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药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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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枝雪哼了一声:“你问我哪件事，我可数不过来。就问他这个人哪里不惹人讨厌？爱出风头，爱炫富，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和人搭话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讨人厌。”
凌潋忍笑:“是么。”
她还以为人人都觉得盛珏每日盛装出席的样子好看呢。
“凌潋师姐，你懂我的对吧？”梅枝雪翻身，趴在椅子边上看她，“我听说他天天找你麻烦。往日他也曾向我比试，可惜了可惜，我身上竟然没有一点能和他比的地方！叫他好生气了一番。”
说到这里，梅枝雪哈哈大笑:“我也搞不懂他为何这样喜欢与人比试。难道他不知宝剑该藏锋，争锋必有磨损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曲水没奈何地笑一声，看着周围的同修们，有些嗔怪:“你一来就说他坏话，恐怕大家伙都听腻了。”
“曲水师兄说得是，盛师兄傲是傲了点，可他人真厉害啊，敢问在座哪位能打过盛师兄？”一个修士满不在乎地咬了口桃子。
他看梅枝雪一眼，转而又笑道:“我自来知枝雪师姐为人，故而才不计较。若是旁人多说师兄一句坏话，我早打得他见元清祖师去了！”
元清祖师当年也是四海闻名的神医，故而仙门就留了这么一句浑话。四周人听完笑作一团。又有个朗声笑道:“你可别在人后逞威风，往日不是师兄护着我们几个？哪有你上阵杀敌的份。”
“所以盛师兄才是实至名归的第一啊。”修士满心艳羡。
梅枝雪刚刚笑完，哎哟一声，看向凌潋:“凌潋师姐还在场，你们说的是什么糊涂话。有她在，盛珏只是同辈第二罢了。”
周围几个和凌潋没交情，碍在梅枝雪脸面上，讪讪一笑。
他们也不知凌潋哪根脑筋搭错了，突然来药谷帮忙。传言说，她曾在秘境里对同伴见死不救，只为护住手中的宝物。
这样自私的人……“屈尊”来此，还颇受盛少主未婚妻的青睐，实在怪事。
不过梅枝雪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盛家未来儿媳。
一年中，梅枝雪通常夏日来六合仙府暂住一段时日。六合仙府地方选的好，同样的清凉，却比鸿隐山庄景色好许多。她最喜六合台满池接天的莲叶。
今年来仙府暂住，恰巧遇上妖尸一事。梅枝雪无心掺和。
从世俗意义上讲，盛珏的确哪里都比她厉害。他敢于出面，是众望所归。
梅枝雪并不想争个名头，揽一身破事。
她的长姐梅疏月，更适合践行大道。梅姜也早就有意将山宗传位与梅疏月。毕竟梅枝雪无论担当怎样的大任，终究是梅姜的养女。
一边因为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不受原先父辈里薛家人的待见，一边因为长幼在梅家里低了梅疏月一头。
梅枝雪在药谷又待了一阵子，帮曲水整理书籍，一边哼着小曲。
凌潋听清她唱的歌，心下微微一动。她哼的竟是水乡吴歌的调子。鸿隐山庄离江南也有些距离，莫非梅家以前是江南人？
梅枝雪的歌声兀地停了。指尖停在一本笔记的书脊上，她嘀咕着:“这不是师兄的字么，怎么还能放进书里。”
“发生何事了？”曲水遥遥问道。
“没事！”梅枝雪扭头笑答，把笔记抽出来，归到另一边去，却发现架子上有个箱子，没上锁。她悄悄翻开，里面孤零零躺着一本笔记。
梅枝雪拿起，无意瞧见书封的墨渍，心想，不会把墨浸到里头了吧？
翻开书封，却看见上头写着:毒症记载。再往下看，是一些关于毒虫的基本症状，字迹倒还新鲜，都是大家伙普遍知道的信息。
眼前映入两行字，左右两排。右为:今日，稍有目盲，识物不清。左边则是:鼠类症状无异。
梅枝雪心头砰砰响，往后翻了两页，是空白的。她心中有了揣测，匆匆把笔记合上，放回原位，佯装无事发生，继续收拾书籍。
*
外头暮色初起，上京山华灯初上，遥遥就能窥见三分繁荣。
还有一刻钟到戌初时分，凌潋说了声告辞，便独自往上京山那边去。
梅枝雪坐在庭院的石阶上，仰头看西边的晚霞。她悠悠唱起歌来，等一曲终了，曲水的声音在边上响起。
“天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不回头看，只笑吟吟撑着下颚。
梅枝雪在六合仙府有专门的居所，原先离盛珏特别近，经过她几次三番不满上诉，终于换成了离药谷最近的一处，名曰小重山。
她唯一不满的是，小重山一名和盛珏居所——山月小——两字重叠。
“我乐意待在药谷，脚程又不远。你不也整日留在此处，不见多休息一刻。就因为盛珏去巡夜，你跟着遭罪。”
“他行善事，我帮着些又何妨。再者，巡夜辛苦了大家，不是我一个人在劳累。”
“别给我讲大道理，我不爱听。”梅枝雪起身，把曲水往里头推，“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睡一觉，我帮你看着毒虫。信我。”
梅枝雪并不十分用力，曲水笑看她时，目光里全是顺意。他微不可察地一叹，背过身往屋子里走，低声笑道:“信你又如何。”
里头亮起一灯如豆，明黄的身影从门前一拐便不见了。
*
上京山的夜市什么都有。
凌潋一路走过来，看得眼花缭乱，已经分辨不出卖的是什么物什。
找了半天，凌潋总算发现一个摊点在卖话本子。摊前的修士在翻看些小册子，封面什么也没印。
摊主也是个修士，年纪轻，一边嗑瓜子一边推销:“道友瞧瞧，咱们文曲星的最新力作，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还有最畅销的这版……”
凌潋指着小册子问:“这是什么？”
“试读内容。”摊主热情递上一个册子，“里头是简介，看看喜欢哪本。”
凌潋本来只想随便给本尊买一本回去打发时间，信手翻了一页，却在册子的简介里看到了“盛珏”两个大字。
……？
再仔细一看，好家伙，盛珏大名后头紧跟着她本人。
简介开头就写:盛珏身为六合仙府唯一指定继承人，坐揽万千河山，人生赢家，唯独难逢敌手，颇为寂寞。直到他年少时唯一的对手死而复生，飞越沧溟山，一剑指向他心口，寻仇来了。
而后又说:原来盛珏曾为夺天下杀了凌潋至亲，宿敌相见分外眼红，有情人碍于身份不得剖白心意。情难自已、爱恨交织。
凌潋不由得嗤笑，这都哪跟哪。不用说盛珏将来未必是第一、她不可能死，凌潋唯一的至亲也就只有淬火，盛珏怎么可能杀它。
她实在有点好奇这位文曲星是何人，竟公然把他们俩编进话本，还畅销于六合仙府。
简介已经如此离谱，正文又当何如。
“怎样，是不是精彩绝伦，扣人心弦。”摊主投来期待的目光。
凌潋合上册子:“麻烦给我一本。”
说完，她飞快抢过摊主拎起的话本，拍下铜板就走。忽然，耳边落入个熟悉的声音。
“你为何会在此？”
一扭头，盛珏站在摊位的花灯下，衣袍影影绰绰，目不斜视盯着她手里的话本。虽然凌潋用手挡住封面，却还是露出了盛、凌两个大字。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他走近了，素日温软的牡丹香在暮色里喧嚣，好似长了爪牙，让人无处可躲。
“我碰巧路过，怎么了？”凌潋心头一紧，把话本藏在身后。
只见盛珏镇定自若走到摊位前，扫了一眼，寻到凌潋手中的同款话本，盯着封面看了好几遍书名。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凌潋试图打破诡异的气氛。
她心想，盛珏这个时候不应该去巡夜了吗？怎么会这么巧！今日只是凑巧好奇这话本子，盛珏可千万不要误会她热衷于此。
热衷于看自己和盛少主的“甜蜜”爱情，怎么想都有点荒唐。
“过两日我去围剿妖尸，叔叔让我留在仙府勤加修炼。倒是你，头一回在上京山撞见。真巧啊。”
盛珏刻意咬重了巧字。
可不是吗。头一次买话本子，就看见旁人杜撰自己的爱情故事，还被主角撞见，这可太倒霉了。希望正文没写什么出格的内容。
虽然简介就已经够离谱。
盛珏翻了一页，面上毫无波澜，向摊主询问:“不知这话本是何人写成？”
“盛少主问得好啊哈哈，假名文曲星，咱们只是进货的，也不知道文曲星到底何许人也。”摊主心虚地睨了一眼小册子，那堆里头还有无数本杜撰盛二掌门和许多仙门人士恋爱的呢。
啧啧，真叫一个五花八门，虐恋情深。
盛家这样的身份，写进话本里再合适不过了。像凌潋和盛珏就太冷门小众，纯属造谣，偏偏不知名的文曲星钟情于他俩，连写数十本，销量低迷依旧笔耕不辍。
“文曲星？”盛珏冷笑两声，随手指向那一堆，“我都买了，往后不许再复版。”
凌潋干巴巴地劝了一声:“盛珏，你断人家财路天打雷劈。”
盛珏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话本，不咸不淡补充:“我不让他传谣有何罪过，至多改个名字就能再贩。若是此物流传仙门，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说得好像有理，而且摊主拿了盛珏更多的“金盆洗手”费，反而很高兴，于是凌潋没再管闲事，抱着话本就要回弟子居。
盛珏却喊住她。
“你买这个回去，是要看吗？”
凌潋意识到了误会，忙解释:“不……不是，是我屋里有人要看。”
盛珏神色忽变。
误会好像更大了。
她又解释:“不是人，是……”
总不能说是秘境里那只喜鹊吧？盛珏知道本尊跟着回来了可不是好事。
“你不会要说是你的狗要看吧？”盛珏眯起眼睛，审视她慌张的模样，拉长了声线，“少给它看些不入流的东西，万一……它信以为真，怎么办。”
凌潋心想她慌什么，于是直勾勾盯了回去。盛珏在她挪开眼睛前一刻，抢先战败，转身就走。
倒霉摊主经营三年，一朝被围剿，天知道为什么剑道第一和少主会同时出现在这里。好在少主一出手就把压箱底卖不出去的话本子全搜罗了，还不追责。
不过拿的钱也不够吃一辈子，摊主决定将话本改名换姓后放到人间继续兜售。
凌潋走远了，翻正话本的封面，上面赫然写着“盛气凌人”四个大字。
凌潋：不得不说，还挺形象的。
她靠着柳树翻了两三页，忍不住多看了会。上面也写了许多她刚入门的真事儿，倒让凌潋回忆起不少来。
凌潋没注意到，溪畔的林木掩映中有个亭子，点着一盏明灯，同样坐着一个翻书人。她见时候不早，合上书页，往弟子居赶去。
亭中。
盛珏皱着眉头，戒备地审视面前高高一摞话本子。他倒要瞧瞧自己在里头如何死缠烂打、非谁不可。
盛珏调整好心态，揭开书页。一看到对凌潋诸多赞誉之词，关上书页。
根本读不下去。
这话本都是些虎狼之词，把他和凌潋编写在一起是何居心？他俩分明清清白白八字没一撇！
太过分了，他迟早要把这类话本赶尽杀绝！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药谷（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