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自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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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高考前时日已无多，沉下心来学显得至关重要。
他们是一群不像高考生的高考生，没有一切应该有的活动。
因为疫情他们错过了成人礼。
因为下雨他们错过了百日誓师。
因为高考他们错过了运动会。
他们用漫无天日的时间堆起了一套又一套的试卷，在这个类似于沙丁鱼罐头的加工厂里，他们是被加工的罐头。
学习只是任务，因为只需要分数，他们便无需体会圣人所说，获取知识的渴望。
他们呆滞，又试图从这段日子里找出一些值得快乐的事，尽情疯狂，做了每个老师都看不懂的事。
老师说，等之后你们就后悔了，等你们考不上大学就后悔了，等你们出分的那一刻你们就会后悔你们所干的一切。
那就让时间证明，不是预言家，从未有过未卜先知的能力。
但他们只是想在这仅剩的舞会上，用尽全身心力气，尝试一边。
片刻的放松不是自我放弃，是自我治愈。
金凡时高考完后才意识到的一件事，就是这些话。
因为她把自己的那段时间活成了地狱。
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她逼迫自己将至死亡。
金凡时陷入了怪圈，她的成绩没有下滑，甚至还有些许进步，但是她看不到。
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名次，卡在这个地方，根本考不上自己想考的地方，差三四十分，她想不到这些分到底该从哪门学科上补回来，开始斤斤计较每科的分数，一点点加，一点点设置目标，然后每次考试后去想怎么给自己鼓劲。
没有一点用，她开始着急了。
她用物理题占据下课时间，试图再提一点分，换来的却是这一科开始逐渐下滑。
她急忙停了下来，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下滑一两名的班级名次，感觉到了迷茫。她该努力吗，为什么看不到结果？她原本已经定好的目标，突然被搁置，她开始徘徊。
顾傅感觉到了她的状态，温长风也试图劝解，但是无甚用处。
金凡时觉得自己开始暴躁了，她的状态很差，开始跑神，她每次惊起，都在抱怨自己的走神。然后是后悔和自责。
温蔚也知道了，他安慰，劝解，自己却都知道，没用的，她自己走不出来，换谁都没用。
她太久没争过什么了，猛然一开始，便是这种令人崩溃的状态。
她表面上看着无争无抢，但是实际上争强好胜，她也希望自己可以更好一点，然后稳稳当当上大学。
但是那种只是少数人。
与小说总是放大和强调那些现实生活当中不显眼和更不会被常常提起的点，小说赋予它重要的地位，称作光环。
可这是不现实的，这是违背实际生活的。
金凡时从不活在梦幻中，也从不认为现实毫无意义。
只这一点，便于斯特里克兰德完全不同。
她无法做到像他一样对残酷的现实弃置不顾，始终从精神的角度，凝望那座充斥着浪漫的侠盗和如画的废墟的意大利。
也做不到把自己浓烈的性格全都倾注在试卷上，使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和她无关。
只有诗人和圣人才会坚持以为，不知疲倦的往柏油路上浇水，便能长出百合花来，成绩不是柏油路，可是绝望之际谁会记得起来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她挣扎着，像是军绿色的鱼网里拥挤的沙丁鱼群中的一条。
她放不出来自己。
明明从一个方面来看，明明只是认真便可以做到的事，硬是参入了人的情绪。
是黑色的崩溃，灰色的逼迫，又掺杂白色的光明希望。
结果还是黑色的。
她的希望太少了。
……
十八岁的那个夏天，本应该是热烈而又美好的，但现在看来，好像结果是一塌糊涂。
他们查高考成绩的那晚，外面是浓浓的夜色，家里面的气氛却是如坠冰窟的，顾傅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不说话。
温长风知道顾傅的情绪不好，可他却不能问，高考的那天他们没能分在一个考点，只是他明显地感觉得到，金凡时是焦虑，而顾傅是悲怆。
温蔚轻声安慰，只是一场考试没什么的，却不出所料的冷了场。
现在，温长风小声询问着顾傅要不要回去睡觉，顾傅应下了，将准考证交给温长风便离开了客厅。
当温长风再度看向金凡时时，金凡时嘴唇轻启，低声道，我的让我自己来吧，毕竟早晚要面对。
温长风面露担忧，但还是没再说什么。
零点，温长风不紧不慢的输入自己的准考证，被屏蔽了，早有预料的他换了顾傅的准考证号，片刻，他眼睛微怔，默念着他的成绩。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
怎么会呢？
怎么只这一次没发挥好呢？
他次次模考稳上京大的成绩，现在竟然连京大前些年最低分都没挂上。
温长风看着他的英语成绩，低到他从来没见过，陷入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温长风有了一种顾傅是故意考出这个分数的猜测。
他抬起头，刚想开口问金凡时怎么样，看见金凡时微红的双眼，顿感不妙，他从金凡时手里拿过手机，抿了抿嘴唇，想要开口，但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或许是他们两个人的成绩给温长风的冲击太大，温长风锁住手机，看着金凡时屏幕上她理想大学的校徽，顿觉格外刺眼。
他瘫坐在沙发上，第一次感到无力。
金凡时看着他的样子，一滴滚烫的热泪砸在她的手上，她哭声沙哑，带着些几乎无可查的颤抖，“我复读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后面的道歉不知在讲给谁听，温长风稳了稳心神，扶着金凡时上了楼，按掉了客厅的灯，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相比于其他人，心理学的好专业是没问题的”。
不过不是那所大学了。
不是心心念念的那所大学了。
这句话温长风没说，但他知道将这所大学当作唯一目标的金凡时根本无法接受这件事情。他将金凡时带回房间，看着金凡时哭红着双眼还忍住几乎不出声的样子，感到一阵心痛。
换作其他人，根本无事，可是金凡时不一样，因为她固执的令人可怕。
金凡时推了推他，让他回去睡觉，自己翻身躺回床铺，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温蔚知道金凡时和顾傅的情况，到了这天不到九点就上楼睡觉了，他遇见了这天的结果，所以他想给孩子们一些缓冲时间。
温长风进了他和顾傅的房间，看见顾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巨大的玻璃窗包裹住了浓浓的月色，带着黑夜的墨色晕染着房间里的悲哀。
月色不总是带些凄凉的，可在这种场景下，满目都是沧桑。
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像撒上了一层碎银。
月色很美，就像顾傅和卫沐言呆在五楼未投入使用的教室那个晚自习。
他对他笑着说，我还是想试试。
这夜色无边无际，在这小小房间里，却只有冷色调。
在这样的月色里，迷茫何解啊。
他看见仰头坐在椅子上的顾傅，打算不再开口说成绩，但是顾傅侧过头来看他，声音里带着沙哑哭腔
“我见不到他了。”
这一声如雷击，震的温长风心脏抽疼。
温长风看着仰着头的顾傅，眼角流出一颗晶莹的泪珠，划过他的眼角，直接滴落在地毯上。
温长风好像听见了泪珠落地的滴答声，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质问“你的成绩……”
顾傅眼睛好似死水，却突然笑道，“我知道，你吃惊吗？”
他并不等温长风回答，平淡的开口，“我没写作文，一字未碰。”
平静的房间里像是死水扔下了一颗炸弹，炸起水花。
顾傅只能听到温长风逐渐加粗的缓气声，带着一丝不可抑制的愤怒。
他理解，可他没办法，他的命运已经注定。
注定无法完成心动刹那的那份欢喜。
温长风再开口时，声音里的愤怒早已不能遮藏。
他有些失控的开口道“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顾傅只是安静的坐直，和平时温婉和气但现在突然愤怒的温长风对视，但也只是对视着，不说任何话。
温长风忍受不了这份安静，他心里夹杂了太多怒气，他躺到下铺的床上，不再理会他，刚合上眼睛，就听到顾傅笑声掺杂着绝望。
他说，“哥，别生气了。”
听到这句话的温长风翻身坐起，几乎算得上是低声怒吼到，“我拿什么不生气。”
顾傅已转过身来，面对着温长风。
借着月光，周遭像失了焦距的相机拍下来的画面。
温长风不能理解，他就算不想去京大，他也可以考正常的分数，然后选择其他地方啊！
只有一个原因，许是有人逼迫，但他还是想听顾傅亲口解释。
温长风只看清了他眼睛里的亮光，似乎在告诉他，他确实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原因。
温长风压抑着怒气，问他，“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温长风眩晕的眼睛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椅子上的男生像是一道墙将身侧的月光和黑暗分割开来，他的头发上带了些银光，眼睛里却没有色彩。
温长风近乎乞求道，“顾傅，告诉我，为什么，什么值得你拿未来赌上一切，告诉我啊。”
顾傅终于开口了，轻声，“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不配拥有选着的权利了，哥。”
那刹那，温长风也红了眼。
他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是不是那群人高考前找你了，是不是啊，你说啊，顾傅，你说啊。”
原来你是知道我的一切的，但你一句话也没有告诉过我。
顾傅心想。
但他并不打算埋怨，只是人之常情。
但也是仅此而已。
他们以为我好的旗号，埋藏了我的前十八年。
活的像个笑话。
顾傅睁开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别问了。哥。”
黑暗竟然在这短暂的相顾无言的时间里褪去了。
一切都被打破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自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