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裟(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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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都市，总是不安分得让极欲寻找片刻安宁的人儿从内心深处窜出一丝烦躁的郁气来。偏离市区中心的一幢幢已被岁月留下些许沧桑痕迹的居民楼群，仿佛观看戏曲的旁观者一般见证着这座急于革新创建的城市。那对新城拓建的速度，对旧城区翻新的急迫，在之前看来是透着振兴的希望与冲劲，如今却觉得当越来越多的自己自幼熟识的街道、房屋被替换之后，这种所谓新的风气混杂着处处散发着的一股新建建筑的特殊气味居然让此刻的我滋生出一丝厌恶来。
耳边似乎又响起父母像是永远也念叨不完的话语，对现状的不满，希望自己成人中龙凤的迫切口吻，还有那对他们所谓值得借鉴的榜样们的艳羡，无一不促使自求学的城市回到家中的我逃了出来。这样的生活回想起来已经久到自己快忘了有多久了，现实的束缚即便是习惯，也不禁徒劳挣扎。我沉问自己，却也问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我想要的生活？！
任由自己在附近的荒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记得小学时还郁郁葱葱的这片市郊林子，现今一部分已被砍伐成了工地，赤裸的红褐色的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林林总总的建筑材料，稍远处简陋的灯泡随着晚风微微的摇曳出一番姿态来，带着昏黄的灯光在停止运转的机器上和阴暗的林子里投射出斑驳而诡秘的影子。
我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感觉自己身子和着心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呼吸渐重，脑海却越加清明和舒畅起来。好吧，我承认自己是享受这潜在的危险所带来的刺激，甚至为此而暗自兴奋。抬头透过树叶和枝杈看见夜色浓厚得仿若一匹厚实的黑色羊绒幕布覆盖下来，找不到那可怜缥缈的月亮却有一层浅薄的亮，华丽，也窒闷。待会儿回家后的境况脑中闪现，眉一紧，脚步急了起来。
越往深了走，树木越是茂密，不时用手扶着粗糙的树干，抑或向上略挡着过低的枝丫。突地，身体觉得极度不适，不单腑脏，皮肤也是。谈不上痛楚，也形容不上来那股子感觉，若非说，也只有一个字——绞。按捺了一阵，待不适过去后，不禁清笑起来：纵使深夜，至于吓成这样么？
虽说如此，还是调转了方向，悠悠地走着，一路想着未来一个月的假期该怎么安排，找老同学聚会吧，或者约死党去逛街？只顾自己思绪的我，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天亮了。
愕然——
难道我在外闲晃了一整夜？
心一紧，匆匆加快步子，若真如此，爸妈岂不焦急万分？！又想到回家后他们将会有的责备，心里更是有些慌，步伐也愈加杂乱起来。可内心深处那道不明的几乎可称之为惊恐的情绪，随着我不断急促，最终奔跑的步子而越发按捺不住地占据脑海。我不停的跑着，可这原本不大的林子仿佛没有尽头，按常理我早该出了林子，到了那片颓废的工地才是，但四周的树木不见稀疏，反倒觉得似乎粗壮了许多。
不知跑了多久，喘息越来越频繁，双腿也开始无力，心脏跳得很快，我知道这不仅是运动的耐力即将告罄，还有那逐渐笼罩住整个人的惊恐。再也无法顾及周围的环境，固执的朝一个方向跑去，总会找到出路的吧？！
就在我不断努力，持之以恒下，终于看到了前方不同于林子的光景。步子顿了顿，深吸口气，定了定神，继续向前。
眼看面前横着一条从未见过的路，没有铺上随处可见的水泥柏油，只光秃秃的裸陈着，被车轱辘碾出些许杂乱的印子和窟窿，却没有那片荒芜工地上轮胎纹印的张牙舞爪，土质也不似家乡粘腻的红棕土壤。正打量着，耳边传来笃笃的声响，由远及近，容不得我细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闪身躲在最近的树后。后又转念，不知自己这种举动的意图，倒有些像是见不得人一般，却没再移动步子。
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即将由近及远飞快的掠过我所藏身的位置时，心头突然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意念想要看看那飞驰的人，身随心动，自树后跨了出来，眼神急急搜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飞骑绝尘而去的扬尘和那骑上玄黑色的张扬身影。
不知有多久，我就只身杵在那，定定的看着，待回过神，暗自好笑。行了几步，余光瞟到路中间不知名的物什，那通透的颜色在土色中分外显眼——是块玉。倾身拾掇了起来，就着太阳。光线穿过小小的玉身，整体剔透的玉色中嵌了些许翡翠的碧绿，硬是折射出一番妖冶的光华来——是块好玉。
转过身看了看，远处早已无人影，只余深深浅浅的蹄印子一直向前延伸。回身将小东西收进牛仔裤的口袋，心中笃定这合该是方才那人丢的。忽的脸一白，哪来的马？！
远远望着那用厚重石料所砌的城墙，一些形形色色的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衣着或光鲜或褴褛，却是清一色的古装。我有些发懵，心头那股子恐慌叫嚣着想要窜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是在做梦么！没有预兆！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我被眼前的事实震得连退数步，双腿像是无法支持身体的重量似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甚至忘了呼吸。
伸手想要在四周攀附着什么好让身子有个倚靠，径自喘息着。冷静，冷静……简裟……静下来想想……怎么办？怎么办？……
脚步自发的朝来时的方向迈出，又止步。慢点儿……简裟……没用的……看不到边的林子，走回去又有什么用……穿越是多大的概率未知，再次穿越的概率便是未知的平方……吃住什么……怎么活……钱……生存……
脑子乱哄哄的，无数个念头在转悠,乱七八糟，乱七八糟。Stop! Stop! 先别想那么多。有城墙，想必里面便是城了。进去吧，毕竟进城比较好找路子。整了整思绪，深吸了口气，便开始沿着城墙走。
一路里忍着情不自禁想打量古人的念头，不愿看，不敢看。不愿看见这些活生生的代表着我切实地回到了古代的证明，仿佛这样就能欺骗自己似的，短暂的一刻也好；不敢看那些古人们看我的神情，该是像参观博物馆里的藏品一样稀奇看待我的一身打扮吧。
直到看见城门上方乌漆匾额上硕大的两个变形得几乎快要认不出的金字——杭州，苦笑：至少还是个知道的地儿啊。可睹见城门下一队卫兵对进城的人们逐个例行检查，虽说不是特别严格，但我现在这身皮草短外套，LEE紧身牛仔裤和高筒军靴，和那些人比起来怎么看怎么怪。
眼睛搜寻着适合的对象，不一会儿，一位大妈牵着个女娃儿从我身旁走过，看起来相当纯朴的样子，紧了紧手心，便上前询问：
“大娘。”我尽可能展开最诚恳的微笑，觉得有点像面试？！
那位似是没想到会让人唤住，步子顿了顿，方才回头疑惑地看了看我，又似是我的穿着令她吃了一惊，见我确是看着她，迟疑了一阵，开口道：
“姑娘，有事？”
对方操着的地方口音让我反应了好一阵子，想了想，眨眨眼试着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纯真可怜。
“不好意思，麻烦您。我……我可以问您借一身旧衣裳么？”瞟了眼她身上的那个不算小的包袱，“我想进城，可您知道我这一身打扮……不方便……那些人，会不会问很多？”
那位大妈又细细打量了我一阵，眼神有些戒备，并不做声。倒是那小女娃，稻草似的头发乱糟糟的，鼻涕邋遢地快流到上唇，走到跟前，脏兮兮的小手拽着我的衣角。喂，我的衣服啊，这料子只有去送干洗，要钱的！
忍着快要变脸的表情，双手抓着女孩的手，好让她别乱摸，可还是脏了一大块，我想哭：
“我和家人走散了，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身上又没有钱，我怎么办？怎么办？呜……”说着说着情绪一股脑儿地上来，鼻子直发酸。
大妈见我要哭，却也急了：
“姑娘，先别伤心。有什么难处，慢慢合计合计，总会有办法的。”
“姐姐别哭，姐姐别哭……”
我见有戏，便呜呜咽咽地将苦难遭遇一一道来，内容似真似假，只是将穿越等难以理解的部分隐掉，关键地方一语带过，话语围着怎么害怕，怎么难过转。那娘儿俩在一边听得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哎，我当初怎么就没入话剧社呢。
“那……姑娘你知道府上在哪么？又怎么……这身……”大娘似是怕我又伤心，也不敢多问。
“我也不知道，以前都没有出过远门，我只知道是在很远的北方。”北到她没听说过总行吧。
“那姑娘是外族？”
外族？也好。那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情有可原了。遂点了点头。
大妈沉默了会儿，领着我转到棵大树后，见没人看得见，把包袱取了下来，翻了翻，拿出件粗布长衫递给我：
“把它换上，被看出是外族总少不了盘问。”
见目的达到，悬着的心不禁有些放下。乖乖脱下上衣，直接把长衫套在外面，可之后就不明白该怎么穿了。
“嘻嘻……姐姐笨。”臭小不点儿！说什么呢。
总算在大妈的帮助下穿妥了，在她的提议下，理了理披散的头发，将它们束在后面。
“官爷们要是问起，就说你是我夫家的亲戚罢。对了，姑娘叫什么？”
“简——”急刹车，转个调。
“赫连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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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家裟(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