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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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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转眼便到了春日宴的日子。
后宫御花园内聚集了许多长安城内高官们的家中女眷,多是各家主母携女而来。
江家主母早逝,二房骆氏又不堪其用,领人参加宫宴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清棠身上。
江清棠不愿扎在人堆里,春日宴上的人,大多都是看人下菜碟,按官职高低划分人,互相说的左右都是无关紧要的客套体面话。
当皇后的那段时日,她没少操持各种各样的宫宴,如今她累了,不想再干违心的事情,索性与江清雅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赏花。
不同于江清棠的泰然自若,江清雅还是头次来到这么多人的宴会上,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她不安地张望四周,见那些来参加宴会的贵妇与贵女们皆是披罗戴翠、珠光宝气,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不由心中烦闷。
今日她穿这身衣服,是阿娘掏出珍藏的一匹蜀锦找长安城内最好手艺的裁缝做成的,她头上身上的珠宝首饰也都是阿娘掏出压箱底的东西。
虽说自己的衣着并不比她们差到哪儿去,大伯父在朝中身居高位,江家也不缺银子,但长安城的权贵又岂江家一家?
江家只不过是靠她大伯的赫赫战功才在这偌大的长安城内立住了脚跟,哪儿比得上那些百年世家。 她的打扮在一众贵女中并不起眼。
越想越烦闷,江清雅转头看向一旁默默赏花的江清棠。
美人仰着头露出雪白细长的脖颈,侧颜如同被上天雕刻过一般完美无瑕,阳光照过来,更是为其整个人都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江清棠踮起脚跟,将脸凑近树上开得正盛的白色木兰花,轻轻吸了口香气后,逐渐露出笑颜。
看到此景的江清雅愣了会儿,她是不喜欢江清棠这个人,小小年岁却总是装得像那些长辈一样老成稳重,做事说话没有一丝纰漏,可不得不承认,江清棠的确生得很好看。
江清雅伸出手拽了拽江清棠的衣角,“江清棠,咱们先前在府上可都说好了,等下你可要帮我。”
江清雅说这话时颇没底气,从小到大她与江清棠就不对付,她这还是头一次求她这位讨人厌的堂妹帮忙。
“那个,我可不是在求你啊,若是我当了王妃,得了好处的也不是只有我一人,是整个江府。”
江清雅别扭地转过头,阿娘嘱咐她一定要在宴会上压过其他贵女一头,可她没有江清棠的本事,若想拔得头筹,唯有让江清棠帮她。
江清棠无奈地笑了笑,江清雅的本性不坏,就是嘴硬了些,她一眼就能看穿江清雅所有的心思。
对于江清雅的心愿,江清棠若有所思,随即低声问:“堂姐,你当真想当王妃吗?”
江清雅皱眉,有些吃惊于江清棠的直白,她这堂妹向来处事谨慎,说话也弯弯绕绕的,最近真是变了不少。
见四下无人,江清雅回道:“自然,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跟你来啊。”
江清棠没再多说什么,嫁入皇家未必是件好事,可人只有在吃过苦头后才能看清,就像她自己一样。
这时,不远处的人群忽喧闹起来,听着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江清棠与江清雅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群贵女簇拥着一名身姿高挑的女子,只瞥了一眼背影,江清棠便认出来此人。
户部尚书之女,谢璃。
江清棠下意识攥紧手,紧紧盯着谢璃的背影。
也不知上一世,谢璃是否如愿以偿地当上皇后,站在李珩的身边了呢?
江清棠与谢璃的才名与家世不相上下,太子之子晋王的王妃,大抵只会从她们两人中选,可上一世,她们两人都放弃了晋王妃的位置。
江清棠是为了李珩,谢璃也是。
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的江清棠正欲转身去一个更安静的角落,不料谢璃也往她这边看,两人视线相撞,谢璃朝她走来。
谢璃走到江清棠与江清雅面前,点头问好。
江清棠回礼,觉得奇怪,谢璃先前与她只不过是点头之交,且谢璃性子冷淡,想与她交好的贵女不在少数,可谢璃从不与人过分亲近。
今日的谢璃主动向她问好,蹊跷至极。
谢璃:“今日的宫宴,好好表现。”
说完这句话,谢璃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避开那些贵女们,往没人的地方去。
江清雅一头雾水,问:“她这是何意?挑衅咱们嘛?”
江清棠摇头不语,她也不知今日的谢璃是怎么了。
临近午时,宴席开始,众人纷纷落座。
主座上衣冠华丽,头发花白不怒自威的女子,便是大梁的皇后,邓氏。
皇后邓氏也是出身武将之家,十六岁时嫁于当今陛下,几十年间跟着陛下四处征战,打下这大梁江山。
论才能,皇后娘娘并不输于陛下,只是苦于女儿身,成为皇后后便只能被困在这幽幽深宫里。
江清棠望着台上的皇后,心里泛起阵阵苦涩,在她的心里,皇后娘娘一直都是她敬佩又亲近的长辈。
上一世,皇后娘娘喜欢她,却不想让她嫁于李珩,成为自己的孙媳。
江清棠想起,上辈子皇后娘娘拉着自己的手,用长辈的语气,似是遗憾又似是哀伤地告诉她,皇家并不是什么好去处,进去了,想出来再无可能。
曾经的她不懂,觉得她与李珩真心相爱,定能相伴一生,她愿意为了李珩呆在那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后位上,愿意替他分忧解难。
可人心易变,只有她还留在原处,留在李珩为她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重来一世,她不愿再嫁皇孙。
今日,她不再会像前世一般在春日宴上大放异彩。
皇后娘娘喜好字画,吩咐宫婢拿来宣纸与笔墨,提出让众贵女们作画为乐。
江清雅凑到江清棠耳边,低声提醒:“说好的帮我,等下咱俩换换。”
江清棠颔首,看向对面的谢璃,谢璃也同样在看她,两人再次目光交汇。
论作画,长安城内唯有谢璃能与自己一较高下,上辈子她侥幸赢过谢璃,这次,江清棠有信心再次赢过谢璃。
江清棠拿起笔,心里有了主意。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贵女们纷纷停笔,最后,江清棠与江清雅交换画纸,在对方的画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交由前来收画的宫婢。
二十多名宫婢每人手持一张贵女的画,先是依次呈由皇后娘娘查看,后又站成一圈,将画展开,走动着供宴席上的所有人观看。
江清棠在众多画中一眼认出来谢璃的画,与上一世一样,谢璃画了张雪日腊梅图。
先前她只知李珩喜爱木兰花,却不知,他最爱的,是严寒冬日里盛开的红梅。
木兰花长于高处,不易采摘亲近,且娇贵难养,而梅花盛开于雪白的冬日,耐得了冬日的寒风与大雪。
上辈子,在她死前才知道,谢璃与李珩幼年相识,后李珩入掖庭遭受磨难,谢璃也曾央求家人出手相助。
对李珩而言,谢璃才是他念念不忘之人。
待众人欣赏完所有画作,皇后开口道:“这众多画作里,有两张本宫倒是特别喜欢。”
两名宫婢拿着画走到高处,站于皇后身旁,供台下众人看清画作。
皇后:“一件是冬日腊梅图,另外一件就是这张大雁南飞图。”
两张画分别是谢璃与江清棠所作。
“可要说这最喜欢,还是这张大雁南飞图啊。”似是回忆往昔,皇后仰头看天,浑浊的眼中现出悲伤之色。
她的故乡在南边的江州,那里四季如春,每到秋天,就有成群结队的大雁来这里过冬,等到了来年春天,再向北归去,周而复始,从不间歇。
皇后想起自己幼时,总爱趴在墙头上偷看几位兄长练武,这时大雁就从她的头顶上飞过,春夏秋冬,过了一年又一年。
那段时日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那时,她还能拥有自己的姓名。
后来她出嫁,跟着夫君四处征战,再也没回过故乡,如今双亲与兄长逝去,旧日府邸也早就荒芜,物是人非,她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后,却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名姓。
皇后叹了口气,随后差人喊来方才自己提到的两名贵女。
江清棠画作上写的是江清雅的名字,宫婢将江清雅带了过去,留下江清棠一个人在位子上。
江清棠向来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又不知为何心中烦闷,喝了几杯酒,不胜酒力的她几杯下肚额角就开始隐隐作痛。
宴会上奏乐的声音刺的江清棠头越发痛,她起身离开宴席,想要寻处个清静的地方待着。
宴会在御花园的东处举行,江清棠往西边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凉亭里坐下醒酒。
一阵风吹来,吹散江清棠身上的酒气,让她原本凌乱的思绪清晰不少。
今日她故意将自己的画写上江清雅的名字,因此举,皇后娘娘并未像上一世那样将她唤过去,她是有能力改变这一世的。
只是上次……
一声猫叫打乱了江清棠的思绪,紧接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大猫跳到江清棠面前的石桌上。
江清棠怕猫,吓得弹坐起来,急忙往亭外跑,不料踩到碎石崴了脚,在快要跌下台阶时,一只大手及时拽住了她的腕子。
她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