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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 182 章 ...

  •   蓝色的胶囊缓缓在地上城降落,旁边是一座墓园,墓园像一座黑色的山,沉闷的悲色笼罩在这座山上形成了一朵厚重而巨大的乌云,乌云散不开,雨降不下来,太阳被遮挡在万里之外,用来修建墓碑的石块压住了阴灵身上自带的诡异感,给生者留出足够大的空隙,让活人敢进去祭奠死者。墓园里的空气闷闷的,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感觉胸口中的万千情绪被堵塞住,极其郁滞难过。
      站在地下看,一层层的墓区像一间修建在旷野里的阶梯教室,每一位学生都安静地躺在课桌上,听鸟儿和夏虫给他们唱灵魂的抚慰曲。
      夏侯尊带领着家人走到其中一块墓碑前面,黑色的碑石上刻着金枝灿烂单纯的笑脸,金枝的尸体没有带回来,但是家人仍然在这里给她竖了一座衣冠冢,这样金枝的灵魂万一想回家了,就可以顺着自己的遗物找回来。
      墓园里的思念都是黑色的,但是人心给这些冰冷的墓碑涂上了不同的色调,金枝墓碑上的色调是家人悉心灌注上去的暖色,就像一支点燃的蜡烛,给墓园增加了一丝温暖。
      夏侯家的人没有发出哭声,悲伤被强行咽进了他们的灵魂中,没有隆重的葬礼和过于冗杂的吊唁者,夏侯夫妇其实知道女儿一直想要自由。她的碑石上刻了一只飞翔的白鸽,放在她坟前的不是花束,而是一顶绿色的草环,是雯钰亲手编的,画亭说过,童话书里的精灵都很自由,自由的精灵头上会戴着草环,草环交叠的地方,红色的纱巾在静静地跟着风飘扬,大哥知道自己这位妹妹的心思。
      她最舍不得阿韧。
      夏侯尊看着女儿的墓碑,面色沉重阴郁:生前给不了你的,死后我们交给你,虽然有些晚了,但是姑娘,别怪爸爸妈妈,你出生在夏侯家,生来就注定要背着责任行走,成长的每一步都不会轻松。物质上的富足爸爸妈妈可以给你,但是像普通孩子那样的身闲余暇时的自由,抱歉,我们坚决不能下放。
      但是,如果你不害怕这份沉重的责任,下辈子依然想回来,记得夏侯家的门永远在为你敞开,妈妈的肚子里永远给你留着一个温暖的位置,你还是家里的掌上千金,是夏侯氏尊贵的公主。
      雯钰捂着嘴巴,努力不让洪水般的悲伤从唇间倾泻而出,泪在她变苍老的眼眶里打转,一滴又一滴,掉在地上仿佛给金枝的墓碑下了一场厚重的暴雨,原来,墓园里的雨都是生者流下来的泪,怪不得这里的乌云散不开,原来它们都是墓碑上萦绕着的重重思念。天人永隔的遗憾,就连太阳的金光也照不破。
      亲爱的女儿,偶尔也回来看看爸爸妈妈吧,知道你心疼那个臭小子,但是爸爸妈妈也很想你啊!
      (好姐姐)傻妹妹——
      两道心灵的声音重合,玉马低下头,眼里隐着泪,小小的画亭则抬起头,瘪着嘴吸着鼻子不让眼泪留下来,努力不给夏侯这个光荣了千古的姓氏丢脸:你在那边,也要开心一点啊,我们好想你,(姐姐)小枝!
      红色的纱巾跟着肉耳听不见的声音飞扬,视线穿透薄薄的纱巾,夏侯家的人们原本笼罩在全身的悲色蓦被染上了一层极其温暖的色彩,悲伤被悄然吹散一层,就像是被阳光给照亮了一样,善良的金枝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这么悲伤。人心有时候就是一轮看不见的太阳。
      风无言地将那些被吹散的悲伤传递出去,夏侯园区内,白色的丝带拂过助理上一张处处透露出甜蜜的双人合照,阿韧看着这张四个月前自己和金枝的合照,眸色暗沉得像阴天的星稀之夜。那个时候他不太愿意拍,是金枝强行把他拽进镜头里的,所以照片里的他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现在看着这张照片阿韧脑袋里猛然泛起漩涡般的回忆,其中有很多情绪在胡乱地旋转,苦涩、甜蜜、后悔,它们滋润着他,又像一根根刺般,扎得他心脏疼痛,呼吸十分短促,就快要窒息!
      (大小姐……)
      他快速往后翻动照片,试图拯救自己,照片变成了姐姐在十三区酷酷笑着的模样,再往后翻,是他和罗擎天在绿洲医院里留下的纪念影像,再往后,是他偷偷拍下的在栏杆前面吹着海风的小稃,再往后,是和金枝一起在地下车库里琢磨怎么用枪的霉兹……
      一张张、一件件、一桩桩、一片片、一个个……拍下的,没拍下的,记得住的,记不住的,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太多,记忆像万花筒里灿烂稀零的碎片,跟着他的追溯不停旋转飞扬,这些碎片在他的脑海里开出一朵朵美丽的花,它们是一个个善良灵魂的绽放。
      阿韧的精神世界里花开遍野,每一朵花都代表了一个善良的人,他们用盛开营造了一个灿景,只为了拼搏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大同。
      我们需要和平,人类需要和平,世界需要和平!
      那些灵魂在这样呐喊着,阿韧的心里也跟着开始撕心裂肺地呐喊,
      (阿韧,向前走,别停下!)
      (臭小子,好好活下去。)
      (阿韧,不要放弃怜悯。)
      ……
      万千声音在他脑海里一齐汇聚,他们化成一道道美丽洁白的光芒,照亮了少年因为太阳坠落而变得漆黑一片的心田,他突然懂了,他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心想走的路。
      恒星坠落之后,蓝星上的每一个人都成了他最宝贵的恒星,他们用善良和自己的生命共同托起了他被悲伤的淤泥拖拽沉沦的心,大小姐灿然是其中之一。他们目光殷切,只为了同一个目的:大同!
      他毅然决然地踏出了脚步,草屑飞扬,碎石飞溅,少年,当你找到通往梦想的那条路时,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包括那些原本无知无觉的顽石愚木。你的梦想里承载着万千人的热切期冀,当人类团结起来的时候心和灵的光芒足以照耀大地,温暖冰原,复苏枯骨峡谷,拯救森林海洋……少年,你的这颗心,你的这个梦,定会撼动天地!
      “阿韧,我们收拾好了!”
      “老大——”
      肖蕊和刺猬迎向走过来的阿韧,肖蕊把自己的挎包塞得鼓鼓囊囊,不用看都知道里面装满了紧急处理用的医疗道具和药什么的。刺猬重新扛上了他的“手工狼牙棒”,姿态拽得看起来像一支在草坪里跳跃旋转的未熄灭烟支,但他的表情却柔和得像篱笆墙下的花,只为了前来的人而绽放。
      “走吧,老爷把手续需要的东西都给我们准备好了,我已经发到你们助理上了。”
      阿韧拍了拍刺猬的肩膀,又看了肖蕊一眼。肖蕊拍了拍自己的包包,那看着就可怕的重量让路过的女佣和打手都不禁汗颜,但是肖蕊完全没有觉得它们重的意思。
      阿韧再次发出不张嘴的感慨:(不愧是只流氓兔!)
      “队长,针管我留了一个,疫苗瓶子上的信息也拍下来了。”她像个孩子般笑眯眯地邀功,阿韧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做得很好。”
      刺猬不服气地挤了过来,“还有我还有我,老大,这两天我可乖乖的,没有四处捣乱!”
      阿韧温柔地看着他,当刺猬以为他又要像扶自己下马车那次那么绅士时,少年啪一下擓了他的脑袋一巴掌,“捣乱是什么优点吗?居然还要我表扬你?”
      刺猬委屈地揉着脑袋,“不是,老大,我……”
      少年不理他,抬脚就走,肖蕊扯着刺猬的耳朵追了出去,“走啦!”
      坚定的脚步声向着太阳前进,少年的红发烈烈飞扬,无数草屑顺着风飞起来,试图亲吻他熊熊燃烧着的头发,阿韧眼里却只有太阳,丝毫没有被凑过来的草屑们迷乱了眼睛。
      少年的脚一步步踩在真假参半的草坪上,(一切都太反常了,老爷不仅不惩罚我没照顾好大小姐,反而还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平凡的我,为什么选我呢?我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巨美玛公国,一切疑点埋藏和开始的地方,迷雾重重的国度,我阿韧定要深入你的心脏,揪出罪恶的根须,踏破这些秘密,还自己一个真相。)
      他的脚重重地踩下前进的每一步,每一根草屑和每一颗碎石都在主动为这个正在发光的少年人让路,(还世人一个盛世!)
      ……
      走到胶囊停放厅的时候,夏侯家的人刚好回来了,画亭看到阿韧,焦急地哒哒哒跑了过来,“哥哥!韧哥哥……你要去哪里?”
      他的小手抓着阿韧的衣服不肯松手,一对大眼睛水汪汪的,里面的水似乎马上就因为过载要溢出来了,“你昨天才刚回来,今天就又要走吗?哥哥,你带我一起好不好?”
      阿韧无奈地看向雯钰,小少爷和夫人最亲,夏侯雯钰抬了抬手,示意这事交给阿韧自己处理。阿韧轻轻扯开画亭的手,孩子看着连最后抓住他的手也被无情地拽开了,眼泪直接一大汪涌了出来,再也控制不住。就在他快要哭出声音的时候,阿韧的手抚上了他的脑袋,温暖的温度通过头发传下来,画亭怔怔地停止了哭泣,他抬起头看着阿韧。
      少年背着光,看不清他具体的五官,只看到那头烈烈燃烧的惹眼红发和他嘴角噙着的,洁白的笑,“小少爷,我要去做全世界的英雄了。”
      站在旁边的玉马心里一颤,他惊慌地看向阿韧,曾经那些戴着胸花跟他告别的战士们也是这样摸着他的脑袋,也跟阿韧说了相似的话。
      (他……)
      他紧张地乱了呼吸,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自己可只剩这一个了,(兄弟,不要走,朋友——)
      纵然有千言万语却被感情死死拴着,封堵在珍珠一般漂亮的黑眼睛里,夏侯玉马只是殷切地,着急地看着阿韧,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能那么自私。
      为了全人类——
      懂事的画亭抽泣着,目送着阿韧和伙伴上了那艘跟国旗是一个颜色的胶囊。
      他抓紧了哥哥的手,“哥哥,韧哥哥他们是不是……”
      “什么?”玉马压住乱糟糟的心情,低头看着他。
      小弟弟眨眨湿盈盈的眼睛,噎住了剩下的话,他目送着阿韧乘坐的胶囊起飞,直到看不见……
      单纯的孩子往往是最敏锐的,在很多关键的时刻。画亭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韧哥哥,你这一次,是不是要和姐姐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孩子松开玉马的手,他疯狂地跑了起来,玉马着急地拔脚要追,被雯钰面色平静地拦住。画亭逆着风,黑色的卷发被风吹得层层叠叠向后涌动,像此起彼伏的海浪,他像一匹在草原上飞奔的黑马。他又看见胶囊了,他猛地停住脚,“韧哥哥,前进吧!”
      尖锐嘶竭的声音穿破云霄,蓦地传进阿韧耳朵里,少年回过头,脸上浮起一丝笑容,眼角却落下一滴泪。
      (再见了,我亲爱的祖国,我亲爱的——家人们。)
      孤单的三层小独栋前面,李美秀抱着显示着女儿照片的平板,颤颤巍巍地站在风中,脖子跟着飞行的胶囊一点点转动着,眼里的目光恋恋不舍,(儿子!)
      风似乎要将这个脆弱的夫人连根拔起来,但她只是抱紧女儿的照片,连脚跟都没有动一下,只有衣裳被风吹得不断鼓起来。她知道,儿子被老爷派出去做大事了,她不能干涉,更不可以挽留,只能通过目光将道不尽的心绪寄托给神明。
      (愿天神照拂我的儿子。)
      云端,隐形的少女在微笑,(阿韧,前进吧,我的士兵,光荣地前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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