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集》低糖黑芝麻丸

4、马栎莲

　　我有个朋友，叫马栎莲。

　　马栎莲是我认识的最最温柔漂亮的人，毫不夸张的说，她就是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贝儿公主那样温柔高贵的存在。

　　我总是羡慕马栎莲，羡慕她有那么好的爸妈，那么可爱的弟弟，那么温暖的家，不像我，没有爸妈也没有家，在福利院里长大，院长也是讨厌小孩的超级女巫。

　　我把这些讲给马栎莲听的时候，是她不想弹钢琴，偷偷跑到福利院的那个晚上。马栎莲抱怨：“这里根本不像是福利院，简直是废弃的垃圾站！”我知道垃圾站是什么样子的，院长经常让我们这些小孩去捡瓶子和纸壳子去垃圾站换钱，她经常跟那里的老头吵架。

　　“才不是垃圾站呢！”我悄悄反驳道。

　　马栎莲没有听见，她只是搂着自己轻轻地哭，她哭起来也是很好看的，眼泪就像水晶一样碎在地上。她总是哭，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的。我从来不问，我同桌说，那些富小孩也有富小孩的烦恼。

　　在那些大人面前，马栎莲总是优雅懂事乖巧的代表，老师夸她，那些家长也夸她，有一次院长来给我开家长会，见过她之后也夸她，好像其他小孩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似的。每到这种时候，我就很讨厌马栎莲。

　　但是，她那么漂亮，那我就……只有一点点讨厌她好了，就一点点。

　　嗯……马栎莲确实很优秀啦，也不是她的错，都怪那些爱攀比的家长啦。那我就不要讨厌马栎莲了吧。

　　马栎莲会弹钢琴、会跳芭蕾舞、学习也好，我真的很喜欢她。

　　只是，我有点怕她爸妈，我只见过一次她爸妈，是在一次家长会上，那次马栎莲罕见地没有拿到第一，我看到她爸妈板着脸，眼神很可怕地瞪她。但是我听说爸爸妈妈都是很爱很爱自己的小孩子的，只是没有拿第一而已，也不会怎么样吧。

　　马栎莲总来找我哭，明明她有那么多朋友，她还有疼爱她的爸妈，没有道理跑那么远来福利院找我哭欸，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爱弹钢琴、不喜欢芭蕾舞、念书很累……拜托，我是没有见过钢琴长什么样子，不懂芭蕾舞的倒数第一欸，真搞不懂，我要开始讨厌马栎莲了！

　　不过，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的确很为难吧……原谅她好了。

　　我最后一次见马栎莲是在中学毕业典礼上，不出意外，她又是第一，还在晚会上弹钢琴，跳芭蕾，话说，这也是我第一次了解到钢琴和芭蕾呢。

　　我因为年龄够了，要离开福利院养活自己，也因为成绩不好不能继续升学。

　　我和马栎莲，要走截然相反的两条路了。

　　我离开的时候，毕业典礼还没有结束，毕竟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不打眼，也没有人在意。

　　“小红。”听，我的名字都这么普通，哈哈。

　　“小红，”马栎莲叫住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额，这我也说不清楚啊，福利院的孩子，出去了几乎没有人会回来。所以我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听起来好像是那种龙傲天剧本里与爱人告别，远走他乡的霸道主角，嘿嘿。但是我和马栎莲只是朋友，我也不是主角，这也不是苏爽剧本。

　　离开后，我去了大城市打拼，那个时候学历还没有像现在被看得那么重，但是没有学历的我也受了不少不屑的白眼。我从服务生，干到小摊主，干到小商贩，干到个体户，干到比较大的个体户。

　　哈哈，让你们有些失望啦，我没有干到大老板，只能算是小老板。

　　但是我想回去了，这些年来，马栎莲一直像夜里的月亮一样亮在我心里，我忘不了她，在我的心里，她就像水里的月亮一样，明晃晃地招摇着。

　　我关了店，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院长很欣慰，夸我有出息，福利院也变了摸样，更大了，也更新了。我知道当时院长是个很好的人，只是那时候没有钱，只能大家一起努力才能够福利院上下的吃穿。我很感谢福利院，也很感谢院长。我带回来一大笔钱。

　　我和院长聊了很多，从捡到我，到我的淘气，到我的离开，到我这些年的日子，到月上树梢。

　　我终于问起马栎莲。

　　院长一下子变得很安静，长久，她叹了口气，“那个孩子啊……”

　　马栎莲死了。

　　在院长口中，我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马栎莲：

　　和我一样，马栎莲竟也是个孤儿，只是不同的是，她在很早就被马家夫妻收养了，因为她命里有兄弟。哈哈，蛮好笑的，但当时马家夫妻带着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半吊子大仙挑孩子的时候，就这样带走了马栎莲。

　　不知道是玄学还是科学，马家很快有了个儿子。大师讲，不能对马栎莲不好，不然马家的子嗣会被收回去。马家夫妻不能退货，只好就当马栎莲是自家孩子好了。

　　但是，这孩子怎么这么笨！明明给她花大价钱买了钢琴，请了钢琴老师，报了芭蕾舞蹈课，还请了家庭教师来辅导她学业。但马栎莲总弹不好钢琴曲目，跳不好芭蕾，念不好书！

　　马栎莲很害怕，她怕拿着鞭子站在旁边的妈妈，一个出错的音、一个没跳好的八拍，就能换来一鞭子；她也害怕敲着戒尺的爸爸，一个错误的答案，一个瞌睡，就是响亮的一声“啪”——戒尺拍在背上。

　　等弟弟出生，更是可怕，爸妈不舍得打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就把弟弟的淘气算在马栎莲身上。马家最常见的场景，就是保姆抱着弟弟在一旁，马栎莲站在墙角被打手心。

　　这些，是外人所不了解的。我们只看到，美丽柔弱的马栎莲，调皮可爱的弟弟，和慈爱的父母。

　　而马栎莲所受的，是表里不一的父母，和导火索弟弟。

　　她忍受不了这个内外割裂的家庭，于是在一个夜晚，悄悄告别了世界。

　　我没有经历过马栎莲的处境，但我知道，马栎莲这样敏感柔弱的女孩，没有人教她反抗，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这已经够痛苦了。她承受了她不能承受的痛苦，于是她被折断了。

　　我有一个朋友，叫马栎莲。

　　这不止是马栎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