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后》秋水泱泱

4、狼群头领雁五

　　霍清宁走上二楼，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雁五。
　　如果不知道他是“狼群”首领，谁都会认为他只是一个普通商户。
　　身体富态，笑容可掬，手上带着艳俗的宝石戒指，刚刚掰好了面饼，正拿着汤勺从盆里往碗里舀羊肉汤。
　　见到霍清宁，雁五笑着对她招招手。

　　霍清宁笑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雁五把一碗素面放在她面前，递给她一双筷子，圆圆的胖脸温和慈爱，“尝尝，他家的面做得不错。”
　　霍清宁接过来，挑起面吃了一口，忍不住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面确实不错，尤其是汤，十分鲜美。
　　见她吃得香甜，雁五笑得很欣慰。

　　霍清宁吃了几口，抬头打量四周。
　　二楼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两人的位置靠着窗子。窗子临街，对面是一家皮毛店铺，生意不错，人来人往的。
　　再远一些，皮毛店后面是一处很大的马市，人马嘶鸣，声音鼎沸。

　　“看出什么了吗？”
　　雁五用帕子擦了擦嘴，边喝茶边问。

　　霍清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见了几个熟人。”
　　其实也算不上熟人，只是一个半个时辰前才见过。

　　“长庆长公主府的人来凉州做什么？”
　　什么时候来的？

　　“马市是一个叫胡达的人开的，有胡人血统。这处马市已经开了七八年了，里面的马还算不错，有些还是退役的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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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庆长公主府的人在年前就到了凉州，对外的名义是来凉州采购皮子，因为战事耽误，一直没有返京。”
　　“匈奴递降书议和时，他们没有跟着返京吗？”
　　“派了两个下人回去，空手回去的。”

　　“五叔认为是长庆长公主府的人吗？”
　　“即使深受帝宠，也不过是长公主，岂敢做这种事？”

　　霍清宁前世也深有疑惑，去年的漠北草原并没有遭遇灾荒，牛羊也没有惨重的损失，匈奴为何会不惜代价越过阴山，大军攻袭凉州？
　　北凉王骁勇善战，军功赫赫，胡人深惧之。
　　如果漠北草原没有发生导致牧民难以度冬的雪灾，匈奴一般不会组织大军攻打凉州，总是小股儿游勇以骚扰劫掠为主，被发现后立刻遁入草原。
　　即便是漠北草原发生大面积雪灾，牛羊损失严重，导致牧民没有足够粮食过冬，匈奴大军南下劫掠大梁，也不该走凉州这条路。

　　这次战事一举一动都透着蹊跷，匈奴大军好像有一双能够看穿凉州防线的眼，对凉州城的兵力调动未卜先知。
　　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匈奴为何会对大梁发动战争？u只是当权者的昏聩？

　　前世，霍清宁强撑着丧父之痛，率军将匈奴大军击退到阴山脚下，就病倒了。
　　凉州所有事务都交给王府属官和凉州府官员处理。
　　病体刚愈，册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就到了凉州。

　　长庆长公主？
　　幕后的人是谁？
　　波谲云诡的帝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拨弄凉州的形势。

　　“能顺着线查下去吗？”
　　“短时间应该查不出来更多了，善后的人处理得很干净。”雁五慢悠悠地喝着茶，“这里还有两个名字，但是找不到能拿出来的证据，郡主看怎么处理？”
　　他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名字，等霍清宁看完，立刻用手拂掉了。

　　两个对霍清宁来说并不是很陌生的名字。
　　“如果不能让他们战死，就意外死。”
　　霍清宁说得平淡，把碗里的最后一口素面吃完，汤也喝了干净。
　　她抬头看了一眼隔着皮毛店的马市，“这些人也交给五叔处理。帝都的手伸得太长了，偷偷摸摸像个窃贼，让人不喜。”

　　雁五圆圆的胖脸带着笑端起茶碗喝茶，“从帝都来的天使已经上路了，郡主此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想当太子妃。”
　　在雁五面前，霍清宁没有丝毫隐瞒。
　　父王过世后，雁五是她为数不对能够吐露真话的人。

　　“郡主要自立为凉州女王吗？”
　　闻言，霍清宁惊诧地抬头看向雁五。
　　雁五依旧是温和地笑着，仿佛刚才说得是再平常不过的话。

　　霍清宁蓦地笑了，身体放松下来，靠进椅子里。
　　“我想过，但现在的形势不太好。”
　　虽然匈奴被赶回阴山之北，北凉军也付出了代价。北凉军需要休养生息，凉州也需要休养生息。
　　她可以拒婚，也可以抗旨，但之后呢？

　　身在帝都的梁帝想要收回军权，想要凉州完全归属大梁的统治之下，第一次谋划没有成功，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梁帝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近年来愈发多疑。

　　二十万北凉军，朝廷只有调遣之令，却无辖制之权。凉州官员，由朝廷和北凉王府共同推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霍清宁从来不敢高估梁帝的善心。身居帝位的，哪有什么良善之辈？

　　十五年前的渝王谋逆案，渝王府上下数百条性命，在梁帝眼中，大概只是个数字。
　　或者，是可以记录在宗谱上的不世之功。

　　渝王案后，大梁的异姓王只剩下了北凉王。
　　梁帝迫切地想要在自己殡天前将凉州擒拿在手里，怀柔策略如果无效，一定会动用刚硬手段。
　　十五年前的渝州血流成河，十室九空。
　　霍清宁不想霍家世代守护的凉州也如渝州那般。

　　“帝都我会去。只是，太子妃，皇上给的筹码还不够……”
　　雁五眨了眨眼，目光中透出询问。
　　“我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妃，在帝都辖制太多。又是宫中的皇子母妃，又是什么长公主……现在几位皇子在五叔眼中可有成器的？”
　　雁五还有些不解。
　　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这应该是梁帝能许诺的最高位置了吧，难道还有比太子妃更高的？

　　霍清宁促狭地对雁五勾了勾手指，身体凑前，嘴角带着笑，“五叔觉得中宫皇后怎么样？”
　　雁五的双眼瞬间睁大，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位已经六十多了吧？”
　　郡主这样的花信之年……

　　“正因为如此。和五叔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妃即使做了皇后，还不是在宫里头熬着。几年，十几年……皇宫那样的地方，不疯也会疯了。”
　　雁五面色讪讪，“郡主还年轻……”
　　霍清宁双手托着腮，笑意嫣嫣，“五叔，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做北凉王府的小郡主的。人，总要学着慢慢长大的。再说了，形势也没有那么坏，只要我身后有北凉军在，那些皇子王爷还不都得奉承着我？”
　　“可传旨的天使已经出发……”
　　霍清宁笑着，“等他们到了，再回帝都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凉州离帝都如此遥远，我们怎能知道朝堂上的事？五叔就不要为我担心了，我心中有分寸。花倾姑姑快要会来了吗？”
　　花倾夫人，是雁五的妻子，也是狼群暗部的掌权人。
　　战事刚起，她就乔装去了漠北草原。

　　雁五刚要回答，清脆的铃铛声从楼下传来，随着跑上楼的脚步声，绿蚁娇俏的脸出现在楼梯口。
　　“阿爹——”
　　绿蚁笑着跑过来，抱住了雁五的胳膊，撒娇地扭了两下。
　　雁五宠溺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都是大姑娘了，该学得稳重些。”

　　绿蚁皱了皱鼻子，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你和阿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上次答应我的礼物呢？”
　　白嫩的掌心摊开在雁五面前，大有一副得不到礼物不罢休的架势。

　　“给你，给你。阿爹还能昧了你的礼物不成？”雁五从怀里取出一个镂空的香薰小球给她。
　　金色的小球，翠绿的绳穗儿。
　　绿蚁立刻伸手接过来，挂在了腰带上，身体转了个圈儿对着霍清宁显摆。
　　“郡主，好不好看？”

　　清雅的香味儿随着她转圈儿在空气中缓缓荡漾开来，很淡，很浅，却萦绕不散。如果不是特意去闻，根本不会在意。

　　雁五笑眯眯地看着女儿，却没有忘了霍清宁刚才的询问。
　　“花倾再有一个月应该就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