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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梁焜和路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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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焜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橘黄的落地灯。路唯坐在沙发上,语气听上去还算平淡:“那边结束了?”
“嗯。”梁焜顺手把客厅的顶灯打开,路唯被突然的亮光闪得眯了下眼。
“剧组呢?剧组怎么样?”
“老样子。”
路唯忽然感觉他们之间的对话平淡到让他反胃。他不想这样,但自从他们住在一起后每天的对话都是这样寡淡无味。
“裴温呢?他怎么样?”路唯心中有一股不同以往的冲动,“你今天不是去参加他和方水州的婚礼了?”
梁焜皱起眉,莫名地看了路唯一眼。今天他心情不太好,在裴温的婚礼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作,便喝了许多酒,心中正压着火。
“说起来,裴温和方水州挺配的。”路唯并没有看梁焜,但他就算闭上眼也能猜到梁焜的脸色。
梁焜把手里的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咬牙道:“李路唯你今天……”
“别叫我这个!”路唯几乎嘶吼出来。
自从路唯的父亲死在小情人床上后,路唯就改了名字,除了梁焜,没人敢再叫他的原名。
除了梁焜,所有人都知道路唯几乎恨死自己的父亲。
沉漠在房间里漫延,挤出令人窒息的空间。
“抱歉。”路唯低着头,梁焜看不见他的表情。路唯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最近公司太忙了,弄得我有点心烦,你没事吧,我刚才是不是太大声了?”
梁焜张了张嘴,却有点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你别太累着了。”
“你先去睡吧,我可能要再忙一会儿。”路唯微笑道。
他仿佛又恢复成往日的善解人意的伴侣。
“好。”梁焜无暇多想。
次日,路唯像往常一样步入繁忙的工作,他必须赶时间,不然许多事务堆积起来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秘书给路唯端来咖啡,犹豫道:“路总,不然您休息一会儿吧?”
路唯冲她笑笑,说:“我没事。对了,多谢你昨天把我送到医院。”
秘书有些不忍,“您昨天都……为什么不休息一下呢?哪怕给自己放几天假也好啊。”
“怎么办?”路唯还是笑,“总得给你们找个‘太子’来继位啊,不然我怎么放心你们?”
“昨天医生都跟我说了的,您已经是脑癌晚期了,”秘书的眼眶红了,“您的丈夫一点、一点都不关心您,我足足打了十多个电话,可是,可是……您还这样劳累……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呜……”
路唯看着哽咽到语无伦次的秘书,递给她一张纸巾,在心里默默回答,昨天梁焜可是去参加裴温的婚礼了,还能顾得上自己吗?
安慰完秘书,路唯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报告单,昨天它就躺在路唯面前的桌子上,梁焜没注意,路唯也就没提醒他。
路唯把报告单扔进碎纸机。
路唯坐进车里,司机照旧问:“陆总,今天还是去梁导的剧组吗?”
本来路唯是应该去接梁焜的,但今天他却犹豫了。
“去路女士那儿。”说完,路唯没在意司机惊异的目光,靠在座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司机虽有些惊讶,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凭心而论,司机是有些瞧不上梁焜的——路总那么和善的人,梁焜却态度冷漠,好像和路总在一起,倒委屈了他似的。但谁不知道梁导的电影全仰仗着路总投资呢?
很快,车子就到了路女士家。
路唯的父亲死后,路女士使带着小路唯和小路易离开了李家,好在两个儿子争气,路女士的生活倒也清闲,可无论之后多么有钱,路女士也不愿再搬出母子仨生活过的小房子了。
还没等路唯按门铃,路女士就把门拉开,笑得很开心:“刚才听见汽车的声音,我就猜是你来了。”
“真聪明。”路唯看着母亲明媚的笑容,心里也轻松不少。
“聪明什么呀,她每天一听见外面有动静,就跟我说准是路小唯来了。”路女士的男朋友许生走过来给路唯拿拖鞋,笑个不停,“也就灵验了这一次。”
路女士恼羞成怒,轻捶了他几下,扭过脸去:“我不要理你了。”
路唯坐在沙发上,看许生去哄路女士,看他们两个打情骂俏,感情甚好。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路唯忍不住问。
路女士停手,被许生抱住,她有些脸热,故意说:“还早呢!”而许生只是抱着路女士不松手,一副全凭路女士安排的样子。
“早点结婚吧,你不急,许哥还急呢,人家可比你小七岁,万一你把他甩了,他又得上我那儿哭去。”路唯眯着眼笑道。
上次路女士生气把许生赶出门,急得许生又是找路唯又是寻路易,三个大男人半夜蹲门外边一个劲儿地哄路女士,这才罢休。
路唯一想到母亲现在生活得开心,他就高兴,但那份报告单又浮现在脑海,让他笑容淡了些。
怕路女士看出异样,路唯只说一句“我去接梁哥”就急匆匆地走了。路女士在后面喊他两声也没叫住他,刚要去追又被许生拉住:“小唯工作忙呢,万一有急事要处理怎么办?”
路女士有些疑惑,“当老板这么忙吗?他以前也不这么忙啊。”
她颦眉,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许生安抚道:“别想那么多,或许是梁焜的事儿呢?”
路女士听此便有些厌烦:“梁焜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却越来越不像个东西了。算了,提他就烦,我再去睡一会儿去了。”
许生看着路女士回房补觉,笑容淡下来,给路唯发信息。
许生:你今天不对劲儿,别有事瞒着我
路唯:不是什么大事儿。
路唯:别告诉路女士。
许生:你不说我就去查,你知道,我一查就瞒不住路路
路唯:脑癌晚期,没救了。
路唯:你们快结婚吧,我想参加路女士的婚礼……你就借口说我要去国外待两年。
过了很久,许生才回复了一个“好”。
路唯放下手机,仰起头去看太阳,夏天的太阳是刺眼的,但路唯不在意,他享受太阳的热量。
也不知,像这样的太阳,路唯还能再看多久。路唯的手机叮叮铛铛地响起来。
梁哥:你今天怎么没来剧组?
梁哥:我今天没开车,你快来!
梁哥:路唯?
梁哥:……算了,我让助理送我回去了,你不用来了。路唯看着梁焜发来的消息,忽然就想起两人的过去。
梁焜自小就待人冷淡,即使路唯和梁焜是青梅竹马,也不过是得了比旁人多两句话的待遇。梁焜的朋友不多,认识裴温纯属偶然。而梁煜内敛的性子也注定了他与裴温没有结果。
裴温和路唯的性子很像,爱笑。梁焜曾经告诉路唯,他喜欢裴温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
路唯间:“那我呢?我笑起来什么样子?”
当时的梁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开始说裴温——裴温的笑多么有感染力,裴温的表演才华……
那是裴温和方水州在一起的第一天晚上。
当时的梁焜和路唯聚在屋里喝酒,却各有各的心事:梁焜暗恋裴温无果,路唯暗恋梁焜的前途未卜。
后来两人都有了些醉意,路唯趁着酒劲儿告了白。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路唯吻住梁混的时候,心中决然。
那个晚上,路唯第一次知道,竟然是那么疼。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哭,梁焜却把他翻过来,吻去他的泪水。路唯浑身颤抖,又颤抖着去亲梁焜的唇。
他心里满是酸胀,梁焜和他今天晚上在一起,但他在梁混心里有一席之地吗?他不知道。
路唯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路唯被梁焜啃了一晚,浑身酸痛,身上却是干爽的。
路唯在阳台找到了正在抽烟的梁焜。
阳台没开窗,梁焜整个人都被白烟笼罩。见路唯进来,梁焜一把打开窗户,推着咳个不停的路唯回屋。
那时的梁焜看着路唯青紫一片的胳膊,叹了口气,拿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路唯握住梁焜的手,语气带着些恳求:“我们在一起吧?”梁焜没说话,只是又把路唯抱到了床上。
不过这一次,梁焜没再吻路唯。
有时候路唯也不知道他和梁焜是什么关系——他们自然地住在一起,不像室友,却也不是情侣。
好像是将西瓜藤与葡萄藤强行扭在一起,别扭,但分不开。
路唯回到家,梁焜已经做了饭,双人的。
“我吃不下,”路唯说,“我吃过了。”
其实并没有。
“那好。”梁焜应了声,没有抬头。
“我去工作了。”路唯说完便要走。
“路唯,”梁焜依旧没有看他,“你最近怎么了?”
“我很好。”
并不,路唯心中默念,我头痛、恶心、经常晕倒。
“最近公司忙吗?”
“嗯,很忙。”路唯头有些晕。
不忙,我已经把大部分工作转给路易了。
“明天剧组聚餐,你来吗?”
“可能去不了了。”路唯的眼前变得模糊,视线中已经出现了转动的黑斑,路唯想着不要倒在这儿,可是他一步也移动不了。
梁焜在说什么?路唯轻飘飘地想。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路唯感到自己的记忆正在快速流失:公司、梁焜、路女士……路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好轻。路唯最后想。
渐城的阴天,云总是压得很低,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路易在主持路唯的葬礼。
梁焜在礼堂后面,毫无形象地坐在台阶上。
他听着礼堂里响起哀乐,听着众人低泣,听着路易念着悼词却因为一次次哽咽而停顿。
梁焜的脚边散落着几个酒瓶,空的。
梁焜没有进礼堂,路女士并不允许他去打扰路唯。
梁焜也不知道路唯的墓在哪儿,他也用不着去给路唯烧纸,“毕竟,”梁焜脑子有些混沌地想,“毕竟,路唯还没下班呢。”
风夹着雨细细地飘。
“如果路唯在家的话,”梁焜又丢下一个空瓶子,想,“他一定会让我穿件外套。”
梁焜醉醺醺地站起来,葬礼已经结束了。人群中夹着一个逆流而上的醉鬼。
“梁焜,”路易拦住他,“你走吧。”
“我去看看他。”梁焜拨开路易的手。路易狠狠地打了梁混一耳光。
“你凭什么?”梁焜听见路易咬车切齿地质问,“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梁焜仿佛惊醒一般,呆呆地看了路易一会儿,又望了望礼堂的门,竟是转身走了。
路易似乎听见梁焜的醉语:“该回家了,路唯还在等呢……”
家里空荡荡的。梁焜看着空旷的屋子发愣。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梁焜却感到屋子冷得出奇。
他把路唯买的落地灯拧开,坐在路唯经常坐的沙发上,顺手捞起路唯的一本书翻了两页又放下了。梁焜摸摸口袋,忽然想起来他自己早就戒了烟。
路唯的肺不好,闻不得烟。
天更暗了,雨丝轻柔地拂过玻璃。
梁焜盯着玻璃上的雨痕,想起来路唯特别怕疼,每次都哭得很可怜,梁焜没有办法,只能去吻路唯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想起来在某天晚上,他闭着眼却没有睡着。路唯趴过来,用手去勾梁焜的手,自以为很小声地向梁混告白。
梁焜忽然有点后悔当初没有睁眼。
爱路唯吗?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路唯不在了,他身边有点儿空。
他只是觉得有点无趣。
他只是有点儿想路唯了。
梁焜缩在路唯的小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想,“路唯今天回来得可真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