灰扬肩上，小声道：“双血营现在归罗怜雪管，我以后估计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万灰扬诧异，“营主不是你姐姐吗？”
“我没有姐姐了……”尹尘尽道。
万灰扬沉默了，原本他是想尹尘尽和城主两边劝说，阻止镜焱之口中的“全军覆没”的战斗。如今尹尘尽并没有双血营的控制权，他就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找那个罗怜雪了。
这就是你说的“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吗，弓爵。万灰扬想着，由一个没有立场但与双方关系紧密的局外人来调停这件事？
尹尘尽的手落到他脸上，轻轻擦了一把。万灰扬才发现自己又流泪了。
“灰扬，我们合作吧。”尹尘尽握住万灰扬的手，道。
万灰扬看着他，没有作出回答。
见万灰扬不点头，尹尘尽有些急了。
“你我都知道战斗马上就会开始，御若影砍了你们的树，城主不会善罢甘休。愚民争夺能力的死伤会被皇城中的其他愚民算在城主头上，事情很快就会发酵，那家伙作为城主会受到很多非议——那家伙，灾难越多他就越强，这是打算亲自上场做个了结了！”
万灰扬隐隐有了一种猜测：“那你是……”
尹尘尽伸手堵住他的嘴：“先别说。你只需要记住，我们是一条绳上的，我不会让你死。”
“浮壬怎么死的？”万灰扬问。
看出万灰扬在确认自己的身份，“尹尘尽”想了想，开口道：“尹菱的记忆里是她往浮壬喝的水里放了外面换来的毒。但是没找到尸体。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
万灰扬沉默了。半晌，他说：“我再考虑考虑。”
“尹尘尽”放开了手，“你走吧。想好了再回来。”他说。
万灰扬还想再问，只见尹尘尽身体一个激灵，随后睁开一双清澈的眼睛。
“啊，抱歉。”看着万灰扬直勾勾盯着自己，尹尘尽有些不好意思，“有点累，稍微打了个盹……刚刚咱们说到哪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使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