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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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追封了先太子后，朝堂安稳了一阵子。
十五过后，各部再次忙碌起来，林魏然是刑部尚书，还兼着政事堂的差事，更是忙碌。
作为帝师，他也要常常出入太极宫给小皇帝讲学，但他都没有碰见过杨灵允。
自那日在太极宫外的对峙之后，除却朝会，他一次都没有私下见过杨灵允。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在安王的折子送到的第二天，宫内忽然传来消息，长公主病了，闭朝十日。
林魏然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同时收到了两封小皇帝的密信。
一封关于安王的，一封只有寥寥几字——先生若愿意，便在今日入宫给朕讲学。
他在刑部堂内沉默许久，久到连他的左右手——刑部侍郎王清安，都上前来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才缓慢地站了起来，神色不明：“没事，我入宫去给陛下讲学。”
——
太极宫，栖暖殿内，小皇帝难得大发雷霆：“一群废物，这么久了还治不好姐姐！”
众太医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推了院判魏连望出来，硬着头皮解释道：“陛下，冬日寒冷，公主殿下乃是旧疾发作……。”
无药可痊愈，只能靠她硬扛过这几日。过去四年，也都是这样的。
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见小皇帝面色不虞，又连忙道：“臣等定当竭力治好公主殿下。”
躺在床上的杨灵允缓慢地出声了：“陛下……”
小皇帝连忙扑上来，握着杨灵允的手急促道：“姐姐，你感觉如何？”
杨灵允勉强地弯了弯唇：“没事，让他们下去吧。我休息几日就好了。”
“可……”
“都出去吧，”杨灵允慢慢重复了一遍，“我的身子我知道，死不了的。”
一众心惊胆战的太医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小心翼翼地退出栖暖殿。小皇帝还想多留，但也被杨灵允轻声劝走了。
栖暖殿内终于安静下来了。
杨灵允缓缓阖上了眼。她的身体她知道，四年前就被闻妩那药废了一半，冬日旧疾发作无可避免，不过只要熬过这几日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的意识也渐渐沉入深处，在昏昏沉沉间，她还苦中作乐地想着——至少能睡个好觉了。
“林容时。”
杨灵允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笑吟吟的。
然后她看到八年前的自己，还有八年前的林魏然。
八年前她还是被太子护着的临安公主，就算父皇忽视，母后不管事，她在宫中过得也不错。只是太子忙，不能常来陪她，母后又不喜喧闹，宫殿内外便常是一片冷寂，入夜了更是黑沉沉的冷寂。
所以她常偷偷跑出宫。
她是在宫外遇见了林魏然。
八年前的林魏然还没变成如今这副冷静自持又死板的模样。他的神色还很飞扬，一身红衣，肆意嚣张。
杨灵允跟着他逛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见了许多新奇有意思的东西。那一年她偷偷跑出去很多次，见识了很多，可记得最深的还是——
那个挂了满树灯笼和夜明珠的院子，亮堂堂地照着园中林魏然肆意风流的面孔。
那时大约也是上元节前后，长安停止了夜禁，外头热闹嬉笑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杨灵允还是清楚地听见了林魏然的声音。
他说，宣和，日后不管你做什么，去哪里，我想一直给你提灯照亮。
那夜的少年笑得很温柔，明亮的灯火倾泻而下，照着他眼底的期待。
没有人会不喜欢那时的林魏然，包括杨灵允。
杨灵允很清楚地知道她在做梦，现在已经是八年后了，物是人非，她与他都变了很多。
也不对，恍惚间杨灵允又默默反驳自己，变的只有自己罢了。从始至终，林魏然都有一副温柔的好心肠。
就像当年他会照顾偷偷跑出宫的她，如今他也会顾及这几年深受动乱之苦的黎民百姓。
——
林魏然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太极宫，被请进小皇帝殿内时，还跟满头冷汗的魏连望擦肩而过。
他下意识地担忧了一瞬——杨灵允这次病得很重吗？
但旋即，他便狠狠压下了这个念头。
殿内，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让林魏然起身。
他没有跟林魏然谈杨灵允的病，更没有来听林魏然讲学的意思，他说的是安王的事。
“姐姐这次病倒，不单是因旧疾发作。安王的那封折子，先生应当清楚吧。”
林魏然当然知道。
云婉死了，作为云婉唯一的儿子，安王，上奏想回京扶棺。这是一个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拒绝的请求，更不用说东宫旧臣中的某些人正等着看京中各方势力膨胀，遏制杨灵允。
“在王相和林相的支持下，安王入京已是板上钉钉。在此事中，先生又站在哪边？”
林魏然也是赞同安王入京的人。
解决云家不急于一时，他有耐心等到云家罪证浮出水面的那个时候。
但杨灵允似乎没有，她先是在宁安侯一事中把云家也拉了进来。在云家依旧不动的时候，她又是最不赞同安王回京的。
她似乎很着急地想逼反云家和安王，好把这些人都一起解决掉。
“安王入京，对陛下对朝堂都是利大于弊。”林魏然垂了眼睛，低声道。
小皇帝知道，但他更知道王正安和宁安侯那些人赞同安王入京，是为了制衡杨灵允。权力就那么多，他多一点，她就少一点。
只要安王从杨灵允手中分到了权力，那等日后开始清算云家之时，安王手中的权力最终也会落到他们手上。
他们太清楚了，太清楚无论如何杨灵允都不会放过云家。他们既想让杨灵允担下铲除异己时的所有骂名，还想让杨灵允交出她手中的权力。
“王相和林相还告诉朕，要利用安王分走姐姐的权力。”小皇帝轻轻扣了扣桌面，“先生以为如何？”
林魏然低声提醒道：“陛下才是天下之主。若想利用安王，陛下也需警惕安王不被旁人利用。”
小皇帝阖了阖眼，“先生当真是克己奉公，毫无私心啊。”
“那姐姐呢？”
林魏然蜷了蜷指尖，神色非常冷静地答道：“臣不知陛下何意。”
“先生应当不会不知道朕的意思，”小皇帝缓缓起身，“朕给过先生选择，若只是谈安王一事，先生在那封密信上回了朕便是，没必要入宫。”
林魏然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小皇帝便再次打断了他：“姐姐病了，朕没有心思听先生讲学，先生应当知道的。”
最后一层掩饰也被小皇帝彻底掀开，林魏然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他喉结滚动一下，才哑声解释道：“臣是担忧公主身子。不过如今来看，公主的病应无大碍。”
“不过无论是安王、公主还是朝臣，陛下都需留着三分警惕，不可尽信。”
他是顿了片刻，才加了那最后一句话，像是对小皇帝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说完他便准备告退。
“站住。”小皇帝负手而立，林魏然刚刚那话完全是在为他考虑，可他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宁安侯一事，先生是在怪姐姐不信任吗？”
林魏然一怔，没想到小皇帝竟然知道杨灵允对宁安侯的计划。
小皇帝见状，很淡地弯了弯唇：“其实先生也从未完全地信过姐姐不是吗？”
“臣……”林魏然想分辨几句，但忽然哑口无言——
这一刻他恍然发觉，或许小皇帝对杨灵允的信任都比他对杨灵允的信任多。
但小皇帝与杨灵允到底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彼此信任也是人之常情。可他作为帝师，作为天子一派，就该始终提防杨灵允做出什么越界之举。
“你若只是朕的老师，朕会很高兴，”小皇帝缓声道，“可你不是。你还是姐姐曾经的爱人。”
林魏然一点点捏紧了手，然后低声请罪：“是臣逾矩，臣日后定当恪守……”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小皇帝打断了——“朕不是这个意思。”
“你与姐姐总是这样，顾忌这顾忌那的。”小皇帝忽然抬脚走近，他尚未长开，比林魏然矮上不少，此时便要抬头看他。
林魏然连忙想弯腰，又被小皇帝抬手制止。
“可朕都不顾虑，你们顾虑什么？”
“你觉得姐姐不信任你，你又有几分信任姐姐？”
“至少在宁安侯一事上，姐姐信你的为人。那你呢，先生？在他们怀疑姐姐有异心的时候，你信过姐姐的为人吗？”
……
直到站在杨灵允的寝宫外，小皇帝的这一声声都还狠狠敲在林魏然耳边——
“姐姐就在栖暖殿，遣走了所有人。”
林魏然很缓慢地，抬手推开了殿门。
殿内热气不多，夜明珠和烛火照得整个寝宫一片亮堂，唯有最里边的床上，纱帐垂落，遮住了人。
林魏然很快地关了门，倚着门许久，才走近了那张床。
他难以说清如今自己到底是何想法，便只能凭着本能。
纱帐里面，杨灵允双目紧闭，脸上的病色十分明显，苍白的面孔都染着淡淡红晕——
她还在发热。
林魏然下意识地拿起一边的冷帕浸了浸水，盖在她额上。
但只是这一个轻微动作，杨灵允便猛然睁眼，直直地与林魏然来不及掩饰的眼神撞上。
她神色警惕，但眼神中还有几分迷茫。
片刻后，才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魏然避开了这个话题，起身低声道：“你发热了，我去叫太医。”
“不必，”杨灵允抬手拿下了额上的帕子，随手扔到一边。
林魏然起身后纱帐再次落下，隔着一层纱，杨灵允只能看到林魏然模糊的身形，背对着她，直直地立在原地。
她缓缓合上了眼，强迫自己不去思考林魏然究竟为何而来。
“药快好了。我暂时还死不了，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杨灵允！”林魏然猛然回头，咬牙道，“你就这般看我？”
“不然呢？”杨灵允声音依旧沙哑，还带着一股难以遮掩的病弱，“我该觉得，你是来关心我的吗？”
“我……”林魏然一时无言。
杨灵允又慢慢地开口了：“你帮着王正安和你父亲，鼎力支持安王回京，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还与我牵扯不清，你林太傅清清白白的名声就要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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