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路上捡到一个你》半沧碎月

3、梦扰

　　“太阳虽好，但要诸君亲自去晒，旁人替你却晒不来。”——梁启超

　　余月前

　　看着掌中书册里的话，萧慕并不费解，但却无法实现。

　　在这纷繁复杂的圈子里，才华在一定程度上没办法总是战胜资本，即使他曾经战胜过。

　　五年的入行资历，十余年的音乐生涯，在这个才能辈出的时代里或许不值一提，即使他有他的光芒，但这光芒时常无法光亮。

　　都说他是“虚有其表”，都说他是“以色谋权”。

　　还真是高看他了，萧慕觉得自己不过遗传的白净了些，才华被人看不到，看到的都是些庸人想看到的那些纷纷扰扰。

　　“最近没给你接活动了。”

　　经纪人陈陈看着”萎靡不振“的萧慕，都说成功贵在坚持，但也需要有坚持下去的方向和动力。

　　“嗯，谢了，我还是准备去转转，你也刚好休息休息。”

　　萧慕看着风里雨里都跟着他的经纪人，有些小小的内疚，真是白瞎了他这位金牌经纪人，跟着自己吃糠咽菜的。

　　“屁呦，你转的什么，除了关在录音棚就是宅在家。”

　　陈陈并不以为然，这果子是自己捧出来的，是金是银自己清楚。

　　“那是因为……现在灵魂无处安放了吧。”

　　萧慕盯着窗外，温润的眼睛里有些黯淡，真想出去看看。

　　“……”

　　陈陈到这儿已经接不下去了，文化人的世界还真难以企及。

　　“灵魂在哪儿，哦，我没有，我不需要，我只是无脑的搬砖机器。”

　　“去吧，我不是你妈，每周来个信儿，告诉我自己还活着就行。”

　　其实活动大部分都停了，剩下的也能推就推，毕竟精神世界才是最值得关注的，自己可不是那压榨艺人的无良之人。

　　“好嘞，记得想我。”

　　萧慕说着，伸了伸僵直的脖颈，芝兰玉树的身子即使之前蜷着，看着也丝毫不显颓唐。

　　好了，现在去找找看，混乱的灵魂何处安放。

　　“距离产生美，距离也或许能产生生产力，请您老别忘了下张专辑……”

　　陈陈走之前，还是不免老妈子附体的唠叨。

　　坐在一平米的椅子上，萧慕心中却是突然有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绚烂。

　　天地辽阔皆可流浪，山高路远，北京，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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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这出去转转的目的地，萧慕是没有的，毕竟十余年的专心热爱，让他并没有时间去看看这祖国的大好河山，当然，除了工作需要去的那些个人文景观。

　　哦，对，自然，需要大自然的熏陶。

　　既然东边的人气，萧慕已在这几年中看了个清楚，那么现在，他需要的或许是一方净土。

　　综上所述，萧慕决定从北京出发。

　　一路向西，一路看看这天高地阔里的星河长明。

　　有个朋友曾说，每天他都要面对戴着各种面具的人，但是在拉萨，受到圣城气息的鼓舞，卸下一切，只剩皮肤。

　　那么，一路向西，希望能站在日光之城，晒着暖阳，喝着甜茶，归于平静，放过自己。

　　穿过北京的风

　　尝过晋中的醋

　　看过长安的墓

　　行过重庆的路

　　也品过成都的火辣

　　听过了康定的情歌

　　躺过、坐过、开过、乘过、无数种交通工具下，终是穿过蜀地，步入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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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融入市井之间，并入天地之大。

　　萧慕忘却的不只是曾经无数的烦恼，也忘却了临行前经纪人苦口婆心。

　　他本就是个不在乎外界眼光的人，这几个月，他的身影真的是出没在各种路人的视野中，微博里的他，成了无处不在的代名词。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萧慕可谓是学的淋漓尽致，不给他人添乱，也不给自己添堵，他不过是想独自一人，静静地看看这大好河山。

　　一路下来，或是奔波，或是怅惘，不是没有成效，但好像他还需要一点点契机，或者一把打开所有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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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路，偷偷背着经纪人租了辆一路行来还依旧没有骑过的机车，带着几分叛逆，萧慕脑海里都是数日相见后，某陈的歇斯底里。

　　驰骋在海拔逐渐升高的山河间，萧慕看见的不只有这片辽阔陌生高原的地阔天高。

　　白日，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入夜，万籁生山，一星在水，鹤梦疑重续。

　　从512到641，从1321到2395，随着海拔的升高，萧慕慢慢懂了陈陈之前的苦口婆心。

　　嘿，突然有些后悔，再往前就是四千多的各大雪山了，不乏还有超过五千的。在这个积雪常年不化的地段，萧慕默的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继续前路了。

　　但，

　　一路西上，天远，云高，心若缥缈。

　　一行旅途，畅游，劳顿，心却安稳。

　　在崩溃中清醒，在冷静中迷茫。

　　经幡飘扬，红瓦白墙。

　　慢慢步入这一片有着自己信仰的地方，看着身旁或为旅行，或为生计而来往不息的人们，这个世界变得生动且清晰。

　　也有那么一群人，是为了众生苦难，或为了至亲至爱，亦或为了寻找自身的宁静而上路的人们，朝圣者。

　　萧慕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就如同在家国大爱面前，个人得失并不值一提一样。看着这些为了各自信仰而踏上苦旅的人们，萧慕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安然于室，有些狭隘了。

　　世事无常，那么多重要的人，那么多美丽的景，那么多珍贵的情。

　　不应被一时迷惑所背弃。

　　找了个观景台，缓缓有些僵硬的双腿。

　　看着这山，这路，这雪，天地仿佛都苍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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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的，有一行三四人，在风雪中影影绰绰。

　　向天，向地，向心。

　　一路行来，三拜九叩，为他，为她，或为它。

　　慢慢地，由远及近中，萧慕突然看到他们的眼睛。

　　诚挚，执着，坚定，充斥着一种信仰，这仿若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一种力量。

　　这一行人，也有些疲惫了。

　　缓缓走来的身影都有些步履瞒珊，脚下的风雪，鞋上的泥泞，膝上的破碎，身上的斑驳，以及手上的伤，额上的疮和脸上的众生。

　　疲于身而并没有疲于心。

　　几人坐在了离得不远的一侧，些许好奇的萧慕也只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一瞬善意的目光，就如同看待众生一样。

　　但一路积攒的好奇心已经跃跃欲试，考虑过信仰和语言的问题，考察过手机里对此事的只言片语，萧慕决定上前委婉的问上一问。

　　慢慢挪向几人，萧慕满身都是小心翼翼。

　　朝圣者们的脸上也冒出了几丝纳闷，萧慕想着这要是用陈陈的话说就是“这个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终于挪到了，萧慕缓缓吐了口气。

　　面向几人，努力地展现自己诚意：“您好，我是来这边旅行的游客，冒昧打扰一下，对你们这一行的旅程，很好奇，如果不介意，也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聊两句吗？”

　　自认为自己说的话没有不礼貌的地方，但对面几人的神情，萧慕没能看懂。

　　或许是风雪和时间丰满了他们的面容，亦或是他们的内心十分富足。

　　萧慕看不到一些，却也看到了太多。

　　以为是语言的原因，萧慕稍顿了片刻，眼见着对面的几人并没有回话，他有些许尴尬，人家听不懂，自己还在这儿逼逼叨了半天。

　　转身正准备默默离场，忽地听到一旁的声音。

　　“你好，可以的，你有什么问题？”

　　“先生，您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上过学的。”

　　回话的貌似是个小姑娘，她缓缓摘下脸上用来阻隔风雪的面巾，下面露出一张年纪尚小的面庞，还些许带了几分稚嫩和腼腆。

　　“没有，没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为语言不通。”

　　萧慕这会儿是真的尴尬了，感觉自己有些冒犯了。

　　“没事的，看您这样子也就是好奇心重，这一路上有很多像您一样的人呢。”

　　小姑娘腼腆的笑了笑，也不是没有人对他们显露好奇或事关心，但眼前这个人，就是异常觉得可以谈谈闲话。

　　“那就好，我还真就是一点点好奇。”萧慕倒是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们这样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姑娘思索片刻：“我们是为了家人。”

　　这时的小姑娘眼中有光，明亮，温暖了风雪。

　　“这是我阿妈，阿弟，还有同镇子的阿姐。”小姑娘介绍着：“我们要去拉萨。”

　　“我们是四川阿坝的，这次从青海出发，到拉萨，大概要七个月吧。”小姑娘说着，不只是目光，语气里也带着一股坚韧。

　　“这次？”萧慕问道：“这不是第一次了嘛？”

　　“是呀，不是第一次了，你要问我这有什么用，我解释不清，这算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有的为了家中病重的家人，有的为了过去的还愿，也有为了对未来的祈福，或是为了心中的宁静，原因很多，起点不同，路程不同，目的地不同，但目的相同。”

　　此时的萧慕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眼前的这群人，再多的形容词在他们身上都有些苍白无力，就如同他很多时候无法用文字表述的一些情感。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对于自己这种没信仰的人来说，并没有谈论的资格，有的只是尊敬和钦佩。

　　“家里的阿爸和阿爷病了很久了，所以我们去过很多地方。”

　　“累吗？”

　　萧慕有些压抑，不知是因为这风雪更烈，还是人间更苦。

　　“累呀，怎么不累，但总能走完，总会实现。”

　　他们的脸上仿若有光，信仰好像又不能说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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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见过冈仁波齐的满月经幡吗？”

　　小姑娘笑着问道：“一个很远的地方，那次我们走了很久很久。”

　　“人们都说绕着它走一圈，可以洗尽一生的罪孽，阿奶说人这世过得太苦，是因为前世的罪孽，所以我们希望走完那路，让阿爸和阿爷走的时候轻松点……”

　　“我们要走了，先生也不要在风雪里坐太久啊。”

　　几人笑着起身，对着萧慕念着祝福的经文，又赴前路。

　　他们磕过了风霜雨雪，磕过了飞沙走石，磕过了茫茫人海，也磕过了四季变换。

　　几千里的路，老人，稚子，青年。

　　生命在信仰中轮回，信仰在轮回中坚守。

　　但一切又那么自然，没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只有一段段不短回响在山谷旷野中的呢喃，伴着朝圣者们虔诚的灵魂。

　　群山春复茂，旅人路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