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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签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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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阳光照在江清棠脸上,暖洋洋的,又有些痒,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周围雀鸟的叽叽喳喳声与一道清脆如铃的女声。
好吵闹。
自从李珩收回她的凤印将她禁足,坤宁宫好久都没这么有生气过了。
江清棠以为自己只是昏睡过去了,可方才的一切又是那么真实,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好些人的面孔,又将她短暂一生中的大事系数回想一遍。她以为,她真的死了。
江清棠费力掀开自己沉重的眼皮,待眼雾消散,浮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张年轻秀丽的脸。
小娘子朝江清棠歪头,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笑着说:“三娘,你听话本又睡迷了。”
江清棠不可置信,眼前之人,分明是两年前为她挡剑而死的轻荷!
她坐起身,一把将人抱入怀,“轻荷,真的是你!我们两人这是又在阴曹地府地府相遇了嘛?”
江清棠将抵在轻荷头上失声痛哭,上辈子,她亏欠之人实在太多,轻荷为她在宫宴上挡下刺客那一剑,临死前连句囫囵话都没说出口就咽了气。
那一剑正中心口,她多想问问轻荷,那个时候痛不痛啊……
轻荷被抱进个香软怀抱,又听见自家三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此刻人还是懵的。
“三娘,你这都说的什么啊?什么阴曹地府?”
轻荷挣开江清棠的怀抱,看见江清棠脸上的泪痕,慌了神:“三娘,你这是怎么了?是做了噩梦了吗?”
江清棠摇摇头,此刻她才发现这里的许多诡异之处。
几个月前,她被太医诊出喜脉,喜不自胜,可这个孩子只在她肚子里呆了不到三月她便小产,而后,又从前线传来二兄战死的噩耗。
接二连三的噩耗彻底击垮江清棠提着的最后一口气,她不再管辖后宫之事,不再因为政事与李珩争吵,几个月都不曾走出坤宁宫,整日浑浑噩噩,躺在床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那段时间她觉得头中总是笼着一层黑雾,每夜每夜睡不着,头疼的越来越烈。
可如今,她觉得自己神识清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无力感与沉重感。
江清棠抬头左右打量了附近的景致,惊奇地发现这是她未出阁时在家中所住的雪映院。
她又看向自己的手,十指青葱,洁白纤细,左手手背上也不见当年为李珩挡剑留下的那一道伤疤。
她问:“轻荷,如今,是何年何日?”
轻荷:“元丰二十二年,腊月初八。”
江清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死,而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切都还未走错的过去。
今日,是她与李珩初遇的前一天。
这是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嘛?
江清棠怕自己做梦,伸出两根手指使劲捏了把自己的脸颊肉,直到疼出眼泪,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轻荷,阿耶阿兄他们去哪儿了?”
此时此刻,江清棠最挂念的,是自己的父兄。
“三娘你忘了吗?阿郎跟着老太太回了岳阳老家,至于大郎二郎,则是去了郑尚书家寻郑小郎君吃酒去了,不知今晚还回不回来。”
江清棠有些失落地点点头,终于想起来点儿前世今日的事情。
她一直在院中等到日落,还不见两位阿兄回来,便回了屋里。
现下是初春,夜里很凉,但江清棠思心里闷得慌,便开了窗透气。
她靠在窗前,思绪万千。
上辈子她对不起很多人,阿娘在生她时难产而亡,江家站队李珩,大兄被李珩政敌晋王所害遇刺身亡,二兄被李珩所信任的谢家暗害战死沙场,就连轻荷,也是死在刺杀李珩的刺客手下。
桩桩件件,皆因她与李珩。
她看错了人,选错了路,自己身边的人却要承担代价。
这一生,她再也不要别人为她而死。
明日便是她与李珩初见之日,郑瑶会来找她去城外佛寺,届时只要选了另外一条路,就能避开李珩,改变今生。
*
翌日,江清棠的闺中密友郑瑶来府上寻她。
此时江清棠还未梳洗,便被人掀开被子拉了起来。
郑瑶坐到床边看着她,撇着嘴嗔怪道:“好啊你又睡迷了,你可忘了今日答应我什么了?”
江清棠望着眼前娇蛮美丽的少女,红了眼眶,她好久没听过郑瑶这么碎嘴了,从前只觉她吵闹,如今看来,越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珍贵,她喜欢她的碎嘴,喜欢她在身边吵闹。
上一世郑瑶难产而亡,身为皇后,出宫多有不便,她没能在郑瑶身边陪她最后一程,此后,挚友已去,心事再无人诉说。
“阿棠,你就陪我去嘛,前些时日听说谢璃她们几个贵女去了寺庙求卦,咱们也去寺庙里拜拜,也求一签吧。”
郑瑶的话将江清棠思绪拉回,在听到“谢璃”这个名字时,江清棠不由心间微颤。
李珩要废了她,立谢璃为后。
她与谢璃同是长安贵女,一个是镇国将军之女,一个是吏部尚书之女,皆是家世显赫、文采样貌格外出众的才女,人前人后,长安城的权贵们少不了拿她们两人比较,都在押哪个能嫁给当时声望最大的皇孙李璟,哪个日后能母仪天下。
上辈子,那些人没能料到江清棠会嫁给李珩,没料到昔日最受宠的皇孙李璟会败给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李珩,更不会想到,她与谢璃二人,会先后成为李珩的皇后。
此前两人虽称不上密友,但也算打过几次照面,谢璃生性高傲,对人谦和有礼,从不对人过分亲近。
对人淡漠的谢璃,在上一世她困于坤宁宫时,深夜来访,递给了她一包毒药。
没想到,最后最懂她的人,竟是谢璃。
她早就活不下去,皇后自戕乃是大罪,李珩难免不会怪罪江家与坤宁宫的人,谢璃给她的那包毒药无色无味不易让人察觉,如此,也算帮她解脱。
只可惜那包毒药她还没来得及用,第二日便香消玉殒。
“到底去不去呀?”江清棠出神许久,郑瑶实在想去,“阿棠,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咱们权当散散心好不好?”
江清棠本想找借口推辞,只因上一世她就是在从寺庙归家的路上遇上了李珩,当时李珩被刺客围攻受了重伤,她于心不忍,吩咐会武的轻荷与小厮上前打退刺客,救了李珩。
可随即,江清棠想到,若是借口推辞,依郑瑶的性子,怕是要独身前往,郑瑶也会遇到李珩,救下李珩。
郑瑶心思单纯,绝不是心机深沉的李珩的对手,她怕自己上一世的命格移到郑瑶身上,怕郑瑶跳了那火坑。
“阿瑶,我陪你去。”
*
马车徐徐驶出长安城门,江清棠掀开马车帘子朝外看,心事重重。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举对错与否,可只要此生不再与李珩相遇、相知、相爱,江家不再参与皇权之争,她的亲人便不会离世,轻荷也不会替她而死。
江清棠暗暗下定决心,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要改变阿耶、两位阿兄、郑瑶与轻荷的命数,哪怕付出一切,她也要逆天改命。
马车另一半的郑瑶不知江清棠的心事,满脑子都是要为自己求一个姻缘签。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
佛寺就在长安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一个时辰后,两人就到了地方,一下马车,郑瑶就兴冲冲地拉着江清棠前去寺庙中。
香烟弥漫的殿中,两位身姿窈窕的少女手握长香,虔诚跪在佛像前。
江清棠垂下眼,浓密纤长的眼睫在光洁细腻的脸庞上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本就生得极美,清冷宛若天上明月,气质犹如空谷幽兰,冷着脸不笑时,让人不敢有半分亵渎之意。
两人上过香后,郑瑶迫不及待地拿起签筒摇了摇,“啪”的一声,一根竹签掉落,郑瑶看清上面的字后,蹙眉道:“怎么是下下签啊。”
郑瑶不肯死心,又重新摇出个竹签,仍是下下签。
“阿棠你来试试。”郑瑶将签筒递给江清棠。
江清棠随便晃了几下,掉出个竹签,看清竹签上文字后,心中大惊。
只见此签上刻着:“前尘旧事需忘却,可保祸患不临身”
不知何时,一位身披袈裟,约莫古稀之年的僧人行至两人身后。
“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
江清棠与郑瑶相互搀扶着起身,回礼。
待那老僧看清江清棠的面庞后,脸上现出几分惊诧之色。
“阿弥陀佛,”老僧看向江清棠,“不知女施主可否随贫僧到边上一叙。”
江清棠还未从签文中缓过神来,她愣了几瞬,随即向郑瑶点头示意,跟着那老僧到了一旁。
“阿弥陀佛,方才女施主抽中的签文。可否让老僧一看?”
江清棠将握在手心的竹签递给老僧。
老僧看清签文内容后,又抬眼观摩了许久江清棠的脸,“贫僧观女施主面相,乃是不俗之人,凤凰腾飞于天,施主贵不可言。”
江清棠满心疑惑,僧人的意思,是她凤命加身,是说此生她仍会嫁于李珩吗?又或是,她嫁于谁,谁就是帝王。
江清棠想要开口问,那老僧早就猜到其意图,摇头道:“施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有一事不可违逆,老衲不可泄露天机,望您时时刻刻,切记签文所说。”
“谢师傅。”江清棠不好再问什么,只得目送僧人离去,随郑瑶回长安。
回去的路上,江清棠无心再去揣摩签文内容,特意吩咐车夫换了条路走,避免与李珩相遇。
郑瑶不解:“阿棠,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记得咱们来时走的那条路离长安最近呐。”
江清棠随便找了个借口:“听说这条路上风景好些。”
郑瑶信以为真,没再继续追问。
江清棠松了口气,签文之意,是要她忘记前世今生,可只要今日不再遇见李珩,那往后的事,也必有转机。
她掀起帘子,刚准备吸口外面的凉气,一抬眼,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血淋淋的人躺在路边。
江家的车夫也发现了此人,“娘子,路上好像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