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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番外篇:重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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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重逢后的第二天,两人离开了驻所,在永绪国硝烟已熄的街道上并肩共行着。
“玉瑾,你看,战争已经结束了,过不了多久,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困扰人民多年的苦难,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对了,当年你去演讲的那座歌剧院在哪里?我或许可以去观摩瞻仰一下。”
“唉,早都被炸平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最可惜的是,它还是被永绪国人自己轰炸的。”
“玉瑾,你看那边,一大堆人围在那里,是在做什么?”
静嘉玉瑾向着对方指向的方向看去,一群人正围成一个圆圈状,相互交头接耳着什么,甚至还有人兴奋地手舞足蹈,在人群之外,陈列着大量的建材。
“大概是在谋划战后重建事宜吧。”
“所以,这是你们永绪国人传统的开工仪式吗?”
“等等,他们好像在往里面扔些什么,那里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两人出于好奇,向着人群的方向靠近了几步,那群永绪民众见到温真誉身穿着陵山国的军装,立即识趣地让开了一条路。
在人群的中央,是一个亟待填平的炮弹坑,只是,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在这个弹坑中,陈列着两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在看到他们的一刻,静嘉玉瑾的表情立即凝固住了,本来虚弱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玉瑾,你…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吧。”
“我……,我没事,他们,他们是……”
温真誉不由得顺着玉瑾的目光望向坑中,那两人的躯体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轮廓。
在他们的身上,还有着不少的石子砖块之物,显然是被刚才那群人扔进去的。
“玉瑾,像这样被人民痛恨如此之深的,不会正是_”
“是……那个人就是远山绪,作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净化主义领导者,这也真是他应得的下场。
只是,我的妹妹他什么也没有做过,却也被那群人…”
“唉,这样的事情,总是常有发生。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她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牺牲品。”
“真誉,你知道吗,这样的结局,也许本来是应该属于我的。”她说着只是低下头,怀想起自己任职宣传部长的那几年,所犯下的过分残忍的罪行。
染血的钢笔,冰冷的传票,过分“忠诚”与崇拜作用下的命令,曾无情的夺去了不知多少永绪百姓的生命。
幸好,她在那个人生的转折点成功地转变了自己的思想,得到真正的觉醒与救赎。
“现在的我,只是在为从前的那个自己赎罪而已。”
一切的功过是非,善恶对错,都由人民见证着。
他们是惟一有权利评判一切的人,是社会历史的主体,世界的主人。
(6)
重逢的第三天,温真誉率领着从永绪国撤出的大部队,和静嘉玉瑾一同回到了陵山国。
温真誉身为他们的领导者,却并没有大摆什么架子,对待自己的手下也总是平易近人的。
在陵山国的军队之中,不乏有许多年仅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尚且年轻,却不得不担负起这份保家卫国的责任。
现在的洛川容姬,已经没有初时那样拘谨了,她不再对周围的人们保留有过度的戒备,而是很快融入到了那群少年的圈子之中。
他们一向是极其爱戴温真誉的,因此,这位被其收养的孩子也很受他们的欢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团宠”。
“容姬,你慢一点跑,我都快要追不上你了!”洛川容姬头戴着野花编成的花环,欢欣雀跃地奔跑着,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岁左右的少年。
“他是这群青年团士兵的团长,叫做江澜,听说是容楚江氏的旁支后代,征兵时被家里强制推出来的。”
“唉,这战争可真是坑害人,连这些孩子都不得安宁。”
“幸好,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你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倒是很像当年的我们呢!”
那个花环,不知何时又突然跑到了江澜的头上,他妆扮着旧时代神职人员的语气说:“你们以为我是谁?我可是于亦染,创世神的惟一血脉,你们没有权力抓我!”引得周围的少年们放声大笑。
“我想着啊,当年我在祖母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了离家求学的机会,那时我才只有十三岁,却要独自一人去往异国他乡。
那段记忆似乎还是近在眼前,却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是啊,还记得我们当年一起在宿舍里玩球,想方设法地和宗教课老师斗智斗勇,甚至连那帮男生们惯用的翻墙逃课的本事都学会了。
一转眼,竟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从那时起就已经……,我一直很后悔,没有早一点说爱你。”
“这有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静嘉玉瑾轻柔地安慰着对方。
只是,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我平生很少说谎的,只是,我不得不欺骗她最后一次,对不起,我的真誉。”
(7)
重逢的第四天,两人回到了陵山国的首都恒荣城。
作为战争胜利的最大功臣,回到故乡的温真誉得到了陵山总统沈知念的公开授勋表彰,成为了全体人民心中\共同敬仰的对象,他们的民族英雄。
只是,对于此时的温真誉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沉浸于这些随时可能消散的荣光浮华,而是让沈知念接受静嘉玉瑾,这个曾在远山绪净化主义政府任职的人。
她不担心百姓们的悠悠众口,毕竟,在六年之前战事正激烈的时候,是那场理想主义者的政变为陵山国的百姓带来了和平的曙光,尽管像昙花一现一样短暂。
幸好,沈知念并不是个太在乎这些的人,他能想到的,估计只会是利用人民群众对二人的崇敬,大量发行她们的自传和访谈录等著作,从中获取大笔财富。
当然,后来的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玉瑾,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温真誉的居所显得十分简朴,就和那些平民百姓没有太大区别。
“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十一年前呢!”
十一年的时间,从和平到战争,再从战争到和平,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那些真正弥足珍贵的事物,那份共同的信仰,却是惟独可以亘古不变的。
“玉瑾,当年,那一封信将我骗回了这里,他们试图控制我,改变我,我差一点就妥协了,。
可是,你曾告诉过我,在任何时刻都不应该放弃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尽管身处于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也要永远向往着光明。
正是因为当初的你,才有了我现在的这些成就。”
“其实,我在读大学那三年,一直挂念着你,渴望着去陵山国再见你一面。
可是,1932年的那场变故改变了一切,我失去了作为一名自由人应得的所有权利,成为了远山绪施行恐怖统治的工具,草菅人命的帮凶,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常会想起我们当年的往事。
我想着,若是你知道现在的我成了这样一幅样子,会不会感到厌烦,现在想想,真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
“放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有那些愚昧的世俗之见,因势改节最不可取了!”
“这样最好,我们也可以毫无保留地爱着彼此了。”
“玉瑾,我们一起去看看重建后的恒荣城吧!”
自1944年陵山国军队将侵略者赶出本土之后,作为首都的恒荣城便首先投入了重建工作之中。
虽然比不上1936年那时的富丽繁华,却也至少脱去了战乱时期那份民不聊生的阴影。
望着大街小巷之中来来往往、衣着整洁;面带笑容的民众,两人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从今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初春柔暖的阳光下,温真誉和静嘉玉瑾相互牵着手,行走在街巷中,欣赏着尘埃落定之后海晏河清的景象。
和煦的春风中,两人紧紧地依偎着彼此,就像她们当年还是孩子时那样。
于温真誉,这是久别重逢的珍重与喜悦,对于静嘉玉瑾,则是在珍惜这份所剩无几的相处时光
“我只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真誉,我实在不愿离开你。”
(8)
第五天与第六天,两人就像一对正处于热恋期当中的青年情侣一样,形影不离,难舍难分。
她们还像旧时那样,静嘉玉瑾会为温真誉讲述一些新的故事,温真誉也只是安静地倾听着,或是不经意间怀念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在任何人眼中,这都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温情画卷。
只是,这一切虚无的美好,终究会有彻底崩塌的那一天。
终于,到了第七天的夜晚,那个即将撕碎一切的时刻。
“真誉……我们出去走走吧。”玉瑾的语气有几分过度的低沉,似乎有什么心事。
“好啊,今夜万里无云,星月格外明亮,正适合去欣赏一番。”
两人并未换上什么衣装,只穿着起居服就走到了庭院之中,坐在了花坛边的长椅上。
“你看,今夜的繁星是如此的明亮,就像我们一样!”
“真好啊,从前我在地下室的时候,是看不到星空的。”
“没关系,以后的路还很长,有我在,任何美丽的风光我们都可以一同欣赏。”
“可是,这样美好的景象,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玉瑾,这怎么会……
“真誉,其实我早就已经死了,就是在琉璃歌剧院的废墟中,那群行刑官将我绑在一根柱子上,扣动了扳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后来,也许连天命也感慨于我这份未完的遗憾,愿意让我回到人间,却只能停留短短的七天。
今天,就是我们的分别之期了。”
“玉瑾,我求求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真誉,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这七天,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很幸运,还能再与你见面。
就像是从前那样,将我再一次抱在你的怀里吧!”
温真誉的情绪愈发激动,甚至于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那群人的恶行需要你去承担后果?为什么这段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这么快就要结束!明明是你说以后的日子还长,明明是你说会永远陪着我……”
“好了,真誉,你也不要再哭了,从前的你,不是很坚强的吗?”
“可是,玉瑾,我只是不想你离开啊……”
夜渐渐的深了,静嘉玉瑾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淡,显露出一抹即将消散的际象.
“真誉,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你最初的理想信念,这就是将我铭记的最好方式了。”
“玉瑾……,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真誉,永别了。”话音刚落,静嘉玉瑾的躯体立即在温真誉的怀中消散了。
这样过分残酷的离别,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痛彻心扉,
温真誉知道,这个世界惟一能够与她心意相通的知己,她的同志,她的恋人,已经不在了。
“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9).
随着自己的躯体逐渐消散,静嘉玉瑾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从此之后,我也再无遗憾。”
“七天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你可知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静嘉玉瑾并未作答,只是顺从地低着头,在百结姬的指引下,走到了一扇铁板门前。
“你的妹妹,你们的总理,还有其他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帝国官员,都在这里面接受惩罚,你也会和他们一样。”
见到玉瑾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百结姬不由得询问道:“你难道不后悔吗?你本可以不用经受这些的。”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后悔的。”
铁板门打开,静嘉玉瑾从容地走了进去,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与慌乱,仿佛只是回家了一样。
门内的世界暗无天日,荆棘从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隐约还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对不起了,”说着,等候在一旁的一位官员立即用一条铁链反绑住静嘉玉瑾的双手,推着她向前走去。
未走出多远,静嘉玉瑾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远山绪、静嘉杏子,陈松竹,还有几名玉瑾曾见过但忘记名字的官员,他们被铁链捆绑着,躺倒在一堆嶙峋的砾石之间,浑身是血,看上去已被折磨地十分痛苦。
"姐姐…你怎么也来了,难道是那群陵山国人……"
“静嘉玉瑾,你不是已经当上‘正人君子’了吗?难道他们还是不愿放过你?"
“远山绪,我现在这副样子,不还是你一手造成的吗?若不是你那道无理至极的命令,我又怎会不得不以往后十年的自由为代价换回这短暂的七天时光?
你做了一辈子草菅人命的破事,最后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放过,杏子明明没有任何过错,却被你连累着在这里受苦!”
“姐姐,你不要怪罪阿绪,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这一切……,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唉,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最后,静嘉玉瑾也得到了和那群人同样的结局,她被强制着躺倒在砾石旁一条冰冷而湍急的河流之中,一柄锋利的长剑贯穿了她本来纤弱的躯体,将她强行固定在那里。
冰冷的河水,日复一日地冲刷着她的躯体,剧烈的痛苦,让她几乎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我曾说杏子执迷不悟,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唉,这一切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任凭谁也改变不了的。”
此时的温真誉,正在强行给自己“洗脑”,将自己从失去挚爱的悲痛中解脱出来。
“哭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铭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的思想传承发扬光大,在世间永远存在着。”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望向那相映成趣的明月与繁星。
月亮缺了又圆,循环往复着,温真誉心中的挚爱,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一直渴求着,相信着,她的玉瑾在另一个世界之中,也能够永远幸福平安。
“愿你安好,我的玉瑾。”
晚风依然轻柔地吹拂着,永远不会停止,繁星仍在闪烁,映照着画像前那个孑然的身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在等自己挚爱的那个人回家。 (本篇完)